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马场
王可虽然是青山县人,但是只住在一个小山村,对县里的许多地方却不大熟悉。象这月亮岛、五里埔,他以前就没听说过。
关于五里埔的由来,连贾姓衙役也说不清楚。这里明明是二三十里平原,怎么会叫五里埔呢?
当然很多地方的地名,都是当地百姓喊出来的。他们的眼光和阅历有限,所起的名字不一定相符,但相传下来,也就成了地名。
五里埔的养马场号称上千匹马,其实只有五六百匹。如今,战事不起,各地军官为了捞钱,巧立名目,虚报数目,上面拨下来的钱自然大部分进了他们的腰包。
五里埔的管理官是麻牧尉,叫麻正纯,从九品。底下是五个群长,每群一百二十匹马。群长之下另有四个饲马兵。整个五里埔,连伙夫、兽医一起共三十个编制。
本来养马场是不允许带家属的,但是,这里山路崎岖,离县城四十多里,甚是闭塞。牧尉请示上级之后,得到了批示,允许家属居住。这样,一来可以让他们安心马政,二来,也可以帮帮小忙,三来,能活跃活跃人气。
所以,整个养马场连小孩一起,共有七十八人,成了一个小村庄。
三年前,兽医李老蔫病重,回家养病去了,便只剩下一个青年兽医张家港。正好那年发口蹄疫,一下子死了十几匹马。还有六七十头受了感染,而且漫延速度还在加快。牧尉大惊,向州里将军府打报告要兽医。但是,兽医本来就少,全州都发疫症,哪里寻得来?
后来,牧尉听说有个姓王的郎中有些偏方,可惜进了大牢。便使了些手段,令其狱外服刑,接到了养马场。
王郎中还真不错,来了之后,三天工夫便控制了疫情。十天之后,除了一匹来不及救治死亡外,全部康复。这让牧尉大喜,对他大加赞赏,将其留了下来,并按正式编制入了养马场,月月都有薪酬。
养马场里,也有七八个小孩子,王郎中的事不多,于是主动请婴,兼了师塾先生,倒也其乐融融。只是每到过年过节,王郎中就很想念外面的儿子和儿媳。
那年中秋,每家每户都团团圆圆,围着桌子吃月饼。他拿了一葫芦酒,到了山坡上独饮,因为那里可以看到家的方向。
他边饮边垂泪,才饮半葫芦便醉了。半夜醒来,发现有个四五岁的小女娃醉倒在他的脚边。他一摇葫芦,酒已空,不禁失笑:这是谁家的孩子,竟偷自己的酒喝!
月凉如水,他脱下外衣,披在小孩子的身上。不一会儿,女娃醒来,皱眉道:“伯伯,你这葫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好辣呀,人家还以为是什么仙丹、灵液呢!”
“你真是个傻孩子,”王郎中笑道,“连酒都不知道,这可是好东西,你喝完我的酒,我没怪你,你倒埋怨起我来了。”
“原来,这就是酒呀!”女娃苦着脸,“一点都不好喝,以后人家再也不喝了!”
可是,她只是个小孩子,说话一点都不作数。几天之后,王郎中中午从私塾回到房间,发现物品乱糟糟的,床上躺了一个小孩,一看,正是那晚的女娃。
房间里,酒气冲天。心想,糟了,忙找见酒葫芦,却哪里还有一滴酒?一摸她的头,并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
后来,她便常来他的房间偷酒喝,不管他将酒藏得多隐秘,都被她找出来。他以前在养马场没有见过她,问她是哪人,她也说不清楚。心想:难道,是走失的孩子?
偷了几次酒,女娃也跟王郎中熟悉起来,常在私塾外探头探脑。于是,王郎中告诉了麻牧尉,便让她也进了私塾,跟着孩子们一起读书。
可是,她倒好,每回趁王郎中不在,便将那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打得鼻青脸肿的。没几天工夫,就成了众人中的小霸王。麻牧尉的儿子麻秋生为了讨好她,每天都带些鸡蛋,羊奶之类的孝敬她。
也如此,她便在养马场住了下来,一放学便带着众孩子到处胡闹。不过,她虽然皮是皮了点,却招人喜爱,骑马遛马,那是一流的。大伙有什么忙,比如下雨收衣服、给生病的小狗儿瞧病、带带尚不会走路的孩子……她也乐意帮帮。
如今,她不再喊王郎中做伯伯了,而是父亲。一些医术,她一看就会,一点就通,大家都喊她小郎中。王郎中帮她取了个大名,叫王青嫣,但她却自改成了青缨。王郎中想了想,也是点头赞许。
古有圣人“濯缨”之语,喻高洁脱俗之意。青缨者,清缨也。于是知晓,此女以后定然不凡。青缨虽然年纪小些,但口齿伶俐,吵架一点也不输于大人,连张家港都常被她骂得面红耳赤,一点脾气都没有。
“小港港,你看看,给马拨刺都不会,被它踢肿脸了真是活该。马儿都是孩子,你应该先抚摸一下它的头,它的背,挠挠它的腋,让它先躺下,让它对你有亲近之心,觉得你不会伤害它……”
“虎子,你是个傻子呀?那可是匹小马驹,断奶还没多久呢,你那么重的人骑上去,那不是摧残吗?你让你才会走路的儿子背你试试……”
虎子是个刚入伍不足一个月的饲马兵,还不会骑马,大马他骑不了,曾经被摔下来,只好拿小马试手,却不料被青缨看见了。
有了小青缨的陪伴,王郎中老怀大开,散去了不少的心头阴郁。
他在狱中之时,卢世邈便托人告诉他,他儿子带着儿媳逃跑了。这让他心中稍安的同时,也是担心不已,两个都还是孩子呀!
再后来,那吕绸绸到狱里告诉他,说他儿子遇水贼淹死了,儿媳倒好,被一个仙长看上。这让他心头惶惶,托人叫济世堂的人去打听。但是,打听回来的人哪里敢告诉他?只能支吾着说没打探到。要是真说了,还不要了他的老命?
王郎中是个大夫,善于望闻问切,自然看出了些端倪,只是不愿相信。当大夫的人也会看些面相,知道儿子一生劫难无数,却有富贵之命格。他宁愿相信虚无缥缈的面相之学,也不愿相信理性的判断。
他还是戴罪之身,是不能出养马场回家的。也曾吩咐张家港回县城时,到王家屯去看过,却一个人也没有。
倒是大牛听说了王家叔叔在养马场,今年春天来看他,却赖着不走了。跟大牛一起来的,还有余寡妇的女儿林大妞。
“大牛,你走远一点,你长那么老相,跟人家走一起,别人还以为人家是你女儿呢!”小青缨道。
“这……这,青缨啊,我可是你哥最好的朋友,现在咱们可是一家人,你就不能帮帮我,劝劝你大妞姐吗?她平时最痛你,最听你的话了。”大牛低声下气道。
“哼,是我的话,我也生气,谁叫你到县城去,也不帮她买点胭脂水粉,她装扮起来,还不是给你看的?你呀,你就是个大傻瓜!”青缨一点也不客气,骂道。
“唉,你不知道,我刚要买来着,却撞见了上回到大妞家提亲的张员外的儿子。他带着个花姑娘,也进了胭脂坊,我哪里还敢进去呀?”大牛叫屈道。
大牛和大妞之所以跑来这里赖着不走,原来是逃婚的。张员外的儿子拿了一张八年前林大妞父亲林楠的欠条,说是欠了一百两银子。不还的话,就要大妞做他第六房妾室。
青缨看了他一眼:“你说你一个男子汉,一点英雄气概也没有,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这怎么行?你有时间,得跟护马队的几个大哥练几招去!”
养马场其实还有一支护马队,是州里的军营抽出来的精兵。却不过一个月来看一两次,问问情况,顺便来过过马瘾。在这里骑马,才叫真正的骑马,这里地势开阔,可以恣意纵横。
“是是是,不过,这也要他们愿意教我才行呀!”大牛苦着脸道。
“这还不简单?”青缨一瞪眼,“不是有我吗?没有我的许可,这里的马会任由他们随便骑?”
还真别说,青缨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是每一匹马都对她服服贴贴。只要她的小手往它们身上一放,它们就欢喜不已,神情愉悦。
“对对对,有青缨你这话,我就放心了,”大牛喜道,却又挠挠头,“你大妞姐那里……”
“我谁呀?大妞姐那儿没事!”青缨道,“不过,高伯伯这两天病了,你看,他管的马厩……”
“我来扫,我来扫!”大牛忙道,这事他知道,就是青缨不提,他也会去做,反正自己一身的力气,在家干的就里粗活、脏活。
这时已是黄昏时分,天空出现几抹晚霞。突然,一道白光从天上向他们划来。
快到地上时,一个黄脸道士从白光中跳了下来。将白光一收,却是一把剑。他脸色阴沉,剑尖一指小青缨:“妖孽,还不现形,乖乖受擒!”
仙……仙师?大牛心中一颤,双膝一软,就要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