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落尽？”
燕云回想着离愁给这第二式所起的名字，更是费解。
何处繁华？何时落尽？
这第一式说是酝意平秋，很是贴切，这第二式本承接第一式而来，招式上衔接的倒也天衣无缝，唯独这名，有点难以理解。
“先练再说！”他没有在那里苦思，个人经历不同，心境不同，所得也不同，只能从剑招中领域了。
重温第一式，将势沉静，将意剑出。
转承第二式，将意势出，势中寻心。
这就是燕云的理解，他是聪明人，大体知道这剑法的走向，但是个中意境，还需不断揣摩。
剑旋而风起，风起而势出。
身跃前劈，转身回荡，脚侧横踢，剑指地心。
翻身而上，剑舞如虬，斜刺点波，水韵方圆。
……
意聚势，势聚力，力从一处来，剑往苍天去。
苍凉似万物不生，肃穆如天地飘雪。
这第二式，他练了九天，风雨无阻，日夜不休，待他下山之时，面目憔悴，却从内在焕发出生机，一如古树。
离愁看到了他的改变，发自内心的笑了，他本应是个习武天才，却偏爱红尘。
“休息吧！”离愁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说道。
“是！”燕云轻声回复道，无悲无喜。
这一次，燕云睡了一天一夜，待醒来，看着外面准备好的食物，缓缓的走过去。
“吃点东西”，离愁示意他吃东西，自己坐在门口，懒散的靠在门框上，晒着太阳。
“一生匆匆，不觉已经到了尽头。”
“回想曾经，只做了一件事情，当踏上那条路没多久，就已经后悔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过是给自己懦弱找的借口，呵呵”
“多么奇妙的世界啊，若是勇敢一点，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雪儿，你一定很怪我吧。”
听着离愁自言自语，算算时间，他的生命真的不多了。
“雪儿是你喜欢的人吗？”燕云放下食物，轻声问道。
“喜欢？什么叫喜欢，我们都是克欲绝情之人，何谈喜欢二字呢。”离愁苦涩的笑了，看着天边的一个方向，那是他心中的位置。
“你说的雪儿也在绝情门吗？”燕云终于相信，从他之前所说知晓剑的位置，还有他创的剑法，刚刚吐露的心声，都证明了他的来历。
“我想没有了剑，她就不会接任掌门了吧！”
“所以你拿了剑，是不希望她出任掌门？”
“当初我去绝情门，是因为王府，去偷多情剑。后来，我放弃了，是因为她，再后来，我又决心夺剑，是为了自己，我不想她任掌门，一生都被困束，我想她能跟我走，但是我没有能力带她走。”离愁拿起手边的酒壶，打开喝了一口，然后呛得咳嗽，久久没能平静。
“为什么说没有能力带她走？你这么厉害”燕云问道。
“我不想强迫她，她说她习惯了寂寞，今生都不会动情，愿在绝情门生死！”
“风花城，一个醉生梦死，男欢女爱之地，那里有的是你情我不愿，有的是我愿你无情，可以强迫得了身体，却逼不了内心，我见过女子被逼的发疯，我见过男子在墙角为无能而哭泣，每一天，每一刻，这样的事情都在上演，爱情这件事，最为销魂，最为蚀骨。”燕云叹道，他见过很多，向离愁这样的，真是罕见，绝情之人生情，那该是多么情深，却爱上了一个无情之人，该多么痛苦。
“天下易得，难得君心”，离愁又喝了一口酒，总结了一句。
“你离开的时候，她知道你时日不久吗？”
“她怎会知，我怎么舍得她知，她不爱我，但也不会看着我去死，如果我告诉她，我要死了，她会不会，愿意陪我过十几天？”
“我不知道，正常的人都会的，但是我不知道绝情门的人！”
“是啊，绝情门的人，生死不过如眨眼，在寻常不过了，我十年，都没想清楚，在他们心中，还有什么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他们只是不想痛苦罢了，感情是一切痛苦的源泉，他们绝情，所以不会痛苦，生死也就无所谓了。”
“所以，我羡慕你啊，活的精彩，像活着的样子！”
“我也羡慕他们，能做到绝情，无忧无虑，倒也没了现在的痛苦！”
燕云和离愁两人说完羡慕，然后都笑了起来，笑的很大声，很悲凉。
或许，这是一种命运的捉弄。
“十多年前，我初出茅庐，仗着有几分资质与武功，混迹江湖，被王府看中，为了功成名就，我答应了他们一件事，去偷多情剑，结果中了他们的圈套，待发现时，为时已晚，只能继续下去，不巧的事，两年后，雪儿也入绝情门，她天资卓绝，后来至上，五年后，我和她一起步入最强十大关门弟子，此后，相互比试，日夜相伴，就这样，我喜欢上了她。”
“她很美，那种高傲的美，她曾说过，她最爱冰莲花，那种长在天山上的花朵，我想也只有那样的花才配的上她吧”
“若是将来，你能找到冰莲花，请帮我摘下，送给她”
离愁说着话，喝着酒，渐渐地，面部表情丰富了起来，他说了很多，燕云陪着他，安静的听着。
次日，燕云做好饭菜，等离愁吃饭，离愁脸上挂着笑，那是轻松，那是豁然的笑。
一次醉酒，一次倾诉，在弥留之际，重新带上久别十几年的笑容，就像重新焕发了生命活力。
“剑还有最后一式，我叫它离愁新生”，离愁就像孩子般，用自己的名字命名，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吃过饭，离愁在阳光下刺出了一剑，平凡无奇的一剑。
这一剑，有如繁华落尽后尘埃里长出的小草。
这一剑，有如春风划过草原像跳动的音符。
这一剑，有没悲伤，没有痛苦。
这一剑，轻快活力，魅力四射。
他演示完，走向燕云，又说道：“我有两部心法口诀，一部是绝情诀，你配合用第一式，一部是傲剑诀，你配合用第二式，这第三式，你用心去感受，便足够了！”
燕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时间流淌，等待死亡，比离愁更加难过的是燕云。
燕云每日在他面前练剑，在他面前说笑，煎熬，难言。
最后一天到了，离愁躺在床上，看着燕云，说了最后一段话：“我的命，已经到了尽头，你不要为我悲伤。无名前辈让我将武功教给你，也是我这弥留之际的最大意义，多情剑在天山雪顶，最大的一颗冰莲花旁，记得帮我送她一朵花，告诉她，我真的爱过她”
……
燕云跪在那里，十几天的难过，全部化成眼泪，滴落在新鲜的土壤上，无言无语，唯有寂寞的风，从这小山顶，徐徐吹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