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降临,万物将从冬春两季汲取和存储的养分开始慢慢释放出来,滋养着根系。
这里有亭台楼榭,有流水小舟。林间阡陌纵横,一眼望过去,竟大片的药铺。这里就是外面人所说的世外桃源——药仙谷。
此时,药仙谷似没有半点,只有虫鸣鸟叫声。再仔细一看,才发现在一大片的空地上摆满了各种草药架子,一个身着藏青色布衣的小童正忙碌着。
这时,从外林间飞来一只灰鸽子,扑棱棱地落在外间的鸽笼架上。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布衣童子听见声音,放下手中的药篮子,从那边边走了过来,“小灰,肚子又饿了吧!咦!”他看道鸽子的腿上绑着个东西——一个翠绿色的竹管。
他取了一些谷子,撒在架子上的平盘里,几个鸽子扑扑地都飞了过来,落在架子上啄食。那个叫小灰的灰鸽子扑腾了两下翅膀,飞到小童的身边,落在他的手臂上。童子从布袋里又抓了一把谷子,捧到鸽子嘴边。
灰鸽子心满意足地吃完独属于它的那份口粮后,眯上了它黑黑的小豆眼。小童小心地伸手取下鸽子腿上的竹管,然后摸了摸鸽子的头。鸽子从他的手臂上飞走,又落到了鸽子架上。
小童将竹管上下都翻看了一遍,终于在下角找到了一个“御”字。
公子若是看到,应该会高兴的吧!
童子将竹管收于袖中,向屋内走去。
进门就瞧见一人——慵懒地躺在竹榻上,脸上盖着一本书,长发散漫地垂落下来——竟然连最简单的束发都没有。这半夏才刚走了,如果不是需要吃饭,眼前的人恐怕连洗漱都会一并省去了。
小童委屈的瘪着嘴。他尽管不是女孩子,公子这区别对待也太伤人了。
男子手中摇扇未停,“刚收的知母都晾晒了?”
小童瘪着嘴:“公子,您在我面前也注意点形象。”一边走上前去,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书,拍了两下,又放回到竹榻边上的小几上。
男子连眼都没睁开:“公子我这叫放浪形骸,”又叹了一口气,“公子我这两天心中甚是苦闷吶。”
“公子还有烦心事?”小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公子。
那男子用蒲扇轻拍了一下旁边的小几,“想你公子我年轻风流,却守着你和半夏两个小破孩。现在连半夏这个唯一的女孩子都走了。我心如何不忧伤啊!”说完,还故作伤心地叹息了一声。
小童极力忍住心中破口大骂的冲动。他家公子这张破嘴真是损人不偿命,若不是自己涵养好,早就和半夏一样每天骂他八百回了。嗯,是自己涵养好。
过了半晌,他才说道:“不就是半夏走了,没人做饭了吗?”小童掏出袖中的竹管,“咯,有人给你的。小灰带回来的。”
榻上的男子双眸闻声睁开,从竹榻上猛然坐了起来,药书自他的脸上滑落,他抄手便接住了,然后随手将书和摇扇甩在了小几上。接过小童手中的竹管,仔细地找了一番,待看到那个字时,连眼底都是笑意。手指用力一捏,震开竹管,抽出里面的字条——不日便来。
男子似嫌弃般甩了甩纸条,轻哼了一声,“当我这里是客栈吗?想来就来。”
小童心中鄙视了一番,真不怪他对自家公子不敬,实在是他家公子太狗腿了,“公子您这儿对御公子来说,连客栈都不如。至少客栈还是会收钱的。”
“小鬼,当心本公子揍你。”男子扬了扬手臂,作势要打的模样,“还有,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称呼御公子。他又不姓御。直接叫他御风就行。”
“南星知道,但是总不能直呼名字罢。我又不是公子你。”见他家公子又要扬手的模样,南星机灵地躲了出去。实在是不想见到他这副披头散发的样子了。
待南星出去了,白沉才静下心来。故人将至,他也是时候该准备准备了。他已经清闲好久了,整日窝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不,这里的鸟还是挺多的,蛋也应该不少。只是这里真的是太寂寞了。
御风,你这次过来,又会给我带来什么惊喜?他还记得,当初他回到药仙谷承凤惜师父之命接替药仙谷时,御风对雪之还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仅仅两年时间,他便被告知那两个人已经互生情愫。
其实,这原本也没什么,只是,他觉得自己被抛下了。在这片少有人来的地方,只有南星和半夏陪着他。这里确实是世外桃源,安闲、舒适。若他安于这样也就罢了,果然他还是对不起丹尘子师父给他取的这个名字。
他原本是南王府世子,他的爷爷老南王与御风的师父丹尘子是故交。他七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御风,而在这之前,他先认识了雪之。他还记得母亲同雪之的父亲开玩笑,要将雪之许给他做新娘。他那时想,这么个小屁孩,他才不要。于是他在私底下做了许多故意整她的事,想让她知难而退。但是那个红衣娃娃从来都是笑嘻嘻的,一直跟在他身后“哥哥、哥哥”地叫着。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亲妹妹。私心里觉得父王和母妃似乎更疼爱这个来路不明的“妹妹”,所以最初开始的时候,他对雪之是看不顺眼的。后来,他去了沉英谷,认识了那个冷脸的男娃娃。那个冷脸的弟弟比他要小上一岁,爷爷说他是哥哥,要照顾弟弟,所以他打心底觉得御风是需要他保护的。何况那个时候御风还比他矮。相较之下,他还是更喜欢去逗弄这个冷脸的娃娃。
若不是后来雪之也去了沉英谷,或许他已经不记得这个儿时的玩伴了。只是,那个时候的雪之变了,虽然依然叫他“哥哥”,但不再追着他跑。而且,之后,他再也没见过雪之的父亲,那个被人们称为“血剑魔”的男人。有人传说,他已经死了,死于疯魔。这都是他后来才知道的事。也是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雪之再也没叫过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