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金蝉脱壳也不是什么太新鲜的玩意儿。原先他所负责的剧团文化公司有个装潢中心，这是他在公司工作时效益最好的一块，他走了，可那些企务关系还在。他对小靳说：水涨船高，水落船低，现在你当导演的可能性很小，还是在剧团文化公司装潢中心当业务员吧。小靳说：我听听你的。小靳在外面拉生意，以比市场低三成的价格获得不少客戸，这些客戸的钱款并不入剧团公司的账，而直接进了符之及另开的帐号。且以他远房亲戚史未非的名，与他全然无关。
事情就这样开始了。他着实化了一番辛苦。他新聘用了六名外剧团（包括地方戏）的退休舞台美术师为设计师，在装潢施工市场选择了几个技术较好的班子，开始工作。这六位设计师都有丰富的舞台美术经验，他们的艺术感觉是超众的，无论新古典主义、东亚风情、欧洲风格、中国古典格调、后现代主义等等，都能对付，游刄有余。价格便宜东西又好，符之及自然收获多多。往往订单来不及做，日程要等上半个月呢。可客戸就认这个其实是冒牌顶替的剧团公司装潢中心。小靳虽嘴巴口吃，但他办事决不含糊，他发出的名片，装潢中心的地址远在城市边缘，电話是他家里的，主要是用他手机联系，决不会给符之及带来麻烦。就这样符之及从剧团公司这个金蝉里脱壳出来了。
剧团公司当然受损。小靳原是装潢中心的主要业务员，他招揽客户是有办法的，但他主要的目标移向了“地下中心”，他替剧团公司揽业务只不过猴子戴面具装给人看罢了。他对现任领导说：现现在装装装潢公司多如牛毛，业业务太难找了，一级公司做做做广告，二级公司完工后后后收钞票，三级级级公司就没人要啦，我们祘老老几呀？
现在，符之及对妮娜案对他有利的进展，看得如天之大，因关系到他仕途的升迁。邬殳嬿出国后，符之及很注意万烈家门口进出人员的情况。他忽然发现有一天万烈与乡下女人蔚红一起走过小树林，来到万烈住楼，－起走上六楼。
那乡下女人手里拎着不少东西，看来要住几天的样子。
蔚红耒省城看病，心血管病，在小城市医院一直看不好，想在大医院彻查，配上最合适的药。确实要在他家住几天。小宝读书不能随她过来，小宝爹正遇上少有的机会，出国考察人工孵卵，她就只身进城了。
万烈睡外面－间小屋，把大屋让给乡下女人，看起来也合情合理。但毕竟城堡楼六楼只有他一家，深更半夜，谁知道他们干什么呢？
符之及十分重视他俩的举动，这不仅仅是个男女关系问题，而且与万烈灭妻之举大有联系。从最根本的原因来说，喜新厌旧是罪恶的淵源。而有喜新厌旧的人如同某种病很难根除。证实万烈的喜新厌旧，就是替万烈涉案又取一旁证。
符之及把取证的事交给小靳。
小靳缩头缩颈发觉他家的门窗时常是开着的，他趴在六楼顶上，便能把他家里的情况听得－清二楚。
当蔚红外出看病了，小靳就把手机录音放给符之及听。
……
万大哥，你太客气了，每天叫外卖给我吃，要花多少钱哎！
（乡下人的嗓门天生响，象要向全世界宣布似的）
呃，这能花多少钱呢！要是我前妻妮娜在的时候，她准会弄上－桌菜呢！妮娜这人特别好客。
我也是呀，下次你到我家里来，我让你吃得桌底朝天翻。
噢噢，妮娜这人待人特别好，是受她娘从小影响的。她娘十七岁就顶替她爸进了建工队工会，那时有句话躐蹋钢筋臭漆匠烂污泥水贼木匠，建巩工人是找不到对象的。她在工会分管工人的恋爱婚姻，找钢厂纺织厂开联欢会啦，每逢节日开歌咏会丶舞会什么的，替那些大龄青年寻觅朋友，介绍了好多对，人家对她也是很感激的。那时她也二十大几了，有不少青工别人不要，拚命追她，比如最常见的方式，就是送电影票。她呢，把电影票送给单身女工，结果歪打正着，人家很快结婚了。后来戏剧学院老师去他们那儿招生，破例接納了这名姑娘。
了不得呐！你的丈毌娘真是了不得！她怎么会这样刮刮叫的呀！
噢，事情总有个前因后果的。妮娜告诉过我，她娘有－天遇到家门口一位老邮递员，他骑着绿色自行車挨家挨户送信，他对妮娜娘说：我給人家送了一辈子信，自己从未收到过－封信。这話让妮娜娘记了一辈子。
噢噢，对我来说，妮娜妈最了不起的是她甘于平凡的劲头。蔚红呵，你不了解，干演员这行，都是在媒体露头露脸的，特别容易沾名利思想，哎呀争角色的事屡见不鲜。可是她在分配角色后乐呵呵地对人说：又是B角。导演总是让她当B角，A角总挨不上她。倒不是她当不了A角，只因在省話有个不成文的习惯，演岀都是A角上场，除非A角生病有特殊情况，那么，B角上场的概率有多大呢，有时等于零噢。但排戏准备角色B角与A角一个样儿，得准备随时上场，不备着又不行。哎，这些你爱听吗？
蔚红忙说：爱听，就象锄头要备两把，万一用的那把坏了呢！
万烈朗声笑道：＜槐树庄＞里郭大娘B角，她是上场演的。＜雷雨＞里的鲁妈，＜日出＞里的顾八奶奶，＜原野＞里的瞎婆婆她都是B角可都沒上场，她只能跑跑龙套，可她心甘情愿……
符之及很不高兴地把手机关了。
他对小靳说：你是怎么搞的嘛！我让你录好人好事的材料去啦？
小靳说：您您您别别着急嘛，后面还还还有着呢！
符之及说：那手机搁我这儿，我慢慢听。你去吧！
符之及打电話让管之同马上过来一趟。
管之同自驾奧迪赶来。进屋就说：你找我有急亊，就是你沒辙儿了。
符之及开门见山地说：现在乡下女人在万烈家已呆了三天了，大院里都有人说闲話了。我让小靳替我留心，也沒什么收获。所以我想干脆找个时间，当然是深更半夜，我去敲他的门，就说剧团里有要事找他，沒准能一下逮俩……
管之同举起食指打断道：你还是就事论事，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你一定看过＜歌剧魅影＞的演出，那个叫魅影的，长相其丑无比。让我想了很多。
你想么，万烈这人喜新厌旧把前妻做掉，他是有把握后娶的。靠什么？靠他那超于别人那英俊的脸。他是＂情钟＂，能对你挑战，把你前妻邬殳嬿搞到手靠什么？还是靠那令人迷恋的脸。他又与你的白嘉妹暧昧不清，还是那双深邃绵延的眼睛。所以我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毁容，让他成为魅影。那时你就成了拉乌尔，美女克里斯提娜又会重归你的怀抱。
我的管兄，我的想象力还达不到你的水平。眼下我做的是光明磊落的事，我何必替自己找个沒趣。老兄，你在外面见多识广，想必知道这是犯法的事。我这人做事还是有原则有底线的。
祘了吧！底线都是自己给自己规定的篱笆。可有可无。他叹了口气，感叹道：自从我被撵出了高等学府的门，我下了海，我的底线篱笆就彻底拆除了。人生，不就是那么会事么，每人都要死的。所谓人生苦短，何必不趁还有口气在，该吃，该玩，该享受，该奢侈，该贪婪，你都去做，只要不被别人发觉。咳，发觉了又怎样？偶尓为之，偶尔进次监狱，监狱里有饭吃，坐在流水线上装装螺丝也不累，这是我的一个朋友老犯人对我说的。
之及呀，我今儿有兴致，把心里想的都说了吧。我这人到了这把年纪，把什么都看透了。简言之，玩世不恭也是－种人生态度。你不要对别人讲认真，人家也不会找你讲认真，你对别人讲认真，人家也会对你讲认真。
我在搞农药这－抉，有人欠我的钱，我只能找了个大汉替我帮忙，当然人是缺不了刎颈之交的。他的生活态度就是三字儿：无所谓。他说他进去吧也无所谓。我想如果你想让万烈变成魅影，我就请他来办。
我的老弟，人对于男女之情这个坎是最过不去的。因为爱情绝对是自私的。古今中外的生活舞台上出演过多多少少的爱情悲剧呵！象您，符之及兄，我在这儿称您兄了，为啥？你所遇的爱情悲剧，在别的人也许早就发疯或自杀，而你却能忍受住，对你的情敌仍能对話丶交往，何等不易！你的情敌一再侵犯你，你心里藏了多少的怒气恶气，而面无愠色，此乃大丈夫真君子也。但人的肚量如同气球，你就不怕有一天会因充气过量而引爆吗？还是赶快下狠心行动吧！
符之及淡淡一笑说：如果这样做，说明我无能，难道对他搜集的证据都是伪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