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暗道正好两人宽,砖石砌成,光滑平整,蜿蜒幽长,不知通往何地,只是看那砖石的颜色,定是年代久远。黑暗狭长的暗道随着他们的脚步,十步一灯,烛光渐次亮起。
白术在前面走着,苏漓牵着明天跟在后面,她和白术两人似乎都不太爱说话,一路上安静沉默。
而苏漓身边的明天,也显得特别安静,没有了以前的活泼好动,从看见那些殿中堆砌的无数孩子的尸体开始,一直也再没说一句话。苏漓心中愤怒的同时,又有些担心,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去安慰一个本就失去了父母,现在又失去同伴的孩子。
大约走出了半刻钟,前方暗道两旁突然出现了许多弯道岔路,黑黝黝的望不到尽头。
白术突然停下,并未回头,说道:“别去看岔路,跟着我走。”说罢又继续向前走去。
明天认真的点了点头,似乎特别信任白术,想都没想就道:“好。”
苏漓皱了皱眉,似乎并不以为然,别看岔路?为何别看岔路?
牵着明天大走几步跟了上去,强忍心中好奇,低着头,跟在白术身后。
眼看快要穿过这些岔路,苏漓低着的眼似乎终于忍不住,不自觉的朝右边的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暼了一眼。发现只是漆黑一片,并没有什么。心中更加觉得奇怪,走到下一个岔口时,大胆的扭头望去。
似乎也是一片黑暗,什么都没有。正准备回头的时候,突然发现,那黑暗尽头,有几颗飞转的蓝色光亮,是燃魂之石!整整十二颗,不正是自己手腕上的魂石么?
下意识放开明天的手,摸了摸右手腕上的魂石,一片冰凉气息直入心底。红衣说这魂石是捡到时便带在身上的,这是与自己爹娘唯一有联系的东西。
那在黑暗尽头游动的蓝色光芒向她飞来,苏漓不自觉的向前迈了一步。
突然,天地间一片大亮,面前出现一间简朴的木屋,青山相伴,绿水相依,炊烟袅袅,有阵阵清风吹过,拂在身上软绵绵的格外温暖。
“漓儿,快进来吃饭了。”
苏漓心间轰然一震,惊异的朝那木屋门口望去,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丽妇人也正望着她,似乎看着她没有动,嗔笑道:“愣着干嘛?还不去把你爹叫回来吃饭?跟他说再不回来,就没他的饭了。”
说罢便笑着进了屋。
“爹?娘?”苏漓口中小声的喃喃念道,声音颤抖,胸口一阵热血涌动,这是她这一千年来,从来都没有机会叫出口的名字。
“瞧你娘多小气?不就是在河边去钓了几条鱼嘛,还不准我吃饭了,漓儿,快来看,爹今天收获怎么样?”
身后突然想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苏漓转过身,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身躯凛凛,满脸微笑的望着她,粗衣布衫,提着一只鱼篓,在她面前得意的晃了晃。
“爹?!”
苏漓不可置信的脱口而出,泪水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那是心底最不可触碰的地方,最希翼的幸福。
突然,光线开始扭曲,眼前的男人和周围的所有景象一起,诡异在空中异变、扭曲,最后居然幻化成了十二颗晶莹剔透的蓝色石头,朝她飞旋而来。
“不,不!爹,娘,别走!”苏漓带着哭腔慌乱的喊道,那些石头灵活的缠绕在了她的腕间,散发出幽幽蓝光。
苏漓无助的哭了出来,口中一直喊着‘爹,娘’,发了疯似的想要将手腕上的魂石扯下来,可它们就像生在了手上,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漓儿。”
苏漓一愣,骤然停了下来,一抬头,便看见那张心心牵挂的脸,就在眼前。
“快看,我为你修建的世外桃源。”莫景曦从一张秋千上跳了下来,笑嘻嘻的拉着她坐了上去。
苏漓放眼望去,是那三百年前的烟山,繁花似锦,蝶舞翻飞。
“喜欢吗?”
苏漓怔怔看着他,没有说话,没有干的泪还挂在脸上,摄人心魄,楚楚动人。
莫景曦看着她的样子,着急的问道:“漓儿,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苏漓痴痴的看着他,郑重认真,带着些乞求,道:“你不要走。”
莫景曦一怔,而后笑道:“傻瓜,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走。”
苏漓看着他,破涕而笑,伸出手,正要触摸到莫景曦脸的那刹那...
突然,一切都不见了。
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地。
视线逐渐清晰,苏漓霎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双脚此刻竟是在一片深渊的边缘,向下望去,那悬崖深不见底,一片漆黑,若是自己再向前走一步,定是尸骨无存!
白术和明天在她身后,明天一脸担心的望着她,原本漆黑的岔道,此时已是光亮一片。
方才,似是做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苏漓晃了晃有些疼痛的头,手触摸到自己的脸颊,还有些残留未干的泪。
心下也明了了几许,这岔道定是有些什么迷幻之术,让自己毫无知觉的走了进来,若不是白术及时找到了自己,引亮了岔道里的灯,估计现在的自己已经是那深渊之下的一具尸体了。
“谢谢。”苏漓没有抬头,似乎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白术点了点头,没有言语,面色淡然的转身向外走去。
苏漓拭干脸上的泪痕,长呼了一口气,牵着明天,跟着走了出去。不知为何,竟想要再回头望去,却忍住,再没有将头转回去。
走出了狭窄的岔道,没了光亮,再次暗了下去。
接下来的路上,苏漓不知在想什么,神情恍惚,好几次步子慢了下来,明天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快些跟上。
也不知再继续走了多久,苏漓突然只觉胸口一阵阵发闷,身体渐渐没有了力气,体内的真气被一点点抽走,想迈脚走路都十分困难。心中惊异万分,看了看一直在前方走的白术,在看看明天,他们似乎都没什么异样啊?
苏漓没有将这怪异的事情说出来,只能咬牙坚持,竭力不让白术和明天看出端倪,现在最重要的,是逃离这个地方。
终于,暗道似乎走到了尽头,尽头却是一睹石壁,看似是死路。
苏漓已没了力气去好奇,此时的她面色发白,虚汗直冒,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大概离那石壁还有近十步远的时候,前方一直都未回头的白术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对苏漓说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下。”
苏漓不知所谓,还是点了点头,站在原地。白术走过来从苏漓手中牵过明天,一起向那尽头的石壁走去。
只见白术双手握诀,口中低喃,指间屈伸直指石壁之上。霎时间一股寒冰之气随着他的指尖慢慢攀升到了石壁,冰晶快速在整个石壁上漫延凝结,十步开外的苏漓都能感受到丝丝寒冷。
前方霍然已是一道冰墙。
惊奇的是,冰晶之上慢慢浮出了一幅复杂的图文,看上去繁琐复杂,像是上古时期的文字图画了。
白术似乎并未去理会那些繁复的图文,准确的找到了图画上的一个位置,右手附于其上,一股白气从手心散了出来,‘咔’的一声,手附上的位置凹了进去,那石壁之上霍然裂开一道一人多高的椭圆形石门,向右向左旋转开启,石门转开的瞬间,门内‘腾腾’两声,有两盏烛灯被点燃,照亮了四周景象,那是一间石室。
石室并不大,苏漓能看到石室正中央是一个青石台,石台两边是方才亮起的那两盏烛灯,上面摆放了一个古朴的铜色香炉,里面有些早已燃尽的白色香灰,香炉旁边放了几只香烛,石台上方是一幅画像,她隐约看见上面似乎是个手持宝剑的白须老道。一切看上去都十分古拙平常。
白术牵着明天进去,走到石台前,取下三根石案上的红香,点燃,低头双手恭敬的将香插在香炉内。而后在那画像前行了三个大礼,继而跪下,似乎在说些什么,明天在他后面照着他的样子一样做着。
香炉内袅袅青烟,沉闷的石室内似乎终于添了点生气。
苏漓在门外已经有些明了,这般毕恭毕敬,看来那画上的老头定是他们祖师之类的人,但为何祭在这暗无天日的低下石室内呢?并且还将自己留在门外,看来那间石室并不简单,那股令自己浑身无力的力量,定是这间石室内的东西造成的。
过了一会儿,白术起身,朝石室左边走去,苏漓这个角度看不清他到底在做什么。
没多久,明天跑出来喊道:“姐姐,可以进来了。”
苏漓对着他笑笑,脚上却如灌了铅一般,不远的一段路费力的走了许久,似乎很累的样子直喘气,嘴唇发白,额上细汗直冒。
明天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担心,立马跑到她身边,搀着她的手,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苏漓看向明天,紧蹙的眉头舒展了几分,声音微弱:“姐姐没事,你不用担心。”
石室内的白术看着苏漓虚弱的样子似乎一点也不惊讶,面色沉稳,道:“等过了暗室就好了。”
苏漓对着他点了点头,终于走到了石门前,缓慢将脚踏了进去。
突然,一阵疾风吹过,石台上的那副画像被吹的猛的摇晃起来,石室内突然金光大放,苏漓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金光打在她身上,立即失了知觉,眼眸里最后的画面,定格在左侧石壁上镶嵌的,此刻正泛起强烈金光的,一个太极八卦图之上。
原本搀扶着她的明天也被那力量打的飞弹出去,摔在身后的墙上,口吐鲜血,生死不明。
白术一脸惊异,急忙过去将明天抱起来,探了探他的气息,很明显他完全没料到会这样,好在气息尚存,只是晕了过去,立即输送了一股真气到他体内。
立刻再探了探倒在地上苏漓的气息,气息均匀流畅,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白术眉头微皱,伸手搭在苏漓手腕的血脉处,眉头却皱的更紧了,脸色讶异,似乎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
起身走向那道太极图,自己明明已经将它用寒冰之气完全冰封了起来,也在祖师面前请示过,紧要时刻,不得已有违门规带外人入内。
难道,是因为她是一只妖?
然后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密闭沉闷的密室之内,方才忽然吹起的那阵风,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