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蚁、灭鼠、灭蟑螂!灭蚁、灭鼠、灭蟑螂!……”高音突出、故意拖得悠长的老人,声音穿过石板路,穿过庙街,穿过弄堂,传了进来。
难道最近蚂蚁、老鼠很猖獗吗?答案是肯定的,最近据说从南洋番邦传来一种“火蚁”,身体强壮、身形较大,通体火红,只要咬到人就难以治疗,据说这潮州城中以及南越各地已经很多人死于非命了。一个小小的蚂蚁咬了人之后,竟然比毒蜂蜇到还严重十倍,几乎无药可救,简直让人难以想象。这不,弄堂外的许大叔,也是许顺的一个堂哥,前日才到地里去给荔枝树修枝,不小心被一只火蚁咬了,昨天就过世了,全家人哭得呼天抢地,丧事都还在办理之中。
这火蚁是外来的毒虫,目前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人们简直就是谈蚁变色!而这可怕的火蚁繁殖迅速,很快就在南越地区如星星之火,四处为害,让出入田间地头的人们防不胜防。于是,很多人索性就不下地了。无端的祸事,给即将到来的新年蒙上了浓浓的阴影。如此以往,田地荒芜,灾害延续,变乱滋生……
风虽然有点小冷,韩湘走出刺史衙门,听到了这颇为新奇的叫卖声,不自觉地朝声音走去。
一个老者,头戴破烂的竹制草帽,身穿破烂肮脏的长衫,推着一个小推车,沿街叫卖:“灭蚁、灭鼠、灭蟑螂!灭蚁、灭鼠、灭蟑螂!”韩湘一看这老者,就觉得奇怪——虽是破帽长衫遮颜,但眉目有神,眼露精光;白须冉冉,却是面色红润。
“老伯,有没有防火蚁咬的药?”韩湘走近他身边,问道。
“有,那是自然要有的!”老头停下脚步,摆弄着小推车里面包着的药包,“这个,很管用的,灭蚁可以,防蚁当然也行。”
“是吗?既然能防火蚁咬的话,那百姓们就不会不敢下地了啊?”
“这个嘛……”老头翻了一下白眼,“是他们自己不信罢了。”
韩湘掏出银包买了一小包药粉,然后朝郊外走去。韩湘走进一片荔枝林,放眼搜寻。没走多远,就看到了一个蚁穴,火红的蚂蚁四处爬窜。韩湘走近蚁穴,打开刚才买的药,将一部分药粉撒到蚁穴上,药粉覆盖了****,沾到了蚂蚁的身上。很多直接沾到药粉的蚂蚁,慢慢地行动迟缓、挣扎倒下。没一刻钟,一个偌大的蚁穴门口已经看不到活的火蚁了。这药还真管用的嘛,怎么就没太多人信呢?
回到衙门,已是中午时分。韩湘进入内堂,二爷已经回到住处,准备吃午饭了,见韩湘回来就说道:“还说不见你呢,吃饭了吧。”
“好的,二爷,你们不用等我啊,反正我一个闲人,没事到处走走。”一边吃饭,韩湘一边随口说了说上午的事情。
“有这等事情?这火蚁不只是在潮州,而是很多地区都束手无策啊,这个卖灭蚁药的老头不简单,可以找他多采购些药,当然最好是他请亲自来配制药粉,发放给百姓,灭蚁不就简单了吗?”韩退之甚是重视。
“但我回城的时候,就没见着他了,回头再出去找找这个老者,跟他商量看看如何。”
“好,如果行的话,把他带来见我。”韩退之说道,“最让人头痛的事情又发生了,昨天午后,有人来报案,说是城东的河边,留下了两具无头尸体,衙役们去查探后,初步判定是河中鳄鱼伤人,却见不到鳄鱼!”
“哦?这么奇怪?鳄鱼要是咬人的话,整个就拖走了吧,怎么会只咬掉脑袋呢?”韩湘大感疑惑,“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吗?”
“是啊,之前有人和牲畜在这一带的河边消失或者被鳄鱼咬伤,地方百姓也组织人手去捕捉过,但一直没寻到鳄鱼的踪影,别说是抓捕了。”
午后,韩湘又一人出门,要上街去寻找今早那个卖灭蚁药粉的老头。他一路走,走遍了大半个城市,也没寻到老头的踪影。这是怎么回事呢?按理说,这老头的叫卖声,就算是十里八里也能听个大概,而且,韩湘也非常人,耳聪目锐,功力过人,如果这老头还在城中的话,自然是逃不过他的搜寻的。看看天色已晚,都一无所获,韩湘更加奇怪——难道,他竟然就是卖了一包药粉给我就消失了?满腹狐疑的韩湘只得打道回府,将这怪事告诉了韩愈。韩愈只是说“既然不在,回头见到了再说吧。”
倒是,这城东河里的鳄鱼,是韩愈心头大患,每天着人蹲守在河边,仍旧没有什么发现。“若此劣畜不除,百姓何以安居?”看到二爷如此忧心,韩湘心头一动:“二爷,这样吧,我觉得明天天气可能变坏,有下雨的可能,寒雨连江,鳄鱼喜欢在下雨的时候浮出水面觅食,我们多派些人手埋伏在河边,正是抓到它的大好时机!”
“你有几分把握?”
“凭我的直觉,明天会下雨。我也去协助衙役们,要想抓到这条鳄鱼就更有胜算了。”
“那好,我明早就安排人手,跟你去。但大家一定要小心,这劣畜凶残异常。”
“是的,我会叫大家格外小心的。”
城东。太阳照着大地、河流,但天空中乌云开始翻滚起来。一切是那么静,静得连水底鱼儿游动的声音都清晰可听一般。周边的居民最近几日都不敢到河里洗衣服、洗菜,甚至都不大敢到河边活动。
韩湘带了五六个衙门公差,带着绳子、竹竿、弓弩和斧头等,还专门带了两只杀死的鸡抛在水边,人早已蹲守在河岸边的树丛,如果鳄鱼来吃鸡的话,可以伺机抓住,或者直接发射弩箭。韩湘蹲在一丛低矮的灌木之后,但目光注视着水流平缓的河面。
然而,时间飞逝,眼看就过了两个时辰,水波不兴,河面还是一如往常那样的平静;中午过去了,还是如此……
起风了,云随风动,风起云涌,天空中乌云逐渐密布,远处已经开始下雨了;风越来越大,吹来了雨滴,打在干涸的地面,飞扬起微微的尘土。紧接着,雨点越来越密,雨滴有如拉开的帘子,罩住了视野,模糊了景物。河面上,雨滴溅起密密匝匝的小水花。
一会儿,狂风暴雨就洗劫着这山河。在隆冬时节,可能也只有南越这种靠海的地区,才会有如此的天气。对于这样的风雨,蹲守的河边的几个人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颇感意外。韩湘与这几个衙役都非普通人,定力还是不错,狂风暴雨之中,仍旧坚守着。雨水淋湿了衣衫,模糊了眼睛。这样的雨下了好一会,逐渐变小,但依旧淅淅沥沥。
突然,水面起了一条较大的波纹,逐渐形成一条巨大的水痕,延伸到岸边。一条巨鳄游向水岸,缓缓地,缓缓地浮出脊背,露出头来。韩湘看得清楚,低低地喝了一声:“有情况!”同时抬手指向河面。其他几个人也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让视线清晰一些,立即就看到一条巨大的鳄鱼已经浮出水面,靠近岸边,离牛皮绳拴住的两只鸡只有数尺之距了。牛皮绳的另一端捆在树干上,专门作为诱饵。
鳄鱼冲向岸边,伸头张开血盆大口一下子吞进了一只鸡。一只鸡对它来说只是小菜一碟,所以一下子就吞进喉咙里去了。紧接着又吞另外一只,身体轻轻一抖,另外一只鸡也吞下去了。但牢固的牛皮绳却拉住了鳄鱼,让它无法继续吞下去,而是梗在喉咙进退两难。韩湘等人拿着竹竿、刀斧冲出去,准备从不同的方向叉住鳄鱼的身体,将它捉住。但是,这巨大的鳄鱼足有三四丈长,身体粗壮,力大无比,四人手执竹竿从相反的方向去叉它的身体,却怎么也叉不住,反而惹得鳄鱼摇晃着尾巴四处横扫,一场人鳄大战就此展开。
这鳄鱼大嘴一张一合,左冲右突、左飞右扫,力大无穷,弄得泥水横飞,日月无光,逼得人们不得不避让,韩湘也跟着一进一退,仍旧不能降服它。鳄鱼身体、尾巴呼啸着,发出怪叫,就连拴着牛皮绳的大树也摇晃不堪。
半个时辰过去了,几个人累得差不多趴下,仍然无法擒住这条凶残的鳄鱼。只见人影一闪,韩湘跃出战圈,远远地拔出宝剑,左手执剑,右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向鳄鱼方向一挥,一阵剑气扫向这庞大的恶畜。剑气一触鳄鱼身体,鳄鱼就僵住了,停在半空,缓缓摔落在地面上,激起一片泥浆。众人一惊,发现鳄鱼已经倒在地上不动了。
雨完全停了,太阳露出了笑脸。大家歇息了一会,韩湘叫衙役们抬着捕获的巨大鳄鱼回衙。周边的村民此时纷纷闻讯赶来帮忙,人们像蚂蚁抬大虫一般将鳄鱼抬到了刺史衙门之前。捕获巨鳄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成百上千的群众围到了衙门前看热闹——
“听说城东老孙家儿子前不久就被这畜生给害了!”一位老太太手指僵躺于地的鳄鱼,看到它巨大而丑陋的嘴巴被一团牛皮绳紧紧捆住。
“哎,这恶鬼一般的东西,不知害了多少人命和牲畜,早就该抓来千刀万剐!”老太太身边的一位老头咬咬牙。
“对,应该杀了,把它的肉拿来炖汤,让这些捕鳄的英雄们好好喝上几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