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光不愿意离开缥碧,一言不发站在门口。
缥碧无奈。恐怕是这陌生的环境让他不安。只得让夙光留下,并且给他收拾了床榻,让他去休息。
夙光不肯,固执地坐在床边的地上。
“姐姐睡。夙光不累。”他的眼神此刻纯粹如春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地上会着凉。”缥碧将柜子里一床备用被子抱出来。
夙光站起来,迅速去接缥碧手中的被子。
“你把它放到床上去。这床被子是你的。那床是我的。”缥碧指着床榻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另一床被子。
夙光有些疑惑,“姐姐睡床上,夙光睡床上?”
“你先去休息,姐姐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缥碧从袖中取出齐豫给她的纸条,又坐在凳子上打开来。
夙光知道他此刻根本帮不了缥碧什么,只得乖乖的去床上休息去了。
纸条上只有四个字——二月十五。
别说外人,即便是缥碧,一时也无法明白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
如空与水云宫中其他人不同。他年纪轻轻便已名扬江湖。缥碧与他相识得更早一些,甚至早于如空后来的妻。
只是,那时的如空还不叫如空。
让她没想到的是,此次护送蔻丹的任务宫主竟然派去了如空。
终究宫主是已经知晓了如空的目的?
还有,纸条上的二月十五。究竟是何意思?
缥碧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无奈将纸条重现塞入袖中。她看了一眼已经安然入睡的夙光,暂且将心中的不安压下。她需要休息,方才有精力去面对接下来的所有问题。
她仅仅是趴在桌上。四下一片寂静,静得能听清夙光平稳的呼吸。思绪渐渐陷入回忆,耳边似乎还传来欲雪阁独有的莺歌燕舞声。
他生于武林世家,因骨骼惊奇,被当时“天下第一剑”柳长风收为关门弟子。原本他会如同外人预料的,一生荣耀光辉无限。直至他十六岁那年,遇到了一个烟花女子,被其迷得神魂颠倒,不思归途何处。他甚至天真地要将那个烟花女子求娶入门。最后,因他不肯妥协,甚至执意要娶那女子入门,其父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将他驱逐出门。这是外人所知道的。
而实际也是如此。如空与家族彻底决裂后,带着那名烟花女子安家于灵州。因他令家族蒙羞,父亲恨极了他的恋人,派一拨又一拨的人明里或暗里前来刺杀,丝毫不顾及他这个儿子。不得已如空只得隐藏身份,带着他的妻四处奔走。此后江湖中再没有了他的身影。天之骄子自此在人们心中陨落。
那一年,他才十九岁。
这一切缥碧都看在眼里。没有人去询问那个烟花女子的身份,那个叫江晚的女子,甚至没有人去在意她的名字。
他们的身份相差太多,注定为世人不容。没想到,如空竟甘远抛下天之骄子的身份,舍弃所有,只为与恋人相守。只是,像他这样,曾经鲜衣怒马的翩翩佳公子,能接受一时的躲躲藏藏,能否去承受一世的不安?然而当生活的琐碎还未打败精致的爱情,这段感情戛然而止了。像一段还未成匹的绚丽织锦,被无情裁断,再也没有人知道它的结局如何,它的终点定格在被裁断的一瞬间。
这段感情,缥碧从头看到尾。最后,她用手中的凝血丹保住了江晚一命。江晚因中毒太深,没能彻底救活,成为了活死人。此后,如空的那些亲人再未露面,他被家族彻底抛弃。他听闻水云宫手中有一颗能解百毒的蔻丹,便自愿加入水云宫,准备伺机盗取。
待她知晓这一切时,已经无法阻止了。
“阿碧,你好好看看,看看我的下场。”女子尖利的声音直达心底,将缥碧彻底惊醒。
她猛然从桌上起身,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寒。又将袖中的纸条拿了出来。
这张纸条上的字迹不是如空的,而是江晚的。只是在江晚中毒沉睡后,如空把自己活成了另外一个江晚,不仅是生活习惯,还有字迹。
所以在最初见到纸条上的字迹时,她下意识就以为是如空。
来不及多想,缥碧扬手震开房门。被惊醒的夙光仅看到门角一闪而过的碧纱。从床上一跃而起,尚来不及穿鞋袜,直接光着脚追了出去。
“怎么回事?”旁边房间的齐豫显然听见旁边的动静,横手就将夙光揽住。
夙光也不管对方何意,手握成拳,直击对方肋下。
齐豫侧身,躲开夙光的出拳,又一掌击在夙光的肩上,将其推了出去。夙光转身待跑,却又被齐豫拉住后衣襟。不由怒从心起,一个猫腰,回转身后又是一拳。这次是实实在在打在了齐豫的小腹上。
齐豫松开手,捂住自己的肚子,“臭小子,”见对方又准备跑,拔下头上的玉簪,将其掷了出去。
夙光听见身后的动静,立刻侧过肩膀,不料手臂上的布料被玉簪刺破,直定在旁边的木柱子上。玉簪头部没入木中寸许。
这样一来,便暂缓了夙光的速度。
在夙光挣脱束缚的同时,一条鞭子自身后袭来,直接缠上他的腰部。
齐豫执鞭的手一用力,夙光便仰倒在地。不待其重新爬起来,鞭子已经缠上他两条胳膊,将其死死地捆绑住。
“放开我。”
“臭小子,你姐姐去办正事。你就别跟着瞎捣乱。”
“哼,”夙光见挣扎不开,随即扭过头去,不理他。
齐豫拍拍手,走下门前的台阶,“你看看,这里的老板就是有品味,也不枉我花了这么多银子。”
夙光上前一步,抬腿将台阶上摆放的盆栽踢倒,仿佛还不过瘾,一扫腿把另一边的花盆也踢破了。心中的怒气纾缓了不少,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齐豫看着那两盆歪倒的红果冬青,心疼不已。将绑在夙光身上的鞭子收了回来,“尽是糟蹋我的银子。你爱找谁找谁去。”说着一边朝自己屋走去。
等他再出来时,已不见了夙光的人影。
齐豫毫不在意,优哉游哉地提着茶壶和两只茶杯,坐在外间林中的石桌旁。
不过一会,夙光便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来来来,”齐豫招招手。
夙光瞥了他一眼,径直向缥碧的房间走去。“砰”地一声将门关上了。
齐豫也不管他,凑近茶杯,眯起一只眼,细细的看着茶杯中或漂浮或沉淀的茶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