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孙端着老烟枪曾经用过的M110狙击步枪，手指在枪柄上磨裟着。老烟枪曾经用这家伙击毙了数不清的敌人，他想象着老烟枪在瞄准时的那种感觉：手指搭在扳机上，屏住呼吸，缓缓加力……
现在队里没有狙击手了。老烟枪死了，他的徒弟朗基努斯也死了，还有谁有资格端起这把狙击步枪？队友们都是神枪手，这点毫无疑问，但是一个狙击手不仅仅要是个神枪手，还要具备很多常人几乎不可能具备的素质。老烟枪是参孙见过的最可怕的狙击手，冷静，沉稳，还有超常的耐心。这种人太罕见了。参孙叹了口气，将瞄准镜拆下来，和枪一起枪塞进箱子。
特战队此番被敌人打败，连对手的影子都没看到，还搭上四名高手的性命。坏事传千里，他们回来之前消息就传遍全军了。自他们回到营地，迎来的就都是幸灾乐祸的目光。至此，特战队算是颜面扫地了。
塞壬没有像以往一样带着整支队伍大摇大摆地去指挥部，而是让队员们自行为牺牲的队友致哀，自己一个人去承受一路上所有人的鄙视和指挥官的臭骂。参孙和剩下的三名队员收拾好逝者的遗物，走到了操练场的一角，停了下来。参孙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叶，那是老烟枪私藏的，他从中捏了几片，洒在地上。
“老烟枪，是个沉默的人。”他觉得总得说点什么，虽然不是善言辞的人，但是作为军官，现在必须要说些什么，于是他说道，“他昨天……救了我，也救了塞壬队长……我们都欠他的。”
一只手伸了过来，摸进烟叶包，捏出了几片。参孙顺着那人的手看去，发现是亚拉斯托。“还是个抠门的人。”亚拉斯托用缓慢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说道，“我朝他要烟叶他从来不给。”
参孙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了，他觉得亚拉斯托太不尊重死去的战友了，但转念一想：不管怎么说，他的举动让气氛不那么尴尬了。毕竟大家都不是什么喜欢正八经一副哭丧脸哀悼的人。
亚拉斯托把烟叶揉成一团扔进嘴里：“不是对老烟枪不敬，我很尊重他。但是我敢说，和我想的一样的一定也有吧？”
“他是比较抠门。”萨麦尔阴着脸说道，同时把手伸到站在他身旁的莉莉丝身后拍了下她的屁股，“你说呢。”
莉莉丝嫣然一笑，纤细的腰扭了一扭，慵懒地回答道：“事实上我不太注意他有没有那么抠门。毕竟，只有你们这些男人才对烟叶那种东西有兴趣。我倒是觉得他是很难得的优秀男人呢。可惜，他眼里只有他的宝贝手枪……”
“也许吧。”萨麦尔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参孙扬了扬眉毛，将目光从莉莉丝魅惑的脸上移开，说道：“我不吸烟，但是他确实不喜欢和别人分享。我只见过他给朗基努斯一个人烟叶。”
“他也许真是喜欢男人呢？”萨麦尔嘴角泛起一丝微笑，让人很难猜透到底是什么含义，“他没和任何女人亲近过。”
“跳骚以前说过这个问题。”亚拉斯托笑起来，“这小子是个疯子。一出任务就像打了兴奋剂一样。”
萨麦尔点点头，没有说话。
莉莉丝轻蔑地笑了一声，说：“不过是个爱出风头的笨蛋而已。”
参孙沉默了，他想起了跳骚。他想起这个小子每每战前的疯狂，实在是很好笑啊。但是任务之后呢？每次返回之后，没人找得到他，直到过了一整天，才又见他活蹦乱跳地出现。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我挺想念政委的。”莉莉丝淡淡地说，又引来萨麦尔一个狐疑的眼神。
参孙一笑，对啊，政委，队里最最单纯的小傻瓜。“我想我们都会想他的。”他说，“这个傻小子，我们当年不是都和他一样吗？”
亚拉斯托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远处一队跑圈的士兵，半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你们似乎不太喜欢朗基努斯啊？”
确实，和跳骚、政委比起来，朗基努斯不太引人注意，他只和老烟枪走得比较近，跟其他人都半生不熟。
“老烟枪的小男友。”萨麦尔冷笑道。
参孙刚要给自己正名，表示作为副队长，他是关注每个队友的。但他还没开口，亚拉斯托便说道：“麻烦。”
“什么？”参孙没听明白。
亚拉斯托伸手一指，众人顺势望去，发现那队跑圈的士兵减慢了速度，向他们这边过来了。本能告诉他们，那些人是来找茬的。
“重装甲兵。”萨麦尔低声说。
“12个人。”亚拉斯托缓缓地沉吟。
“12个壮汉呢。”莉莉丝仿佛兴奋了。
参孙觉得对方可能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几个。但是大事化小，他告诉自己。于是迈步迎上前去。
那12个重装甲兵慢跑到他们跟前没有立刻停下来，而是又向前溜达了几步，把特战队的几个人冲散了。那些人没有穿平时一直装备的重甲，只是身着背心，但是每个人都膀大腰圆，虎背熊腰。他们眼里透着幸灾乐祸的表情，明显是来奚落他们的，这是作为对从前特战队的嚣张的报复。
“队伍很散嘛，”12个人中站在最前面的人说道，“一冲就散开了，难怪一出任务就损兵折将。”那人身材高大，甚至比参孙还犹有过之。
特战队的四个人又聚在一起站成一排，参孙站在稍微靠前一点的位置，说道：“我们现在是休息时间。”
“重装甲兵不会！”那个人大声说，“重装甲兵无论何时都是备战状态，这种态度让我们怎么样？”他侧过脸问身后的士兵。
“所向无敌！”所有人齐声吼道。
“好样的。”亚拉斯托讽刺道。
那人瞪了亚拉斯托一眼：“参孙，你的人如此散漫，有你的责任。”
“他认识你？”萨麦尔在他身后低声问道。
“我知道，歌利亚。”参孙说道，语气平静，不卑不亢，“但是我不认为我的队员有什么问题。”
“你认识他？”萨麦尔又问道。
参孙翻了翻白眼，侧过头说：“入特战队前我们是战友。”
“然后某人飞黄腾达了。”歌利亚不服气地说，“以半死不活之躯跳过他的救命恩人被招进了特战队。”
参孙撇撇嘴，眼睛避开歌利亚，另三个人则根本一头雾水。“那不是我的决定，你自己也承认，我是被征招进去的。”
“没错，但这不是你以特战队员的身份嚣张的资本。”歌利亚指着参孙说道，其中的敌意已经非常明显了。
亚拉斯托冷笑了一声，萨麦尔和莉莉丝侧目看了他一眼。歌利亚歪着头看着参孙身后消瘦的亚拉斯托，但没说什么，而是又对参孙说道：“管好你的人。你们现在已经跌下神坛了，上面不会有人护着你们了。”
“我的队伍并没有你所谓的嚣张气焰。”参孙面对比自己还要高大的歌利亚没有让步，“是你对我们有偏见，歌利亚。”
“歌利亚团长。”他摊开双手，向前探了探身子，几乎和参孙鼻子对鼻子，“不是只有你能晋升。你说我有偏见？全军都看不惯你们呐。参孙，以后你们的苦日子来了，你们特战队不再是坐拥各种特权的贵族战队了。你和塞壬走到哪里都会被嘲笑为败军之将；而你的队员——仅剩的那几个我是说，会混得更惨。”他说完，身后的重装甲兵都大笑起来。
“我觉得这家伙需要被修理修理了。”萨麦尔皱着眉头说道，声音不高但是很浑厚，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没有人笑了。所有重装甲兵都怒目圆睁，瞪着几名特战队员，其中几人开始摩拳擦掌。歌利亚阴沉着脸说：“参孙，你不打算管管你的人？”
参孙摇摇头：“我不认为他们有谁做错了。”
“这可是你说的。”歌利亚后退了两步，身后的士兵们把特战队包围起来，“12对4，参孙，即便富有传奇色彩的特战队是不是也觉得吃力了？”
参孙没有回答，而是身后的莉莉丝先开口了：“如果我们赢了，我想挑几个好小伙子供我玩一玩不知道团长大人答应不答应？”
轮到歌利亚无语了。萨麦尔喉咙中发出一声愠怒的咕噜声。亚拉斯托大笑起来：“莉莉丝你这个浪荡的女人——说得好。”
“歌利亚，”参孙依然想息事宁人，“我觉得没有必要搞成这个样子。”
“我知道。但是参孙，我早就想跟你打一次出出这口气了。”歌利亚的拳头握紧，指节咯咯直响，“进特战队的本该是我。”
参孙摇摇头：“那不是你我能决定的。但是既然你想如此，我们特战队奉陪到底。”说罢将军装脱掉，甩在地上。
于是一场革命军历史上著名的内部斗殴开始了。这场群殴之所以被人们记住并且代代相传的一个先决条件是在斗殴前有长时间的对峙，吸引了很多人前来围观，因此有上百名目击者目睹了斗殴全过程。
另一个令这次斗殴成为经典的就是双方展示了过人的肉搏技巧和默契的战术配合。众多的目击者记录下了这场搏斗的每一个细节，在事后的口耳相传和互相印证中，搏斗的每一秒都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还原。参孙和歌利亚的单打独斗，亚拉斯托与三名对手硬碰硬，莉莉丝和萨麦尔配合与8名对手周旋等等，都成为了军中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桥段。
在搏斗进行两三分钟之后，特战队就寡不敌众陷入被动，但是这时一名大汉突然闯进来，帮助特战队抵当了多名重装甲兵的进攻，双方这才旗鼓相当。直到塞壬突然出现，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所有人这才停下。
斗殴戛然而止，围观的士兵们没有失望，而是报以热烈的掌声。所有人欢呼着，向双方致敬。在他们眼里，这根本不是斗殴，而是一次表演。重装甲兵展示了过人的战斗力和一贯引以自豪的合作精神，而特战队也从之前的挫折中站起来捍卫了尊严，依然无愧于最强战力的称号。
那名突然闯进来的大汉走到参孙面前立正敬礼，自报家门。他是临时调入特战队填补狙击手空缺的陆军中尉“鹰眼”尼斯洛克。他接到调配命令后本想去特战队固定的训练场地，无意中注意到操练场有人围观，过来发现特战队和重装甲兵群殴正酣，于是立刻支援队友。
等到大家都散去之后，塞壬质问参孙：“你们在干什么？”
“哦……”参孙耸耸肩，指着尼斯洛克，“为新队友开欢迎会？”
“哈哈哈……”亚拉斯托还是一贯地皮笑肉不笑。
歌利亚走上前说道：“因为我和参孙的一些矛盾，一时没控制住局面，不好意思。”他面向参孙，“你有当副队长的实力，我没话可说了。”
“本应该是你入队的。”参孙承认。
“无所谓。保重。”歌利亚说罢，带着手下离开了。
莉莉丝冲歌利亚的背影高声说道：“有兴趣可以找我进一步交流。”
萨麦尔端着肩走到莉莉丝身边，侧脸看着她，一脸阴沉。莉莉丝则用“你奈我何”的神态回敬萨麦尔，然后转身走开了。
塞壬抱着臂，瞪着参孙，过了好一会，哼了一声就转身走了。参孙看着塞壬的背影，琢磨着她刚才的态度，忽然他笑了出来，原来刚才塞壬是在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