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的,陆叙伸出左手,干燥的手拭过苏雪的脸颊,带着不自知的轻柔,颇为无奈的道,“哭什么,不懂就不懂吧!”以后总会懂的,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
“我才没哭……”苏雪顿了顿,继续道,“我只是睫毛掉进了眼睛里……”
唇角微弯,陆叙想起那个下午,少女倔强的一个一个做着仰卧起坐,到了第三十五个,却是说什么也起不来了,他才刚刚在她头顶蹲下来,她已经开始为自己辩解。
“我只是中午没吃饭,没力气了,才不是只能做这点儿……”他记得,那时候的她如是说。
那时候的他只是笑了笑,想着:这丫头这么倔,以后谁娶了谁倒霉。
二十岁的陆叙还是个不懂爱情的毛头小子,揣着自以为的情伤躲到一个小小的县城,遇到一群毛学生,见识了一个瘦弱女孩的倔劲儿,在心里吐槽着别人可能的未来。
两年之后,毛头小子成长成稳重的青年军官,乐呵呵的搬起当年的大石头,狠狠地砸了自己的脚面。
于是,他知道,当爱情降临,曾以为的不能容忍的小性子,竟然可以变成那人身上的闪光点,让他每每想起,都能牵动唇角,变成一个曾经被自己唾弃的幸福的傻子。
伸出手揉了揉揉她的头顶,就像当年在想象中做的那样,陆叙没有说话。时间过了那么久,他曾以为再见她自己也不会有怎样的情绪波动了,可事实却是,他不知道自己是积攒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把手放在她的发顶,他只知道,另一只掩在袖管下的手,在微微地抖。
“教官,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气氛似乎是暧昧了些,苏雪想了想,问道。
“要。”
陆续的回答太过斩钉截铁,让苏雪着实愣了一下,随即,她转过身,走向那个几步远的小小厨房,还不忘告诉陆叙电视遥控器在茶几下边的零食篮子里。
陆叙拿出篮子看了一眼,里边都是女孩子喜欢的蜜饯果脯什么的,无言的弯了弯唇角,陆叙把篮子又塞回了茶几下层。
伴随着厨房里叮铃当啷的响声,陆叙站起身在这个不足五十平米的房子里转了起来。
苏雪租的这套房子属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类型,地方虽然不大,但是什么都不缺,尤其那个占了不小地方的阳台,苏雪直接在那儿摆了一架子种在花盆里的郁郁葱葱的各种蔬菜,小葱、韭菜、香菜、生菜……一眼望过去绿油油的,尤其那几株黄瓜,都快爬到楼上去了。
“我只是觉得这地方闲着也是闲着……”苏雪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陆叙站在阳台那里,不由的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她不喜欢花草,而是她实在是属于种啥啥死的类型,有那倒腾劲儿还不如种点菜,还能做来吃。
接过她手里的米饭放在阳台的玻璃桌上,陆叙笑了笑,“挺好的……”
饭是在阳台上吃的,因为苏雪一直都是一个人住,所以家里是没有餐厅的,阳光好的时候她就在阳台的玻璃桌那儿吃,要是天气不好,她就在客厅的茶几上吃。
现在大晚上的,虽然在阳台上吃不太合适,但是客厅茶几的高度不够,依陆叙的身高来说,弯着腰在那儿吃肯定会压迫到胃的,所以只能让他在这里凑合一下了。
苏雪做了两菜一汤,一个蚝油生菜、一个蒜薹炒肉外加西红柿鸡蛋汤。
两个人吃的很安静,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陆叙吃得快而优雅,和她相比,苏雪就慢了很多,幸而她的饭量一向不大,所以两人基本是同时放下碗筷的。
吃完饭苏雪刷了碗,然后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等着陆叙接下来的话。
“为什么没上大学?”他记得那时候,苏雪几乎每次通讯必然会提起自己对于大学的向往和渴望,说自己只有上了大学才能更好的照顾爸爸。
他甚至拜托了世交的叔叔,让他注意一下B师大的新生里一个叫苏雪的小姑娘,必要的时候照顾她一下,可是当他压着性子等到录取结束,只等到了叔叔说她根本没有报考B师大。
她明明说她一定要读B师大的。
后来,就是为期一年的军演加特训。
等他再恢复和外界联系的时候,已经完全失去了她的音讯。
直到,他在“情人”酒吧再遇见她。
苏雪垂着头,在陆叙看不到的地方苦笑。
要她怎么回答呢?
说她爸爸在她刚刚高考完的时候自杀去世了?说她继母和姐姐在爸爸尸骨未寒的时候就抛下她走了?说她叔伯们为了爸爸的薄产抬出她的身世秘密把她赶出苏家?
她不能。
时隔太久,他们已经不是可以随意的吐露心声的关系了。
也许,从来也不是。
要不然她怎么会在最无助的时候,只能等待着犹如石沉大海一样的回信和他好像永远也不会再亮起来的头像呢?
“只是突然就不想上了。”她如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