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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18薄雾秋风倦怠愁,残阳暮雪离人忧(四)

苏梨看着眼前的那一纸文书,却是心灰意冷,跌坐在地上,半点顾不得头上的红肿,因为那痛远比心里的伤轻得多。。。

她的卖身契,原来只值二十两金子。。。

她默默的发着呆,却是难以压抑心中的悲伤。哥哥苏彦欠下赌坊的这笔债,确实无力偿还,但他竟然写下了这份卖身契,把苏梨抵给了赌坊家的儿子,纳为侍妾,以抵消债资!一想到这儿,苏梨就觉得心痛,心力交瘁般毫无力气再帮苏彦解释什么,或是再帮他找一个可以让自己体谅他的理由。。。

苏梨并不害怕赌坊家的权贵势力,也不害怕欠人家二十两金子,只要自己努力赚钱,慢慢偿还,总会有还清的那一天!她只是难过,哥哥的背叛。。。

原来为了利益,是可以出卖亲人的,原来亲情是有价钱的,而苏彦对她的兄妹之情只值二十两金子。。。

苏母见苏梨这个样子,却是吓坏了,顾不得手腕的伤痛,捡起地上的文书,仔细的看着。看过之后,却是一脸的忧伤,拼命睁大着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直到确定上面的字迹是苏彦的,这才勉强相信!怪不得苏彦会逃跑,不敢回来,他还有什么脸回来见苏梨?!

苏母想到这,用力的捶打着胸口,心里满是歉疚,哭嚷着,道:“阿梨,苏彦对不起你啊,我们苏家对不起你啊。。。。。。”

苏母的哭声,拉回了苏梨的思绪,她还有娘!如果说哥哥出卖了她,娘却是她唯一的寄托了。

她拉着娘的手,两个人一起流着泪。。。

“小美人,别哭坏了身子,既然已经写了卖身契,你也在上面印上了手印,还是认命吧!明日,我来娶你!”那赌坊少爷收好了那张卖身契,却是哈哈大笑,眼神不舍的看着苏梨,一脸的贪婪不耻。随后示意那几个打手,在苏梨家门口把守着,这么漂亮的新娘子,他却是要加倍的小心,免得失财失色,岂不吃亏?!

而苏梨的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爹爹离世,哥哥出逃,而她又被卖到了赌坊!她忽然觉得未来的路有些看不清楚了,如阻隔着千丈万丈的浓雾,吹不散,也冲不开。。。

忽然,她想到了暻暄赠她的那定金子,建康,他在建康,或许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逃离这里,去建康。。。

苏梨打定主意,转过脸来看着苏母,道:“娘,我们一定要逃出去!我们去建康!”

苏梨说话的语气十分的坚决,她不能就这样认命,她想到了那天和暻暄大谈人生的情景,她要活得精彩,不能任人摆布!

苏母看着苏梨,心里却是一阵难过心疼。为了救父亲,她操碎了心,如今脸上已是瘦了一大圈!之前犹豫着不想离开,是因为放心不下苏彦,可苏彦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实在是痛心失望,也没有面目再坚持留下,为了苏梨,她终于做出了决定,和她一起去建康。。。

“好,阿梨,娘听你的,我们就去建康!娘不能把你交给那个赌坊少爷,他看上去并非善类!娘希望你幸福,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疼惜你,爱惜你,一辈子珍惜你的人!”苏母下定决心道,又流下泪来,却是拉着苏梨的手,心疼着,舍不得放开。。。

可究竟该怎么逃出去呢?苏梨却是没有主意!她先将娘慢慢的扶起来,让她在椅子上安稳坐下,又悄悄的靠近门口,小心的不发出半点声音来,看着那几个守卫。

他们看上去却是一脸的认真相,忠心的听着带痣少爷的吩咐,不敢违背!已是过去了半个时辰,仍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几根粗壮的石柱子,已经刻成了简单而粗糙的石雕,那样子似乎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放过,苏梨想要逃出去,还真得费一番心思!

忽然,其中一人打破了寂静,疑惑道:“马哥,少爷真要娶那丫头吗?”

只见那个被唤作马哥的壮汉一撇嘴,有些轻蔑道:“少爷只不过是玩玩,玩腻了自会把她卖去当奴婢!她竟敢得罪县令大人,还能有好果子吃吗?!你也不想想!”说完,忽然松懈下去,四下里看看,捡了一处干净的石阶坐下,刚才站了半天,实在是有些乏累了,便坐在一边不耐烦的看着朦胧的细雨。

雨已经小了许多,如烟似雾,遮住了艳阳,似是猜不透的人心。

听他这么一说,其他三个人忙过来凑热闹,胡乱的打听着。其中一人道:“真不愧是马哥,少爷果然器重,连这都知道了!谁让这丫头得罪了大人!活该!”

另一个人却又开起了玩笑,道:“看那小丫头长得也算标致,就是性子烈了点儿,若是少爷今后要卖,卖给我可好?!”

另外三人听了哈哈大笑,马哥却冷冷道:“哪轮得到你!这话若是被少爷听去了,看不把你赶出去!”

“马哥,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求马哥千万别告诉了少爷才好!”那人听了吓了一身的汗,一时间慌了神儿,忙向马哥求着情。

“我是说,轮不到你,哥哥我还等着呢!”马哥也跟着开起了玩笑,说完,四个人哄堂大笑。。。

苏梨听完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上凉的发抖。原来是那县令杜起搞的鬼,这次明明是为了他那儿子和夫人报仇来了,哥哥一定是落进他们的圈套,这才欠下那么多债,如今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想到这,她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对哥哥也不再气了,毕竟他也是个受害之人!

只是,这杜县令一家,实在可气,他们害死了爹爹,逼走了哥哥,苏梨还没有找他们理论报仇呢,反而几次三番的不放过苏家!实在是欺人太甚!

想到这,苏梨不露声色,蹑手蹑脚的退了下来,扶着娘回了房间,又帮娘擦好了止痛的药,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整整待了两个时辰,见天色渐晚,才笑着走出来。

她已是有了办法,只是需要待到晚饭的时候。她先去了厨房,不一会儿的工夫盛上了五杯药酒,端在托盘里,小心的摆在桌子上。

“几位大哥,外面下着雨呢,不如进屋来喝碗热汤,暖暖身子!”苏梨脸上带着笑,却是十分的温柔。那几个人刚开始还有些犹豫,奈何天气潮湿,现在又到了晚饭的时间,却是又冷又饿!

“我明天就要嫁给你家少爷了,今后也便是一家人,不必拘礼客气。今后若是我有什么难处,还仰仗几位大哥多多帮忙呢!”苏梨客套着,又让了他们一次,他们也不好推脱,见苏梨确是真诚,便放下戒心,和苏梨一起进了屋子。

四个人分坐桌旁,苏母已经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摆满了整张桌子。

苏梨见他们犹豫,迟迟没有动筷子,便惠心一笑,却道:“几位大哥,这是我爹爹生前酿的桂花酒,专有驱寒暖身之功效,各位不妨喝上几杯,暖暖身子!小女子在此先干为敬!”说完,苏梨随意的捡起一杯,一饮而尽。又逐个菜拭了几口,才放下碗筷。

那几个人见苏梨尝了,这才放心,也跟着喝了一杯,才安心的吃喝起来。

只是,不过一杯酒下肚,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身子发软,竟是有些发晕。只可惜,浑身的力气无半点用武之地,待发现中计已是头上发沉,一个个倒头睡下,打起了鼾声。

苏梨见他们倒下,心中欢喜,自己也是一阵阵发晕。苏母早把这迷魂药的解药备好,随后给苏梨喝下,只过了一会儿的工夫,苏梨便恢复了精神!原来她在房间里一直配着迷药,这可是苏梨的独家秘方。

苏梨和母亲二人乔装打扮了一番,苏母换上了苏父的衣衫,而苏梨捡了哥哥的一套衣服换好,虽说有些宽大,也还勉强合身。

随后,苏梨把那半本《青囊经》小心的收好,目光忽然落到苏父给她的匕首上,那是她失去记忆之前,留下的唯一一样东西,只是看上去很陌生。

她小心的拿在手上,下意识的拔了出来,发出一道凛冽的寒光,锋利无比,苏梨仔细的看了看,还是没有半点印象。不过带着也好,如果真遇到危险,总还可以防身!便贴身收在身上,又把家里的值钱之物收拾妥当,放进随身的包裹里,备了些干粮,便准备出发了。

可苏梨的左脚刚跨出房门,又不舍的回头看了看,这是她生活了六年的家,如今要走,还是有些不舍,回头的瞬间,她看到了墙上挂着的一副山水画,一个老人正悠闲的坐在江边垂钓,蓑笠披身,孤舟在静水中若隐若现,配字:孤山静水空自冷,怡然独垂在画中。这种悠然自得的日子最是开心,也是苏梨向往的。或许,这平平淡淡的六年,是苏梨最安心快乐的六年。。。

因为在这里,她只是苏梨,是一个只知道看病救人的小丫头。。。

二人出了门,苏梨扶着娘刚走出去不过两三米远,却被人叫住了。

“梨姐姐。你真的要走吗?”一个少年的声音,满是不舍。

苏梨回头,是小六子。他不过是个孩子,却机灵的很。帮着苏梨打听了不少事。

苏梨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如今不走,也没有其他的出路了。

“好,小六子知道,梨姐姐如果不走,怕是会更加危险了。”他担心道,刚才那少爷带人在屋子里面吵闹,他躲在隔壁也是听的清楚。

“小六子乖,千万不要张扬出去了,免得那些人找到你出气!”苏梨嘱咐道,很是为他担心。

“这个梨姐姐自然放心。小六子知道。”说着,他嘴角边笑了笑,如孩子般天真,忽又收住了笑容,很是不舍,道:“可是,梨姐姐要到哪去呢?”

“建康!”苏梨笑道,抚了抚他的头,又道:“小六子可否帮姐姐一件事!”

“姐姐请讲!小六子一定尽力去办!”他说着,满是期待的看着苏梨。

苏梨点点头,很是欣慰,不怪她白疼了这个孩子,他家里六个子女,所以才叫做小六子。因为家里孩子多,生活很是辛苦,苏梨没少接济他,也格外的疼他。

“我去建康的事不要和任何人说起,如果哪天我哥哥苏彦回来了,你只偷偷的告诉他,让他去建康找我们母女团聚!”苏梨放心道,很是信任他。

“这个没问题!我一定做到!”小六子自信道,忽又变得犹豫起来,支支吾吾,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道:“梨姐姐这一走,可还回来吗?”

苏梨却是笑了,满是自信,道:“一定回来!”说完拍了拍小六子的头,扶着娘离开了。。。

走出去好远,还不住的回头张望,见小六子还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的背影目送,便用力的向他挥了挥手臂,也向祁县挥着手臂。没有了惆怅与不舍,因为总有一日,她还会回来的,她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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