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湘护送二爷回京之后,又是清闲异常。这日午后,他来到九苍山中,要与陈怡华玩耍、对弈。
陈怡华早晨上山打了些猎物,正在打理,见到韩湘来访真是喜出望外。
“韩公子,好久没见你来看我了,快请屋里坐吧,我先把这麂子剥了皮炖着,等会好有下酒菜!”
“无妨,无妨,我先到处走走,陈贤弟你忙着吧!”韩湘说道,“李叔叔他们不在吗?”
“他们啊,出去访友了,今晚可能不会回来了。”陈怡华答道。
韩湘在院里走走看看,见这些桦树、松树等等更大、更苍劲了。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寒冬,除了那几棵松树之外,其他的树都光秃秃的,好像并不十分显眼;而今,几年过去,又值盛夏,枝繁叶茂,蔚为壮观。十年足以树木,而这些数十年的大树,则已如同人之壮年,早已拔地而起,鹤立鸡群,傲视着山野,旁观着这纷繁的世界。
在屋中聊天喝酒的时候,韩湘与陈怡华聊到了当下的时局,聊到了宦官陈弘志和王守澄等人的种种行径,聊到了当今皇上除了沉迷玩乐之外,又像他先皇宪宗那样又迷上了炼丹、信佛,年纪轻轻就要求长生不老。
“贵为九五之尊,不珍惜生命的同时,又要追求长生,这是多么的矛盾啊!”陈怡华感叹道,“如果真让他长生了,是人间之幸还是不幸呢?”
“这还用怀疑吗?如果让这样的君王真的得到了长生不老,那绝不是人间之幸!”韩湘笑起来,“况且,那长生之道,岂是一般人就能寻到的么?”
“对了,韩大哥,一直都说您对各种奇术多有研究,能否让小弟也开开眼界呢?”
“哎,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难道贤弟对此也感兴趣?”
“这些高深玄奥的东西,小弟真是不敢奢想。只是这光顾着喝酒也闷啊,你给小弟露一手吧!”
“这,也可以的,你这里可有什么坛子之类?”
“有的,有的!”陈怡华说道,“前日厨房那个装泡菜的坛子,塞子朽了,不小心掉进去了,我弄了半天也没掏出来。这就去拿来。”说完,起身到厨房抱出一个瓦缸,放在饭桌上。
韩湘伸手摸了摸瓦缸,摇晃了一下,发现里面也没什么泡菜了,只有少量的酸汤汁。
“再拿个盆来吧。”
陈怡华又去厨房,拿了木盆放到瓦缸的旁边。只见韩湘将瓦缸放到木盆了,伸手拨弄了几下,竟然将瓦缸翻了过来,里面翻到外面,原来的外面翻到里面去了,掉到里面的木塞子也掉了出来,酸汤自然也完全倒在盆里了。陈怡华目不转睛地看着,但还是没看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这是怎么回事呢?”
“雕虫小技,不足为奇,不足为奇!”韩湘摆摆手,继续喝酒,不去解释自己是如何做到的。陈怡华也不好意思刨根问底了,只得举杯:“来,喝酒!韩大哥真是让小弟大开眼界!请!”
“倒是目前朝廷那么多文臣武将,对当下的朝局无能为力,确实让人觉得蹊跷。”过了一会,陈怡华说道。
“上梁不正,下梁才会歪。一般的朝臣,只不过一介官员,并无实权,也不见得有多少号召力、影响力,正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二爷一次次就这样吃亏上当,仍旧做着飞蛾扑火的事情;而那些真正握有实权的人物,或许正期待着这样的局面出现,更好地浑水摸鱼呢!”
“哎,看来作为剑宗的人,我们真的要思考,如何清除不正当的君侧力量,支持和拥护正气,来影响和推动皇上,朝局才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是啊,为今之计,如果能削弱或消除宦官的不良影响,一切似乎都会好很多!”
“诚然如此!我们剑宗就是要从这个角度去用力,迟早会凑效的。”
山风习习,林木哗哗。群山耸峙,万壑苍然。盛夏将尽,碧绿满眼。这是青黄不接,但即将收获的季节。苍山如黛,晚霞烟岚,好一幅山水画卷!
山道上,李凝与范仙姑携手徐徐而来。
“仙姑啊,你觉得我那徒儿阿华最近的武功是不是又长进了不少?”
“是啊,他最近进步很大,得到你的真传了啊。”
“他的悟性不差,又勤奋好学,所以进步确实很快。我之前传授给他八卦游龙剑法他已经练到第五重,而且都掌握得非常踏实;最近我传授给他的自创内功心法,他也掌握得七七八八了。”李凝说道,“看这小子,转眼要跟我十年了,人也大了,不能老留在这深山之中,我想是时候让他自己出去闯闯了。”
“相公你是想让他下山去江湖中走走?”
“是啊,再高的武功也要到实战中去检验。而且,江湖险恶,不是只有武功就行的,要让去历练历练。”
“但是,他一个出去,我总觉得不放心,毕竟他还太年轻了……”
“要不是怎么办,还得给他找个伴?”李凝哈哈大笑起来,“是找个美女的还是帅男?”
“你坏啊,我看你还是给他找个美女陪着比较好!”范仙姑伸出粉拳捶了一下李凝的胳膊。
第二天,阳光明媚,一大早练完功之后,陈怡华又要像往常一样去打猎、割草。正准备出发的时候,师父叫住了他。
“阿华,你又要上山去?”
“是啊,师父有什么吩咐吗?”
“你等等,师父想跟你聊聊!”李凝说道,“你先坐下。为师让你照顾了那么多年,真是辛苦了!”
“师父,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啊?”陈怡华觉得师父的话有点奇怪,“我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可不敢白吃白喝师父的,是应该做的啊!”
“对,对,为师知道阿华勤快。为师的意思是——眼看你也长大了,该出去走走,历练历练,不要跟着师父一直呆在这荒山野岭学不到太多的东西。”李凝严肃地说。
“师父,您……您这是要赶我走吗?”陈怡华慌了。
“不是,为师可没有要赶你的意思,而是觉得你的武艺也学得不错,是时候出去闯荡闯荡了。江湖险恶,不只是有一身武艺就行的,还要学会很多很多东西!”
“那,我一个人出去可也有些担心啊!”
“很多事情是要独自去担待的,为师也不能一直陪着你啊,我也有老到走不动的一天……”李凝苦笑了一下。
“……我,师父,您还那么年轻,不要这样说。”陈怡华眼圈红了,“徒儿会勇于去江湖中闯荡的!只是,只是,我不在,您和师母要好好照顾自己!”
范仙姑走进房间拿出一个新的包袱,里面装了几套衣服。
“小华,师母其实也舍不得你走,但是,有道是男儿志在四方,你长大了,要去见识更多的东西,要去结交更多的朋友,要去开创属于你的事业。所以,昨天你师父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我也是咬牙勉强同意的。”说着把包袱递给陈怡华,“里面是师母买的衣服,也有一套是我亲手缝的;还有一瓶金创药和一些盘缠,你要学会照顾自己!”
“谢谢师母!谢谢师父!”陈怡华跪下来,深深地鞠躬,久久不肯起来。范仙姑扶了几次,他才站起来。
“给,这是为师给你的一个剑宗信物,说明你也是剑宗弟子。你出去之后,有困难可以到就近的分堂去求助,但希望你很多事情尽量自己解决,包括经济方面的事情,一次最多去借支五两银子,还要如期归还。”
“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陈怡华回房换了套衣衫,取了宝剑,出来正式向师父师母道别。
说实话,陈怡华早就期盼着有一天师父应允他出去闯荡。但哪知道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以至于他都还没来得及想好要去哪。他更不敢将要去哪这样的问题拿出来问师父。十年来,师父不仅教他学习武功,还学习诗词歌赋、经史子集,算得上是文武兼修。但真要让自己独自一人去行走茫茫江湖路,他还是隐隐担忧和恐惧——江湖路在何方?如何行走江湖?行走江湖的目的是什么?一系列问题,林林总总浮上心头,导致陈怡华怎么也无心去观赏这九苍美景!
不知不觉就走了好远,朝着山下,长安。山路蜿蜒,伸向远方,伸向那迷茫的江湖。陈怡华的脑子在迅速地转动着,整理着思绪。他突然想到,要是沈仲阳也想去闯荡江湖,有个伴该多好啊!
想到这里,他就立即转身,朝太液池方向奔去。
果不然,沈仲阳早就念叨着要出去见识见识了,但师父整天叫他跟着自己摆弄图纸和机件,希望他跟着研制他已经折腾了好多年的“巨鸟”。说到出去闯荡,沈仲阳当然求之不得。师父看他无心跟自己闷在山洞里,而且又有陈怡华作伴,便答应了。于是,沈仲阳收拾行囊,道别师父诸葛斌,与陈怡华下山而去。
“陈兄,我们先去哪里?”在路上,沈仲阳问道。
“当然先到长安,这次我们可不是去游玩的,而是要想方设法攒点钱,然后到洛阳、到荆州、到苏杭!”陈怡华描绘着自己的计划。
“那不是要出去好几年?”
“嫌长吗?”
“我是放心不下师父!你看他,成天在那鼓捣图纸、机件,我真怕他累坏了!”
“哦?那你就在长安玩几天就回去,还是去照顾你师父的好!”
“哼,姓陈的,你是在说我离不开师父吗?”
“姓沈的,难道不是吗?”陈怡华哈哈笑起来。
“你别激将我,其实我比你还想出去闯荡呢!三年也好,五年也罢,在下奉陪。”
“那就说话算数,不准中途打退堂鼓,也不准斗气私自离开我!就算我有做得不周之处,我还是希望我们是真正的拜把兄弟!”
“说到拜把,陈兄,我们干脆就在这正式拜把,免得你改日抵赖!”
“拜就拜,谁怕谁!”二人找了个稍微平坦的地方,虔诚地相对而跪,没有学酒,没有宰牛。唯有少年的诺言——
“我陈怡华,”
“我沈仲阳,”
“今日以天地为证,正式结为异姓兄弟,生死不负!”
“大哥!”沈仲阳叫道。
“小弟!”陈怡华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