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了百户服的洪晟很是精神，一早就辞别了张掖和祁迦琉，说着，“兄弟们，从今天起，俺终于摆脱了游民身份，混进了钦差的队伍吃到了皇粮了！”
刘文达告诉过他，要想漕帮彻底解救出来，必须打掉整个江南的世家集团，所以目前暂时示弱放过鲁平章几人。
这次的行动只摘掉了几个不被人注意的环节，使他们有所忌惮，不让扬州铁板一块，接下来咱们支持江南商家的对头势力，比如陈炯身后所代表的陕商、晋商，基于这个原因，也不能让他现在下台，咱们需将整个江南情况理清，再一并收网。
“可是，为什么不直接把他们都抓起来？”萧律还是愤愤不平。
刘文达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着，“我们是钦差，是代表着陛下行使权利，我们做的每一步都要有依据，不要留下被人攻击的凭据，更何况按章行使权利，这是我们的职责！
殿下您想想，如果官员们都是根据主观臆断评价好坏，这会有什么后果？”
“这后果我知道，人都有所偏好，所以会不公正。可，可我们现在没有主观臆断啊，那几人是该死，早该被抓起来！”
看到萧律还是愤愤，刘文达笑了笑继续问道：“殿下，您能说说看，我们凭什么抓王洪生？”
“就凭他用粮价要挟官员，暗示诱拐屠老大杀死小东……”萧律不假思索地回答着。
“证据呢，证据在哪里？难道说证据是洪晟偷听到的谈话，是刘文迁和关师爷的推理判断么？如果原平说，他偷听到你要杀人，然后就把红玉被杀案安在你的头上，你甘心么？”
萧律一听就急了，“没人去杀那个红玉啊，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原平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这家伙最近被那个红玉搞得人都傻了不少，真不知回到京城后的皇帝老子见了会不会打自己和刘文达的屁股。“刘大人只是一个比方，比方而已，你自己服不服，一定不服气的，对不？所以这同样不能定罪王洪生，这不能服众！
我说，这个王洪生真的是个天才，按照目前我们了解的，他根本就没有直接犯罪过！也没有任何的犯罪证据！”
他心里不禁想起妹妹私下传给他的话：最高明的犯罪就是不直接触犯律法！或者是不犯罪！
解决屠老大的困局，关键就是存在一个稳定诚信的法制社会，而不是靠着个人的德行或者胆色。
在那里，没有人听到这些暗示会想到某财害命，更没有人会去尝试碰瓷讹人，因为一旦因为不诚信被记录一次，那么以后商家可以拒绝卖他商品，没有人再会找他托运货物，因为一旦货物损失，可以直接判定是他的过失，没有理由！或者理由就是——他曾经碰瓷讹诈！
你说这样的人还会有人找他做货运生意么？这不是给竞争对手坑自己的机会么？
当然，这种拒绝期限可以是半年或者一年，毕竟只要不是十恶不赦，总要给人以改正的机会不是？
可一旦出现第二次碰瓷，那他这辈子就惨了，以后不仅讹人的路是没了，只能靠着给人做苦力谋生，不诚信的人是永远记在商家的黑名单之上的，除了做苦力或者回乡务农，原平想不出还有哪个商家会与他做生意。
所以，只要他不傻，没人会尝试碰瓷，更没有人会第二次碰瓷！
可，可现在的大周社会，还不行，不光没有这样的黑名单制度，如今的大周律法还不够完善，它太宽，它什么罪都包含了，却什么都没说清。
就比如说，杀人案，可以是蓄意杀人，误杀，还可以为民除害，这其中如何评判的标准全在判官一人的手中。
所以一旦遇到权贵犯案，各种走门路，通关系的比比皆是。
这，貌似扯远了，咱再看看律法，比较粗放，如大周律中规定：凡将良民诬指为盗，及寄买贼赃，捉拿拷打，吓诈财物，或以起赃为由，外房搜检，抢夺财物，淫辱妇女，除真犯死罪外，其余不分首从，俱发边卫永远充军。
这不分首从，是否可以将不在案中之人牵涉进来，反正如何裁判只看判官如何裁决。
更何况不光是粗放问题，执法者经常顾及人情，常以人治法，以权制法，更有帝王言出法随，这判决往往更是由人来判决。
如今，江南力量雄厚，证据不是特别充分，你都会被各种情况困扰，难以定罪，更何况王洪生之流，他可是真的没触犯任何法律条文，即使触犯了，也没留下作案的证据。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依律办事，肯定是办不了他的；如果不是依法，而是采取诱骗，恐吓甚至栽赃等办法倒是可以办了他们。
可，可我们能这么做么？
——不能，肯定不能！
一旦此例一开，各种诱捕，各种罗织罪名，各种白色恐怖将笼罩大周，今天抓你明天是他，谁都跑不了，人人都会陷于各种冤狱。
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如此难题，要搬到三大世家，是揭露他们资本积累的原罪，来一场清算？还是仅仅只是核查一下税收，提示他们别太过分？
原平看了一眼刘文达，小声地说着，“咱们不是调查江南经济情况的钦差么，查案这事，还是留给查案的陈大人好了，咱都搞定了，他不是就没成就感了！”
刘文达嘿嘿一笑，“你这小家伙，是不是前面没告诉你真实情况，不满意了？你可别否认，你们俩那晚被帝王招见，我可是就在屏风后面偷看着呢，就你俩那激动的样子，嘿嘿……嗯？你要尊重点儿，别这么看老人家！你们激动的样子是，是让我感觉——年轻真好！
其实啊！陛下他这么安排，主要还是为了四殿下的安全，万一情况危急，咱就暴露真正的钦差。你们想想，就我这如此出名的人，哪里还做得了匿名的钦差啊！”
原平心说，您可真会给自己贴金！
但为了表现咱一贯的好人形象，他装作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刘文大自动把他当成了默认，至于萧律，那家伙最近一直不对劲儿，咱就当他不存在好了。
原平心说着：这回可是您老眼昏花看走眼了，萧律是因为和我一起出来而兴奋，我呢则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来江南而兴奋，这些您，您是不了解的。
于是他装作准备歇菜的样子，打着哈欠进了房间。
只剩下刘文达独自在院子里，来来回回地走着，不断地问着自己：我该怎么办呢？
要知道，原罪的清算是不可能的，因为涉案者早已埋骨，你清算谁啊，从哪里作为源头？
它可是涉及到那个动.乱的年代，而在那个乱世真的守法的人要么死了，要么沦为贫民，而那些动了手脚的不安份的人要么成为了一方富豪，要么成为建国的功勋，这——如何清算原罪？
如果真的认真清算的话，那些在楚容未死之前投奔靖王的算是什么？
再或者，当权者该给公子明月一个什么身份合适？
可，仅仅只是过来警告一番，这，这真的不甘心啊！
想想隐在自己身后，被秘密召回的户部侍郎张庭之，大理寺卿陈薪，还有吏部去年退役下来左侍郎李冉，刘文大还是站直了身体：让我，让我尽量再为你们做些事情吧。
谁敢说我不是钦差，我是负责巡查江南风情的钦差，只不过没有调兵协查的权限而已，我这，我这里还有李冉调来的5000边军，这些兵目前也听我指挥！
你们是完美犯罪是么，那试试看吧，我现在就开始研究着律法，我不相信占着大义的钦差一行会输给你们！
那——就来场完美的对决吧，都依着律法来，虎怕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