逐客令已经下达,我也不好意思再做停留,朝她作了个揖,轻声说道:“打扰。”
回到曲苑阁,我颓废地依在窗台上,看窗外那些打扮各异的行人,楠欣端着茶水,轻手轻脚地来到我的身边。
我回身,疲惫的微微一笑。
她把茶水放下,心疼地问:“是不是很辛苦?”
我端起茶杯,吹散飘在上面的茶叶,揉着紧皱的眉宇,幽幽回道:“也没什么好辛苦的,就是心有些累了。”
“是不是那个独孤涑为难你了?”
我笑笑,安抚说道:“这倒没有,只是想起了姑妈,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在哪里?”
楠欣叹口气,“大小姐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
可是会吗?
大宋的皇帝跑了,大宋的将军入狱的入狱,被杀的被杀,那些后宫皇妃,金枝玉叶的公主,朝中大臣的千金大多被沦为官妓甚至是军妓!
如果我的身边没有吴粼梓和楠欣的生死相随,我没有女扮男装,我想我的结果定是生不如死。
可眼前的难题我该怎么去解决?就在昨天,我对着吴粼梓信誓旦旦,说自己一定可以将对面的韵乐芳给拿下,可今天的初次交锋,就被当头一棒,我跟独孤涑差的可不是一点点。
如果说叶三娘是个精明且毒辣的女人,那独孤涑的一切都让人看不透,她就像是一个局外人,远远的站在一侧,看那些想让她栽跟头的人前赴后继,而她却只是了然地喝着小酒。
“楠欣,”我低着头,摩擦着掌心:“你说,我们怎么样才能超过韵乐芳?那个女人,真的是刀枪不入,毫无破绽。”
楠欣愣了一下,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公子,若你执意要杀出一条血路,办法不是没有……”
我惊讶地望向她,楠欣有些为难,观察着我的神色,吞吐着说道:“公子,自古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想成功,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尽一切方法把韵乐芳的招牌打碎、弄脏!”
“楠欣!”我大喝一声,拍着桌子站起身:“你知不知道自己再说些什么?”
突大的声音,令楠欣羞愧的低下头,我知道她想让我快点成功好重振仇家雄威,想让我快乐起来,再幸福起来。可是楠欣,这样不择手段取得的成功,那我与那些吆五喝六,只知欺强凌弱的金兵又有什么区别?这种外表的显赫,真的能祭奠那些亡去的英魂吗?
“楠欣,”我放软语气,“你的苦我都知道,但成功虽难,却总有方法可以解决。而不论多难,我们都不能踩着别人的头颅往上爬,我们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胜利,而不是偷鸡摸狗。”
夜深了,我裹着棉被却辗转反侧。睁着眼睛,我望着眼前的那一片黑暗,只觉白雾蒙蒙,没有一丝头绪。
我该怎么去做?这是我来扬州城的第一杖,我必须要打得漂亮,可若是采用阴险狡诈的手段,我宁愿自己是个失败者。可现在的我山穷水尽,只能成功!那我该怎么做呢?我想着曲苑阁和韵乐芳的装修与菜系,这两家店的差别并不是很大,只不过曲苑阁的装饰倾向于雅致,而韵乐芳就比较大气、豪爽,带着游牧人特有的自由渴望。
老实说,此时的我更加倾向于独孤涑的饭店,总觉得在她的店里,自己可以得到一种生存解放,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跟浮木,可以在那里毫无顾忌的休息轻松;而反之,叶三娘的店雅道是雅道,但总觉得格局太小,有股小家子气,在里面有些拘束。
但这毕竟是别人的店,若我将这一个改变告诉叶三娘,成效也不会太大,更重要的是,若我愣头青的去改,那我们也会失去曲苑阁固有的特色。
摇摇头,我的脑中冒出个异常胆大的想法,如果说独孤涑抓住了顾客想要宣泄的心理,那我们不如就将错就错,把曲苑阁的雅致发挥到极致,经历过战乱的人,我想他们更需要内心的归属感。
就比如----我。
“嫁给我吧,让我给你一个家!”
曹悠那般炽烈的感情再次敲打着我的心房,我也想要有一个家,可我更想让小旭培养成才,光宗耀祖。现在的曹悠,已经把我忘了吧,就像杨荃那般,把我丢弃,而后再把我忘记,娶一个美娇娘,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呼!”长长地吐气,来自胸口的压力却并没有任何的消减。我的不辞而别,他会不会很生气?会不会再也不想见到我?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白眼狼,进而讨厌我。
“曹悠……曹悠……”我喃喃叫出他的名字,好像只有这样,我的思念才可以减轻一些。
迷糊中,我陷入了沉沉的梦乡,在梦中,我看到蜿蜒的小河边,长满了不知名的小花,茂密的树林随清风缓缓摇摆,曹悠坐在粗壮的枝干上,吹起了悠扬的笛子,一阵高过一阵。
我在内心呼喊着他的名字,好想就此扑到他的怀里,可是好难,脚下好像进入了一片沼泽地,动弹不得。
悠扬的笛声戛然而止,曹悠的眼神深情而又肯定,他向我伸出手,对我说道:“姣儿,不要怕,等我过来。”
可是不要!这里太危险!
“曹悠,你快走!”我尖叫出声,随后惊醒,才发现自己的背后浸满了汗水,一摸脸上,挂满了自己不愿承认的泪水。
门“吱”地一下被打开,一团人影隐在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面容,可那啐了血的话,却让我知道他的身份。
吴粼梓不疾不徐地走到我旁边,就像是走到我心口的刀刃上,他低沉的声音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撒旦,嗜血而又残忍,他说:“你在叫谁名字?”
我有一瞬间的慌张,可我的房间离他那么远,他是怎么知道的?我顾左而又言他,仰起脖子,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回道:“你在我房间门口干嘛?”
他撩起袍子,毫无顾忌地坐到我床边,我抱紧被子,握紧拳头,身体绷的紧紧的。
“不放心你。”
我被窝着一口气,想着吴粼梓是不是走错房间了?或者,他是在梦游,有些神智不清,我正想说些什么,只见他站起身子,慢慢说了句:“好好休息。”
这,有点吓人,还有点让人不知所措,可那时的我,不会想到这会是一种情感的引索,更不会知道这会为我和小旭还有楠欣的将来埋下多大的祸患。
走一步看一步,是我此时的不得已,而做好当下,是我唯一能够做的。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对叶三娘说出了我的建议,从当红的军妓营中,搜罗几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吸引那些名人雅士。
这样做我是有私心的,我常常在想姑妈和岚芮飘散在哪里,过得好不好?
每每这个时候,我就会非常痛恨自己,为什么不再强大一些,为什么不再努力一些?
叶三娘对我的建议非常满意,可那赞扬的神情做的太过了,人贵有自知之明,我清楚的知道,曲苑阁在与韵乐芳的较量中,仅靠这些稀奇的小玩意,那只会昙花一现,而这样的成绩,我是说服不了吴粼梓的。要想长久的发展,还需要一些特别的方法。
吴粼梓翘着二郎腿,悠闲地看着门口,而我紧张地坐到他身边,心中祈求,但愿,但愿叶三娘能够带回来几个模样俊俏,最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孩儿。
叶三娘领回来一个很羞怯的女孩,犹抱琵琶半遮面,走进来一看,唔,不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很漂亮的女孩,但却很温柔,尤其是那秋水般的眼睛透着种楚楚可怜般的清纯。手里拿着一把琵琶,害羞且局促地朝我们作揖。
吴粼梓回望着我,不说话,可那眼中的言语确是那么的赤裸裸,简直就像是看好戏,瞧瞧,这就是你的好主意,你带的人。我不置可否,也懒得去争论,毕竟我们要用事实说话,若你成功,那些不相信的眼光自然会转化成钦佩。
我走到她的跟前,温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抬头看我一眼,又害羞的低下头,小声的回道:“司琴。”
很美的名字,可她的手中明明是琵琶,看出了我的疑惑,叶三娘接着解释道:“
这姑娘芳龄十三,父亲曾官拜巡抚,之所以叫司琴,是因为她的母亲,弹得一首好琴,在朝堂上,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号,就是,”叶三娘停顿了一下,慢慢说道:“琴仙!”
我惊了一下,很早前就听母亲念叨过那个既弹得了婉转连绵的琴声,还能弹起高荡起伏乐声的奇特女子,可没想到眼前的女孩竟是她的后人。
“可她也是个苦命人,”叶三娘接着说道:“宋朝灭了,她的家也没了,无依无靠的她躲在墙角下,还是被那些金兵拖到……”她不再往下说,可我却清楚的看到司琴的颤抖还有强忍的泪水,她都经历了些什么?我想我可以猜的到。
冰冷的湖水,刺鼻的血腥,被掳走的少女……那些画面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的脑海,刺激着我的神经!
我走过去,握紧她冰凉的手,轻声说道:“别害怕,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有我在,不会再有人伤害到你。”
痛苦的双眸逐渐清明,再慢慢地蓄满泪水,我那不知所终的姑妈还有可怜的岚芮,我希望你们也能够遇到好人,就像我和司琴那般。
我转过身,憋了好久的话还是问了出来,“吴先生,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姑妈和岚芮的消息,不要再糊弄我了,我要听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