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英谷此刻正夏意浓浓,桃花早已凋落,绿色的叶子摇曳在枝头上。草木疯长,丛林深处隐隐可以看见有一座木桥,一条小径蜿蜒过去,行迹却不甚分明。虽然近在眼前,却仿佛无论如何也无法走近,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般。
木桥的另一边,传来小溪流水的声音。走过木桥,转过一角,再往前去,便瞧见一大片湖泊,湖中荷花开得正旺。一眼望去,遥遥便可以看见湖的对岸有座座阁楼,依山而建,隐在层层浓绿里。
这里就是沉英谷,沉英谷的历代谷主皆隐居于此。阁楼分为东、南、西、北四面。东面是安放历代谷主灵牌的地方,南面是日常起居住所,西面是藏书阁楼,而北面的阁楼正好接连山体,历来不对外人开放,除了谷主,没人知道里面有什么。南楼楼前是数阶台阶,阶前种有几株花树,不知是何种品种,到这夏季了依然灼灼地绽放在枝头上。花树下有一块巨大的玉石,足足有普通人家的床榻那么大。玉石上躺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双眸紧闭,光洁的面庞呈现出一种柔和的安详。双手交叠,错置于胸前。玉石旁,一位年轻男子困坐于草地上,乌黑的长发遮挡住他俊秀的脸。他的脸色极其苍白,眼下都是乌青,仿佛多日未曾安稳地睡过。
这已经是他们回到沉英谷的第六日了。
男子的双眸突然睁开,眼中布满血丝,尽是惊恐之色。眼神迅速扫到玉石上正安稳的躺着的女子,眼中终于透露出了微弱的笑意。他看着女子安详的面容,完全没有丝毫衰败的模样,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今天是梦昙花融入她身体的第九日,若无意外,雪之就会一直这样睡下去,不会老也不会死。
雪之,我终究是无用啊!徒有窥视万物的能力,却最终无法逆转你的命运。枉我还曾自负轻狂,将命轮之术视若无物。若非我年少自负,如何又会允许如今这番事情发生?终究我还是无力以己之力,对抗如此庞大的命运啊!
命运的巨轮已经压过来了,他避无可避。如今他已二十有一,虽还年轻,心却在逐渐衰老。纵使他无能为力,沉英谷却还要走下去。
在决定离开的那一天,他划破手掌,以血为誓,将沉英谷尽数隐于虚洞之中。
只要他不死,术法便不会消失,会一直延续下去,直至他回来解开的那一天。
雪之,我最晚三年,便会回来。
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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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没想到还有连你也看不透的命运吧!
我如今是同你一样的人,那个世界纵使再无忧虑,但终究没有我想要的。即使终日与邪恶为伍,我亦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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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司大人,教主有情。”外间有侍女的声音传来。
今日思虑得的确多了些。
他闭眼揉了揉眉角,方将几日前发生的事情暂且压下不去想。
殿外侍女感觉到一阵清冷的寒气袭来,浑身一个激灵,附身将头压得更低。待她再起身时,已经看不到祭司的身影。侍女垂头,将殿门合上,退下了。
皓月殿内。
祭司一向不喜理会教中之事,一切事务都是由教主与左右护法打理。
今日,水云宫派使者前来,并带有水云宫宫主昭月的亲笔信笺,意图缓和三年前因紫岚叛教一事而一时变僵的两双方关系。珈月也不敢忽视,将水云宫遣派来的两个护法请至皓月殿,并派人前去通知祭司。
缥碧自然也不会提起月前曾被上月教祭司逐离南疆之事。一来,是因为她当日未携有宫主手书,前来灵绝山亦算硬闯,而且并未曾见到上月教教主与祭司;二来,作为护法,未见到上月教中之人便被打败,提及只会自伤颜面。而此事,珈月教主明显是并不知情的。
“两位护法既然来了,那便代本教主为当年紫岚之事,向贵宫主致歉。”虽说着致歉的话,但却没有丝毫歉意。因为送过去的那个人不过是随便从教中挑出去的,并不是上月教中重要的人。她原来是打算把青露送过去的,但雪释没有允许。
缥碧瞥了一眼九灵,见她毫无动静,便回了上月教教主的话:“教主严重了。当初之事,并非如同传言中那般严重,而且对宫中也没有造成多大损失。”缥碧也未多言。
珈月也没再问,她对那件事一点都不关心。水云宫成立至今不过才数百年,且远在关外,与南疆相距数千里,原本井水不犯河水。不知何原因,几年前雪释提出要与水云宫结交,便随便送了个人过去做护法。
青露这刚回来便遇到这样一幕。用肩膀轻撞了身旁的青玉,“喂,你看。”
青玉不明就里,一脸疑问。
青露用余光看了一眼坐在上座的教主,凑到青玉的耳边,压低了声音:“看看这殿上的三个女人,一个教主,两个护法,就这么在那坐着;再看看咱们俩大男人,在这干杵着。”
青玉脸色一变,横了青露一眼:“多言多失。”
“就你胆小。”
缥碧在青露开口说第一句话时便听到了,她相信坐在身边的九灵也听到了。只见九灵视若无睹般,不时把玩着手中的玉杯。
缥碧又看了一眼上座的上月教教主,紧凑到九灵耳边:“莫非有什么问题?”
九灵惊讶地抬眼看着缥碧,眼中透出些迷茫,又看了手中的玉杯方才明白过来,“不是。”就不再多言,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了手中的玉杯,不再去看。
缥碧始终紧皱着眉头。以她作为杀手和多年培养隐卫的敏锐告诉她,这看似平静的表面,实则暗波汹涌。上月教教主年龄不大,约莫才十七八岁模样,却丝毫没有少女应该有的青春娇艳,一脸的冷艳高贵,高高在上,如同神祗一般俯览着她脚下的臣民。她相信珈月是听到了那两个护法的谈话的,只是不加理睬,毫不在意。那个叫青露的护法显然平日便是这般肆无忌惮这般张狂,没有因外宾在场而收敛分毫。
而她在一旁,也仅仅是这样冷眼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