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凝而不散,那层黑气时而是个脸谱,时而是个猴面,一会儿又变成了个熊脸,隔不了多久又会变成其他模样,几乎不会重样,正是修者间比较常见的“灵力面具”,是修者用来遮掩面容的常用手段。
这种“灵力面具”极易修炼成功,只要施法者自己没有收起法诀而又法力尚存,这副面具就不会自己消失,若非有大神通,一般的修者都无法破解开这层看似简单的灵力面具,所以行坏事者戴上这样一副面具,就算被捉住,也很难被识破身份。
“吴兄且再忍多一时半会儿,吴兄很快就能亲手羞辱他一番的了。”一个身材瘦高的人对方才说话的人说道,他一路跟来,一直在观察古凤,本来他打算早点出手的,但越是观察,他就越是犹豫,因为他发觉古凤不单止速度和灵活性有点变态,更变态的是他年纪虽不大,耐力却恐怖得令人难以置信。
“想不到时隔不久,他的耐力已经比当日他和吴师兄斗法的时候又提升了不少。”另一个人也咬牙道。
瘦高的人点点头,吴尚佳和古凤的那场斗法他也在场看了,那个时候,古凤显得有点被动,几个时辰之后就有点力有不逮的不支之相,但今晚的古凤,追白小年追了一晚上,时间早超过了当日斗法的时长,而且他到现在都还没表现出一点体力不支的样子。因此他们都断定古凤的耐力提升了不少。
——如果此刻厉戮知道他们的想法,估计会笑破肚皮。一晚上而已,这只是一个晚上而已。
“是提升了不少,不过还是不够看。”瘦高的人眼中寒芒一闪,犹如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往前飘去。
那被他称作“吴兄”的人和另一个人见他如此自信,也不再多说,一起跟了上去。
……
……
当天完全亮起来的时候,白小年终于驾驭着七彩软绫降落下来,然后捏碎一颗下品灵石,就地盘坐调息,等古凤追上来。
“快到了吧!”没一会儿,古凤就到了她跟前。
九个周天过后,白小年将灵石中的灵气都吸收后,觉得法力恢复得差不多了,睁开眼睛道:“是快到了。”
“重返尘世的感觉真好啊!感觉离开尘世好久了一样。”
古凤俯瞰着山脚下的一个小镇,不禁赞叹。小镇上勤劳的凡人早已经起来,家家炊烟袅袅,正是早饭时候。远远看下去,行人如蚂蚁般在建筑间、道路上移动着,显得十分宁静祥和。
“别装了!你才离开多久!我离开尘世快两年了都没说什么。”白小年收功起身,毫不客气地打击道。
“这里灵气太稀薄,师姐你肯定是不习惯。而我是炼体的,不怎么受影响,所以觉得尘世也挺好的。”他看着山脚下的那一幅山村山水画,没有跟白小年说他其实是在想念带着他在尘世中闯荡了九年的父母。
“走吧!下面就是我尘世的家乡——牛尾村。”白小年说着,当先带路,朝山下走去。
很快,他们就到了山脚,但白小年并没有将古凤带到他刚才在山上看到的那个小镇上去,而是将他带到了离镇子还有七八里的一个小村落中。这个小村落处于一条狭长的山谷地带,零零散散的农家陋舍分其中,还真有几分像一条牛尾巴。
“师姐怎么啦?怎么不走了?”忽然,古凤赶忙来了个急刹车,差点撞在前面的白小年背上去。这是一条细小的田埂,并不能容下两个人并排行走。
“我……”白小年咬着嘴唇,看着田埂尽头处一座陈旧的小木屋,欲言又止,双目突然就模糊起来。
古凤见她这个样子,马上明白了,这是近乡情怯,当下不再多问,站在后面静静地等着。
“我说白老头,你的老太婆都这个样子了,你还要浪费这根野参在她身上!陈老爷的债不用还了,啊?给我拿来!”突然,前面那陈旧的小木屋内传来一阵叫骂抢夺声。
“把野参还给我!今年收成不好,陈老爷的债我晚点会还给他的!求求你把野参还给我,这是我老伴的命啊!”一个嘶声哀求的苍老的声音传来,令人不忍去听。
“哼!又是晚点还!如果不是陈老爷对你那孙女还有几分忌惮,你两个老不死的早都要被赶出这破房子去了!不过依我看,你那孙女人家已经是仙人,尘缘早断,肯定是不会再回来理你们的了。”那叫骂声一顿,突然大叫,“白老头,你还敢抢!去你的!”
“哗啦!”一阵撞击声和物品掉地的声音从木屋内传来。
“爷爷!”白小年猛地一擦眼睛,身形无风自动,快速地朝田埂尽头的陈旧木屋飞了过去。
古凤眼中怒火腾地冒起,在田埂上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坑后,身形暴起,瞬间就越过了白小年,如灵猴般从一扇只有一尺见方的窗口闪了进去。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汉跌坐在地上,他身旁,一张破旧的八仙桌被撞翻在地,一个木碗还在地上咕噜噜地打转。老汉扶着翻倒的八仙桌,眼睛不离前面一个三十多男人手中的一根野参,试图站起来扑过去抢夺。
古凤脚刚沾地,身形就朝老汉移了过去,身手将老汉扶住。
“你是谁?”那男人见古凤的衣饰与普通人完全不一样,显得出尘脱俗,加上古凤本来年纪就小,看上去明显就不是农家长大的孩子,倒是跟财神庙的招财童子有几分相似,是以忍住出手的冲动,只是喝问出来。
“老爷爷,快起来。”古凤直接将那男子无视,将他体内本来就不多的法力朝老汉命门徐徐渡了过去。
白发老汉一阵错愕,不知道这个小男孩是从哪里来的,有如做梦,很听话地依言站起,双眼盯着那男子手中的野参不放,当他感觉到背部命门一阵氤氲舒坦之后,不禁吃惊地转头看着古凤,嘴巴张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谁家这么没教养的野孩子!大人问你话呢!”那男子跟着陈老爷在相亲面前一贯威风惯了,何时受过这样的轻慢?而且对方还是个小孩子!他气得话没说完,张开大大的巴掌,朝古凤后领抓过去,试图将古凤提起来拷问一番。
“你又是谁家没教养的恶狗,到处咬人!”白小年没有穿窗而入的身手,绕到前门进来,刚好看到这男子伸手想去提古凤,不禁冷笑,一个法诀打了出去,将他的手定在半空。
“小年!”白发老汉听到声音,顿时如闻仙乐,喜出望外,瞬间就老眼发红,一片湿润,朝前门进来的白小年抱了过去。
“爷爷!”白小年失声叫道,飞扑进白发老汉怀里,已经是哽咽难忍,抽泣起来。
古凤一阵短暂的失神,有点适应不过来。这是她第一次见白小年哭,白小年在无极门是多么自立坚强的一个女修者啊,就算是回到尘世,也应该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仙子啊,怎么一回到尘世就……哎!毕竟只是个小女孩,尤其是回到尘世的时候。
他脑海里突然闪过父母的笑靥,又马上甩了甩脑袋,不再去想,盯着那一只手还定在半空无法挣脱的男子,过去将他手上的野参一把夺了过来,然后站在一边,盯着他神色冷然地默不作声,直把那男子盯得浑身发毛,恨不能将手砍了好马上开溜。
过了一会儿,白小年止住哭泣,帮白发老汉擦去泪水,才问道:“爷爷,奶奶她……?”
“你奶奶还……还好。”白发老汉喜极而泣,语声哽咽。
“那就好。我给奶奶带了颗回春丹,奶奶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了。”白小年喜极而笑,然后才给她爷爷介绍古凤。
白发老汉一阵惶恐,不断道谢,将古凤当做一个小神仙般对待,弄得古凤浑身不自在,只好主动提出要先去看卧病在床的老奶奶,这才转移了老汉的注意力。于是,白小年搀扶着老汉当先进了里面的一个小房间,把那男子晾在了一边。
那男子倒也知道这次摊上大事了,一声都不敢多吭,保持着一只手在半空的诡异姿势,冷汗涔涔而下都不敢动手去擦。
阴暗的小房间里,白小年看到躺在床上只能朝她笑却无法动弹的奶奶时,又一次泣不成声,快两年了,这是多么熟悉的地方啊,两年前,她就成天往这间阴暗的小房间跑,给奶奶捶背按摩,那时候奶奶还能开口给她讲故事,而如今,老奶奶除了能够发出单调的咿咿呀呀的声音,就只能用眼睛看着她……
她拉着老奶奶那想朝她伸出去却根本动不起来的枯瘦老手,看到老奶奶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的笑容和那两滴浑浊的老泪,再看到旁边偷偷转过头去擦眼泪的白发苍苍的爷爷,马上强忍住哭,擦了擦泪眼,笑道:“奶奶,我给你带来了一颗仙丹哦!你很快就可以下床了,到时候,你想去给青菜浇水、想去田里给爸妈送饭都没问题!还会长命百岁千岁!”
说着,她拿出碧绿的小玉瓶,倒出一粒跟黄豆差不多大小的火红色丹丸,轻轻托起老奶奶的后脑,将丹丸放进她嘴里,然后催动法力,将丹丸引下肚去,最后又将法力渡到她体内,帮助她吸收丹丸的药力。
老奶奶欣慰的脸上本来还有痛苦之色,没过多久,就见她眉头舒展,痛苦之色完全消失。旁边老眼模糊的老汉见了,喜上眉梢,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古凤在旁边叹了口气,心中一阵黯然。生老病死,乃是凡人逃不掉的命运,今天白小年能够用回春丹给她奶奶治病续命,但却不能使其长生,最终还是难逃宿命……古凤再次甩了甩脑袋,停止了胡思乱想。
没一会儿,白小年运功完毕,老奶奶舒服得满脸安详地进入了梦乡,她这才起身和老汉、古凤退出房间,来到外面。
那男子还浑身冷汗地站在那里,见他们出来,再看看这对金童玉女,想到他们的仙法,又想到刚刚他对“白老头”的所作所为,双腿就不听使唤地一抖,如果不是一只手还被定在半空,差点就跪在了地上,他浑身发抖着开口求饶,好话说尽,边说还边用能动的那只手抽自己嘴巴子,不可谓不卖力。
白小年并不想对他怎么样,但这条仗势欺压乡亲父老的恶狗在她还没进入无极门之前,就已经臭名昭著了,少不得要立个威。是以,她略施几个简单的仙法,将他镇住,交待他给那个陈老爷带个要他善待牛尾村百姓的话后,就将他逐出了去。
而后,老汉不顾白小年反对,亲自去地里通知下地劳作去了的儿子、儿媳妇和孙子。老汉身子骨本来就硬朗,加上古凤给他渡过去的法力起了作用,脚步更是矫健,居然如飞而去,白小年想拦都拦不住。
没多久,老汉还没回来,刚被赶走的那男子又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个衣着讲究的中年人,正是陈老爷。陈老爷见了白小年,老远就下跪,高呼仙子,各种讨饶的话说得不比他手下那男子差。
白小年以前想见这个人根本都没资格,没想到两年后,这个人却跪在了自己的面前,感慨之余,心里觉得极不自在,特意打出个震慑性的法诀,隔着一丈多远,将陈老爷硬生生“扶”了起来,然后重复了几句叫那男子捎带的话,就将他们打发走了。
陈老爷虽然走了,但他的出现引来了牛尾村村民的好奇,当他们看到陈老爷给一个女孩子下跪的一幕后,顿时都明白了什么,一下子,白小年“仙女临凡”的消息就在村子里炸了开来,没下地的都来了,下地去的,在听到消息后也都丢下手中的活儿赶了过来!
结果,当白小年的爷爷和父母从田里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那破旧的小木屋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
白小年见了父母和哥哥,又是一个喜极而泣、赚人热泪的画面。
古凤见了这种阵势,知道今天都得在牛尾村呆着了,不禁心中一阵无奈摇头——被上百双眼睛当做仙童来盯着的感觉实在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