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门后山三百里处,九峰断天,连绵成围,山围之内,自成一方世界,正是无极门地界内人迹罕至的禁地所在。
禁地九峰,天然围成一个深不见底、方圆足有五十余里的深谷,这深谷常年为瘴气弥漫,即便是烈日高照的时候,这些瘴气也只是稍微稀薄一些,而不会散去,是以世上几乎无人知道里面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
其中一座山峰的半山腰,有一个深五六丈、宽二十几丈、高有一丈的大岩洞,岩洞周围不见瘴气,视野一片开阔,上可望见天帐一般的瘴气层,下可俯瞰一泓清可见底的池水,池水中游鱼成群,闲鸟徜徉其内而不惧人,岩洞里外三两个树枝围成的花坛,培植着一些喜阴的不知名花卉,岩洞的檐幕上,常年往下滴落着水滴,水滴滴在突出的岩石上变成粉末般的小水珠再纷纷而落,犹如一块天然的帘子,水痕附近青苔成片,和下方的石阶上爬满的绿苔高低呼应,将岩洞点缀得清幽古朴。岩洞内,两张石桌、七八石凳、一方石榻错落有致地将宽大的空间剪切得不着痕迹。
在岩洞的最里面,光线昏暗,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身影面壁站着,久久未动,早已和周围的阴暗融为一体,如果不认真看,都难以发现里面还有个人。
良久,良久,这人的肩膀明显地起伏了一下,从旁边一个木架子上面取出三品纤细的檀香,用火石点着,对着洞壁深处的阴暗拜了三拜,将檀香插进一个香炉中。檀香末端的三点星火虽小,但却将里面的画面照亮了不少——里面赫然是一排排无字的木质灵牌!
这些为数众多的灵牌中,有一个明显是新的,正是这个新的灵牌前,插着三品檀香。
“难道往后的九年多日子,都要和这些阴魂一起度过?”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慢步从阴暗中走了出来,望着前面那一泓池水,脸上满是索然和无奈。
这人自然就是新一代的无极门禁地守护长老,凤轻眉。
她走到岩洞口,见前面有三两群野鸟正在池边的小林子里又跳又飞地觅食,忽然下巴微微抬起,张嘴发出一阵清越而又高贵的叫声,这叫声与人类的叫声完全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噗噗噗噗。”那些野鸟听了这叫声,犹如臣子骤闻帝音,马上不再觅食,呼啦啦地飞出林子,朝岩洞这边飞了过来,落在凤轻眉身边,昂首看着凤轻眉,好像臣子在等待帝王的指示一般,鸦雀无声。
凤轻眉看着这些野鸟,种类不一,有大有小有老有少,想到它们能够和谐地在一片林子里觅食,一派和谐的景象,不禁轻轻一叹,闭上了眼睛。自从父亲失踪后,她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人在躲避着凤族其他支脉成员的追杀,可谓九死一生,逃过今日劫难后又不知道下一个劫难什么时候就会到来。
如果凤族各支脉之间也能像这些野鸟一般和谐共处,那该多好啊!
可是,她知道,这只是她的痴心妄想,凤族各支脉和谐共处的时代,早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万年了。那些占强势地位的凤族支脉可不会想与她这样的弱势支脉成员和谐共处,他们只会想获取她的血脉,然后炼化,用来强化他们自己的血脉。
幸好,现在身处无极门,暂时不用再担心有其他支脉的人会将她至于险境了,而她的骨肉——那只有九岁多的古凤,也可以暂时结束在尘世中逃亡的日子。
想到这里,再看看这个囚牢一般的禁地,她忽然觉得心里好受了很多。
一切都是有代价的,这代价,相比起她的收获,应该还是收获要更大一些吧!她心里这么想着。然后,她睁开眼睛,右手往前一挥,那些翘首待命的野鸟好像接到什么命令一般,纷纷展翅飞走,继续在林子里觅食去了。
凤轻眉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近半年来,她在古凌子长老的带领下,走遍了禁地九峰,将各峰的阵眼位置都已经了然于胸,对于如何开启“镇妖大阵”的方法也已经烂熟于心。在这段忙碌的日子里,她极力不去想外面的世界,不去想那两个让她魂牵梦绕的男人——确切的说,是一个男人和一个男孩子,而是一心扑在禁地相关的事务上面,而后又是虚心向古凌子长老讨教无极门的修炼法门。
古凌子长老见她聪敏好学,又为人直爽干练,对她深有好感,但在对她的仙根和天赋做了一番观察后,却并没有将他毕生传承传授给她,而是从岩洞里面的某个灵牌后面拿出一本发黄的古书给她。
没多久后,古凌子长老就坐化了。在此之前,凤轻眉一直没有去翻看那本古书,直到今日,忙完了古凌子长老的身后事之后,她才在一片索然和落寂的心情之下从石桌上拿起了这本发黄的古书。
“万力之源。”凤轻眉看着封面上面四个龙勾铁划、遒劲如龙的字,好像看到了一个修为高深的高手在施展某种不世奇功。
“你虽有仙根,但不适合修法,这位长老乃当年我无极门最为有名的炼体者,他为了追求炼体一途的突破,最后选择了成为禁地守护长老。你可知道为什么?”凤轻眉忽然想起了当日古凌子长老刚拿出这本古书对她说的话。
“为什么?”凤轻眉当时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古凌子长老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将视线投往了远处的一片苍莽。那片苍莽,正是镇妖大阵封印的中心,“你的体质远胜当年这位长老,这本书里的修炼法门,才是最适合你的。”
凤轻眉当时听了,并不怎么感兴趣。
于是,那长老对她笑道:“洞中不知岁月长,如果你不找点事情做一下,那你才是这片禁地真正封印的对象。”
“哎!”凤轻眉回过神来,虽然还是没什么兴趣,但终于还是第一次翻开了这本古书,开始阅读起来。
“咦——”第一页尚未读完,凤轻眉忽然发出一声惊叹,然后脸上索然的神情一扫而空,专注地继续往下翻看。
瘴气形成的阴凉之下,水鸟偶尔发出几声啁啾,游鱼间或吐出几串水泡,四周显得一片静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翻看到一半还不到的时候,忽然一拍脑袋,喃喃自语道:“遭了!如果我不适合修法,那凤儿岂不也和我一样?如果还叫他硬着头皮去修法,岂不是要变成一个废……”
一想到这,凤轻眉就心急如焚,但“不准干涉门派事务”的契约就像个紧箍咒一般,让她无力地颓然坐在石凳上。
“我儿这么聪明,应该不会傻傻地去修法的!”凤轻眉自我安慰道,但越想她越是连自己都无法说服。又想了一会儿,她忽然站了起来,“不行,我一定要悟透这本书,就算凤儿真的修法,等出去后我也要将他改造过来!”
一念至此,她不愿再浪费半寸光阴,全盘接纳了古凌子长老坐化前给她的建议,马上身体力行,开始修炼《万力之源》里面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