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有家归不得的时候早已经过去

她待他的好有一丝莽撞，不计后果；他待她的好有一丝内敛，不着痕迹。

澄清后的绯闻依然不得安宁，薇薇安专注摄影展倒也不十分费心。只是开幕当天看到陈建飞大哥送过来的花篮被编剧大人别有用心摆在显眼处，心下有些无奈而已。薇薇安依旧不问不反对亦不恼，这是从导演那里偷师来的应对编剧大人的新技巧。四十岁男人的任性跟十四岁时没有本质区别，薇薇安需要付诸耐心静待他自己觉得乏味。

而且比起绯闻男友的祝贺，圈中好友同僚的祝贺花篮把走廊塞得满满当当更让薇薇安费心。甚至有好兴风作浪的记者已经就此写了新闻发到网上，一顶宣兵夺主的帽子薇薇安她大抵是躲不掉了。编剧大人笑着过来拍拍薇薇安的肩膀，“果然你也就是在宣传上有点用。”他惯了是拿刻薄当寒暄的，却没有别的心机。所以薇薇安丝毫不快都没，反而稍稍放下心来。

然后顺着编剧大人的目光被新到的来客吸引全部注意。银幕上生活中也是见过情侣无数，头一次惊觉般配这件事，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薇薇安都是身在此山中，难免有不识真面目之惑。这一刻是她首次获得旁观者的立场，被这一目了然的真相惊住，更为自己长久以来的白目而心生羞愧。

可是对于高导演携编剧姐姐一起来给薇薇安的摄影展捧场这件事，她倒是不能说真的意外。几日前已经从经纪人李饶来那里收到通知，〈湖心的诗句〉参展柏林电影节，身为女主角的她理所当然被要求空出档期一同前往。这部几经波折，纷扰不断的电影居然还要以这样的方式纠缠不休，薇薇安始料未及之余涌起一丝无力感。听闻是重新剪辑过的版本，比院线版多了整整四十分钟，薇薇安也不允许自己怀揣期待。

因为票房口碑不尽人意而被媒体舆论置于对立两端的编导与女主角，私谊也日渐微妙起来。选在这样一个让人不得不多心的时刻释放善意，编剧姐姐甚至开出高价要买下薇薇安的一副作品，说是要用来做她新书的封面。婉拒的话梗在喉咙，耳边已经响起说她不识抬举的流言。她本是不想领这情，因而想索性免费赠与她。却被编剧大人抢先一步应承下来，只留了一句道谢的话给薇薇安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不是欣赏，甚至不是道歉，只是补偿。而且是来得太迟，太突兀，太具有目的性的补偿。用完即弃至少是一种终局，她并不擅长应对这种峰回路转。站在身边的高导演依然是一脸的事不关己。可是他站在这里就是一种介入，甚至是一种首肯一种支持。他不至于失策到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想不及，所以判定是故意。

当初新闻出来后歌坛演艺界的同僚纷纷声援，纵然是薇薇安的好人缘，却也分明不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到这一刻才清晰起来，影响力、意愿、动机等拼凑在一起，只剩下唯一的名字。这是他们的双人舞，薇薇安不过充当了一个道具罢了。难道会有人认真对道具说“对不起”吗？念及此，薇薇安的不耐几要显在脸上。编剧姐姐是何等玲珑剔透之人，又岂会让场面陷入尴尬。旋身过来亲热地挽住薇薇安的手臂，嬉笑着说：“当初制作人坚持要用你，我还只当是看中了你的人气，没想到对你还颇有几分真心。这次去柏林，影展、卖片的事都够他忙的了。居然还忙里偷闲的兼职给你做了一回经纪人。”

薇薇安听得一头雾水，心头的不快介怀通通搁置一旁，好奇心最大。

高导演对编剧姐姐这等故弄玄虚的伎俩心有不耐，接口过来解释道，“好像是跟片商见面的时候听他们提起，说是发过导演卡拉克斯付出筹备新片，正在物色女主角。正巧这一次想找个亚洲面孔。所以他就擅自作主的把你的资料，包括这部电影的片段都一起送过去给他看了。当然也有邀请他过来试映会。然后他好像对你外形气质各方面目前都还比较满意。所以希望这次能够在柏林跟你见一面，稍微聊一下。”

“虽然说这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可是你也听说过卡拉克斯的。拍片虽然小众，却是各大影展的宠儿，全欧洲都爱他。这一次又是他因为抑郁症停工七年之后的复出之作，关注度可想而知。”编剧姐姐虽然表情动作夸张，所言却也不失为实情。只是跟她的兴奋相对照，薇薇安这个当事人显得过分冷静。

“难得的是他乐于启用新鲜面孔，而且在打磨演员这一块，颇有些办法。能够获得这次机会的话，相信会是不错的经历。”

薇薇安听在耳里，不懂得回应。貌似苦心诱导，怕自己错过良机。明明谁人都知道，天降的机遇只有两种预设的结局，“接受”或者“被拒绝”，根本没有留给她说“不”的余地。他们不过在奉劝薇薇安乖乖领受这份情，不管过程中有多少龌蹉难堪，薇薇安都该对〈湖心的诗句〉心怀感激。

好容易捱到摄影展结束，大抵是刚刚接到〈湖心的诗句〉制片人的电话，在回家的路上经纪人李饶来又把那个所谓“天大的好消息”重新宣布了一遍，添了些许电影相关的细节。薇薇安懒懒不想做反应，转头看向窗外。识趣的没有继续说下去。即便是被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推到了一个兴奋的高点，经纪人李绕来依然是敏感且凡事以薇薇安为重的男子。即使没有亲见，他多少也知晓薇薇安心中的委屈。恩惠与伤害并在，只可惜人心无法做加减法，可以简单的抵消了事。

“你要回那边？”

突兀地问出这句话，他只是觉得车瑾锡承诺的那个“避风港”会有疗伤的效用。不想却是一种提醒，有家归不得的时候早已经过去，没有接收求婚却一直赖在那个“家”里的借口不复成立。薇薇安被这个问题噎住，迟迟无法给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