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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韶光虽逝

林介每日一早起,就同高绽风于玉苓山顶练功。起初在高绽风手下走不过一招的他,也能渐渐地与他抗衡了。

一到夜晚,林介便会去长谣那里修炼内功。到了那儿,唐落英便会先给他治伤,帮他涂些草药。起初一个少年一个少女还有些拘谨,到后来也是打开了心房,没那么多顾忌了。长谣有时候会莫名的出门,此时梁鹊便会代替长谣教他运功吐纳之法。在林介心中,梁鹊也早已是他的另一位师父了。林介凭借他先天能看到妖魂的强大感知力,内功也是进步神速,如今也已能熟练的运用灵气了。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大半年,此时已经是初夏时节。这天,林介同往常一样,黄昏时候,到了长谣所在的小屋。

林介一步跑进了门,见长谣正端坐在桌前,双手抚着一把古琴。随着长谣手指的移动,一声悠长的弦音从琴上传出。梁鹊此时正坐在他的身旁,听了这声弦音后,眉头微微一皱。长谣又接着弹了好几下,梁鹊听了后一下子捂住了头,气鼓鼓地站直了身子。

林介跑到长谣身边,笑道:“大师伯,你这是在干什么呢?阿鹊师父都生气了。”

长谣笑道:“西北的驱妖人擅使音律,他们通常只凭琴声就能让妖动弹不得,我闲着没事,依样弹着试试。”

林介笑道:“难怪梁鹊师父不喜欢这琴声呢?”

梁鹊听了两人的话语,口中发出了一阵轻哼,转过头去不看他们。

“先不说这个了,介儿,我有一段时间没试你的内功了,来,让我看看你的内功如何了?”长谣捧走了身前的古琴,对着林介说道。

林介闻言应道:“好!”他立刻走出了门,跑到外面的荒地中。

他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他周身的空气瞬间倒流而起,片刻之后慢慢宁静下来。他的头发在四下不停飞舞,似乎他把周围的气都紧紧压缩在了周身的一小片范围中,一丝丝的白光从他脚下升起,飞到胸口后又逐一飘散。

“介儿,不错,如今你已能熟练收集灵气了。你练的是至阳的内功,首要是‘聚’,将灵气牢牢凝聚在一起,如顽石一般坚不可摧。好了,我要来试你的内功了。”唐落英扶着长谣慢慢走出了门,长谣边走边这么说道。

长谣走到林介身旁,回头对着唐落英说道:“落英,你后退一点。”

唐落英点了点头,慢慢退回到了小屋门口。梁鹊此时也是靠着小屋的门,微笑的看着前面的那两个男子。

长谣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指尖发出淡淡金光,略一迟疑过后,一下点在林介的额头。

林介周身的气息慢慢的消失了,片刻之后,林介突然发出“啊!”的一声。一股澎湃磅礴的气息猛然从他体内爆出,形成一阵大风,吹得枯草横飞,砂石乱滚。林介口中又轻轻哼了一声,随即倒在地上。

长谣道:“介儿,今日是我下手重了些。但你这样是不行的,我可以这样打散你的灵气,别人自然也能。”

林介躺在地上哼哼唧唧地道:“大师伯,我……我……知道了……”

此时高绽风正好走上山来,见了两人道:“师兄,介儿的内功可还好?”

长谣拄着竹竿道:“小有所成吧。”说罢,他低下身,拿手在林介身上拍了拍,林介瞬间跟打了鸡血一样身子从地上弹起。

长谣站起身道:“看来来了不少人呢,别在屋外说话了,还是先进屋吧。”

一行人进了屋都寻地坐了下来,过了不一会儿,长惜也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林介一看,正是那天那两个从天上落下的师伯,后面还跟着有一个人,穿着白衣,林介仔细一看,当即认出了那是扶灵派的掌门陆先!

但听见长惜说道:“介儿,落英,你们俩先出去吧,我们有事要谈。”

林介当即会意,带着唐落英走出了小屋。

林介刚走没多久,忽的听见身后一个声音喊道:“阿介,等等我!”

林介回头一看,正是梁鹊。林介笑道:“阿鹊师父,你也来了。”

梁鹊道:“我不爱听他们说话,还不如跟你们走走呢。”

林介转头一想,道:“也是,阿鹊师父你整日闷在这里,是无聊得紧。”

“哪有?”梁鹊玉首一晃,道,“我先前那么多年,和阿谣不知道去过多少地方啦。现在像这样待着倒也挺好的,但我就是不喜欢那些人。”

唐落英在一旁听得林介的言语,便知道梁鹊来了。于是她学着林介的样子说道:“阿鹊师父你好,落英给你行礼了。”说完,作了一揖。

梁鹊笑道:“真是个乖巧的孩子。”林介便依样说给唐落英听了,这么一路上,林介就充当了梁鹊的传话者。

长惜慢慢地闭上了门,脸上也变得凝重起来,她寻了个地方慢慢地坐下了。

“此番我们前来,想必长师兄也知道所为何事了。”席间一人突然发了话,正是掌门陆先。

屋里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长谣道:“我仔细想过了,一直这么拿封印来拖延时间,也不是什么办法,我们应当解决根本才是。”

屋中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陆先听了忙道:“依长师兄之见,难道我们要放出这谷底群妖,逐一清除?”

长谣点了点头道:“没错,留着这么一个祸患,终究不是办法。”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长谣身上,陆先当即说道:“长师兄,可是先前扶灵派这么壮大的时候,都尚且不敌,如今……”

长谣低头道:“我知道,但上次封印是突然崩塌,才导致扶灵派措手不及,但这次不同,我们可以提前准备。我可以提前在马王谷周围设下阵法,辛师弟也可以提前准备自己的法咒。”

陆先听了道:“但倘若我们不敌的话……”

“陆师弟放心。”长谣打断了他的话道,“倘若真是如此,我自当拼死封住群妖。”

“好,长师兄如此,我自然无话可说,众师弟这么看。”陆先听了这般言语也是无法反驳。

独臂男子道:“我们师兄弟并无异议。那王姓男子双手交叉在胸前,点了点头。

高绽风更是想都不想的说道:“听大师兄所言。”

长谣道:“那好,等到了那天,你们谁愿同我一块去马王谷?”

独臂男子向前一步道:“我们师兄弟听师兄差遣。”高绽风也在一旁附和。

但陆先听了却是一惊,上前一步道:“莫非长师兄想单独前去?”

“陆师弟,年轻弟子到了马王谷也不过是送死而已,他们是扶灵派的未来,我们不能让他们一同去。我只希望陆师弟能找些师兄弟守在青篱山峰顶,我们不可能将所有妖怪尽数拦下,倘若有遗漏的,还望陆师弟能在那拦住他们。”长谣慢慢回到。

陆先听了言语,心想:“这倒是的确如此,兵贵精,不贵多。上次死了那么多人,还不是本门中出了许多游手好闲之徒。不但没帮上忙,反而连累了许多好手。”

陆先犹豫了一会儿,说道:“还是长师兄考虑周全,好,这些事我自会派人去做,但务必让我随你们一同前去。”

长谣摇头道:“不,陆师弟,你是一派掌门,你倘若不在,到时必定会有人惊慌。而且,青篱山顶同样需要些高手坐镇,所以你留在那,是再合适不过的。”

陆先知道长谣说的话的确是对的,纵然自己心中有意,却也无法前去了,半晌之后叹了口气,道:“好,就依长师兄所言。”

谈话完毕后,陆先等三人一一拜别了长谣。

等三人都出去了以后,长惜慢慢地把门掩好,之后突然对着两人说道:“还有我呢?我也要同你们一起去。”

“不行!”长谣的声音斩钉截铁,但缓和了一下之后,他又语气柔和的说道,“十六年前我没能救的了师父和阿齐,我不能让你也出事。”

长惜的眼眶里隐隐有泪水,她叫道:“那不怪大师兄你,你到时他们就已经……已经……”

长谣叹道:“倘若我能早感知到一会儿,也许……”

长惜喊道:“大师兄,我也是个驱妖人,我不怕!”

长谣低头道:“对不起,惜儿,这次我真的不能让你去。”

高绽风也是起身说道:“师妹,你还是留在山上吧,你若有事,大师兄这辈子都会于心不安的。”

长惜一把抹去了眼中的泪水,高声叫到:“我不管!”一边叫着一边冲出了门。长谣感觉到她的气息渐渐远去,一行热泪也是从他闭着的眼睛中流出。高绽风在原地呆呆地立着,说不出一句话。

第二天黄昏,林介又同以往一样到了长谣的小屋,长谣正坐在桌边喝茶,他见林介来了,便说道:“介儿,只怕我以后的一段时间有的忙了,我今天把四象符的本事教给你吧,毕竟你以后出行,这的确是方便许多的。”

林介听了道:“好啊,大师伯,我早就想学这个了。”

“那好吧,我们出发,落英,你带我们去吧。”说完,长谣站起了身,对着唐落英招了招手。

林介听了喜道:“唐师妹,你已经学会了吗?”

唐落英羞红了脸,道:“会是会了,只是我光凝一个四象印都要一个多时辰,而且我也只是自己去,带不了其他的人。”

林介笑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已经很厉害了,像我师伯那么高的功力,还不是从天上掉下来了。”

长谣走近了唐落英,把一只手放在了她肩膀上道:“没事的,落英,你只管用。”林介见了也是立马会意,走到了唐落英的身旁。

唐落英取出了一张符纸,将自身灵气灌入其中。忽然间金光一闪,三人已在原地消失不见。

等林介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是一轮当空皓月,底下是一个巨大澄澈的湖泊。林介借着月色往四周看了看,才知道这原来是杜鹃岭下的那个大湖泊。

“嗯,我还是喜欢这儿。”一声清澈的女声响起,林介一看,正是梁鹊。

林介喜道:“阿鹊师父,你也来了。”

梁鹊道:“当然要来了,这儿可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长谣敲了敲手中的青竹,道:“好了,别闲聊了,别忘了我们来自干什么的。”

林介忙道:“对对,我知道了,大师伯。”

长谣转身走到湖边,一张符纸从他的怀中飞出,悬在他的身前。那张符纸在空中一飘一飘,还发出淡淡的金光。过了一会儿,长谣慢慢地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站在了水面上。待长谣在水面上站稳后,说道:“落英,介儿,跟在我的身后。”

此时虽然天色已黑,但却个满月之日,月亮的华光照的四下里清清楚楚。林介借着月光看见自己的大师伯稳稳地站立在水面之上,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的脸上瞬间满是惊异之色,走到了湖边却不敢再往前。但唐落英听了长谣的呼唤后,却是同长谣一样,一脚踏上了水面,几步走到了长谣的身旁。

唐落英见林介久久没有动作,不禁笑道:“林师兄,难道你还信不过大师伯吗?”

林介听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心中默默地安慰了自己几句。之后他闭上了自己的双眼,狠一狠心一下往前一跳。

初夏的时节,萤火虫都栖息在湖边的水草之中。他这一跳,湖边的萤火虫瞬间如星星之火一般,尽数飞起。

林介见自己没事,顿了顿脚,这才睁开了双眼。

他看见长谣与唐落英正站在月色下,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正绕着他们飞舞。梁鹊浮在长谣的身后,脸上挂着醉人的微笑。那符纸发出的幽幽金光,照得三人的脸庞格外的清晰。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宛如一块温莹软玉,将三人都包裹在其中。

林介见了这般美景,心道:哪怕让我一辈子待在这里,我也愿意阿。

林介露出了微笑慢慢走近了三人,长谣见他过来了,便带着他们走到了湖中央。

林介环顾四周,整个月下湖光尽收眼底,嘴里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梁鹊笑道:“怎么样?这可是我帮阿谣挑的地方。”

林介笑道:“仙人居所也不过如此了。”

唐落英在一旁也笑道:“林师兄,说的真好。”

林介一时兴起,又说道:“大师伯,你说对不对?”

长谣笑道:“我怎么知道呢?不过同你们在一块,到哪都是一样的。”

林介连忙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方才他一时兴起,才连大师伯双目失明这件事都忘了,如今想到,心中更是一阵难过,低下了头,不敢再说话。

长谣却是说道:“介儿,可别再顾着玩了,我到这个湖泊,可是来教你四象符的。”

林介听了道:“还劳烦大师伯特地找地方,我摔就摔了,我不怕疼的。”

长谣笑道:“我倒是不怕你传到天上去,但倘若你传到地下呢?”

林介一下子明白了大师伯带他来这个湖泊的良苦用心,他又想起了这些时日大师伯对自己的教诲,心道:“我自四岁无父无母,倘若他们还在世,待我也不过如此了。”

“好了,介儿,你看好了,首先像这样感知到此地所在的灵气。”说罢,长谣伸出手,一些肉眼可见的白色之气正在他的指间穿梭。

“然后把自己的真气混入其中,将两者融合在一起。”长谣指间又有几缕白气飘出,同先前那些混在一起。

“最后把这两种气同步到与自身体内的气一样之后,这些气就会形成一个特殊的标记。然后拿一张符纸,沾上少许墨,用这股气摧动纸上的墨,墨就会把这个印记烙在纸上。这样之后,你只要将自己的内力催入符纸中,便可以传送过来了。”长谣说完,手中的符纸已经烙下一个印记,但是对于他来讲,其实根本就用不上墨,但是为了教林介,他还是一一做给他看。

长谣把一些符纸递给了林介,林介拿着手里摸了一摸道:“大师伯,这些纸薄薄的,跟你平时用的怎么不一样。”

长谣道:“你刚学,我才让你用这个,我平时用的纸有些厚重,只怕你在上面烙不了印。”

林介笑道:“原来是这样。”说完,他也不再多言,开始尝试在这些纸上烙四象印。

林介照着长谣的话一步步照做,长谣虽然说得简单,但当林介亲自动手凝四象印的时候,凝到一半就散了。不停的失败,林介满头大汗,月亮也已经当空。

“心平气和,阿介,做四象符相当于你在同本地的灵气交流,你要让他们接受你,你才能成功。”长谣在一旁说道。

终于,在又尝试了几次之后,林介终于在符纸上烙下了第一个完整四象印。虽然他的内力远高于唐落英,但他每次尝试还是要半个多时辰的时间。待他成功烙下第一个印后,长谣便带着他们回到了玉苓山。

此后的两个夜晚,在林介无数次的尝试过后,他终于能准确的传送到目标地点的周围,而不是上下了。

次日练完功后,林介兴高采烈地跟高绽风说着自己已经学会了四象符的事。

高绽风听了之后只是微微一笑,但脸上的笑容却是转瞬即逝,停顿了片刻之后,说道:“介儿,马王谷之期将近,你以后还是尽量别去打扰你大师伯。”说完,高绽风披上了长袍走了。

林介独自一个人怔怔地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也是僵住了。不知不觉大师伯已经回来大半年了,若不是师父再说起,他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脚步还是不自觉地走向了长谣所在的小屋走去。他慢慢的走到屋外,见唐落英正在轻手轻脚的整理东西。

林介朝她招了招手,轻声道:“唐师妹,大师伯呢?”

唐落英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声旁,低声道:“大师伯今天在青篱山后布了一整天的阵法,很是劳累,如今已经睡去了。”

林介朝着屋内的床上望了一眼,大师伯果然正睡在床上,梁鹊此时也正坐在床头。

林介随即又回头问道:“阵法,为什么要布阵法?”

唐落英道:“我也不知道,但那不是普通的阵法。虽然大师伯没同我说,但我看得出来那是很厉害的驱妖阵法,而且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

林介听了惊道:“驱妖阵法,不是封印阵法吗?”

唐落英摸了摸头道:“应该是驱妖阵法不会错的,阵法散出的灵气十分尖锐,砭人肌骨,封印阵法是不会散出这样的灵气的。”

林介心道:“难怪前几日掌门他们都来了,看来他们不是想封印,而是要直接除去马王谷的群妖了。对了!定是这样!”

突然一个念头在他脑子一闪而过:“那阿鹊师父呢?阿鹊师父的夫君还在马王谷之下!”

林介连忙对唐落英到了别,但他转身刚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心道:“我能去找谁呢?这些事只有我知道,我是万万不能对别人说的。”

唐落英见他去而复返,脸上还带着愁容,遂关切地问道:“林师兄,你怎么了?”

林介勉强做了个笑容说道:“我没事。”说罢,他又看了看坐在长谣床头的梁鹊。

梁鹊安安静静端坐在那里,眼睛一刻都不离的注视着长谣,眼中满满的都是柔光。无论是谁见了这般关切的目光,都不得不为之动容。

林介见了这般景象,心道:“阿鹊师父不想陷大师伯于不义,以前是这样,今后也是这样。”

此时长谣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之后,慢慢地坐了起来。他摸索了一下,把青竹拿在了手中,微微笑道:“介儿,你来了,你身上的灵气和你师父越来越像了。”

林介眼见他就要从床上下来,急忙走到了长谣身旁,说道:“大师伯,不忙了,你休息吧,我自己练功就好了。”

长谣笑道:“好吧,但如果我不在,你有问题问阿鹊也是一样的。”

林介与长谣寒暄了几句后回到了自己所在的小院,他和师父还是一直住在这小院中。

林介进了门,高绽风同以往一样带在院中打坐。

林介见了师父立刻说道:“师父,我要同你一起去马王谷。”

高绽风睁开眼看了一下他,说道:“不行。”

“师父。”林介走到他的身前,慢慢地跪下道,“师父,我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我也知道那谷底群妖的意念坚不可摧,但我还是要去。”说罢,林介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头。

高绽风犹豫了许久后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屋中,便走便道:“明天早上,我依然在那等你,以后我会使全力的,如果到了那天你能站的起来,我自然不会管你去哪的。”

林介趴在地上高声道:“多谢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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