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二十四章勇气与荣耀（下）
小伊和芙蕾亚前往城墙的半途中不停见到有从前线撤下来的人，他们大多身上都带有深浅不一的伤，有的一个人蹒跚行进有的互相搀扶着。无论怎么看都是无法再战斗了，没看到一个人，小伊和芙蕾亚脸上的神色就凝重一分，她们大致可以想象出前线的战斗有多惨烈，即便是最低级的不死族也能将这些训练有素的战士伤成这样。
“科波菲尔，你还好吧！”一到城墙上，芙蕾亚马上跑到靠在一旁的科波菲尔身边，而小伊则是呆呆地望着城墙下的景象，惊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不死族的残骸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黑色的血液，破碎的残肢抛射的到处都是，尸堆中的不死族有些还在微微活动着，残酷而又诡异的光景是小伊前所未见的。而且这堆尸体之中，还有几个她所认识的身影——已经死去的圣龙骑士团成员，看起来像是并没有来得急撤退而战斗至死的战士。
“你们怎么到前线来了？”科波菲尔惊讶地看的芙蕾亚，他看起来比起其他的人要好很多，最少身上没有那种触目惊心的伤口，但是并不是因为他没有参与战斗，他铠甲上面黑色的血液不比其他人铠甲上面的少多少。
“这里都变成这样了……我怎么能不来。”芙蕾亚从铠甲中掏出一个绿色的神力水晶打算给科波菲尔治疗，但是却被科波菲尔拦住了。
“没事，我都是些小伤，这种珍贵的东西拿去给真正需要的人用吧。”科波菲尔摇摇头，指了指身边一名伤势要严重的多的战士。
“……明白了。”芙蕾亚略略沉默了一下，但是还是遵从了科波菲尔的命令。
“小伊，你过来。”科波菲尔忽然向小伊招招手。
“啊……啊？团长，那个有什么事……”终于从让人震惊的场景之中回过神来，马上跑向团长，但是她的步伐却有些紊乱。
“你还是回去神殿吧，不要来这里，或者说撤出西之都也可以。”科波菲尔说出了让小伊惊讶的话语，“我们很明白，这场战斗十死无生，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还年轻，不能死在这里……”
“团长！”小伊大喊一声打断了科波菲尔的话，“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也是战士，我也能和大家一起战斗……”
小伊的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下了，因为科波菲尔忽然伸出手在她大腿根部的铠甲那里摸了一下，这种像是流氓一样的行为让她一下无语凝噎。
“你这种状态也想去战斗嘛。”科波菲尔露出了无奈的笑容，他把手放到了小伊的面前，手上有些许透明的液体，“你现在上战场也仅仅只能送死而已，勇敢并不是放弃自己的生命，而是要让自己变得有价值。”
“唔……”小伊一脸羞愧地看着团长的手，紧紧咬住下嘴唇说不出话来，在看到骨龙的一瞬间，她被吓得失禁了，原本她以为没有人注意到，但是果然还是瞒不过科波菲尔。
恐惧已经刻下，现在的她的确无法上战场，她自己很明白这一点，但是什么都不做，让她有种无尽的负罪感。
“不用自责，你还年轻，有很多你所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科波菲尔有些无力地垂下手道，然后看向边上的战士，对方也同样露出了温柔的笑意，他们并没有因为小伊那丢人的行为而嘲笑她，“所以答应我，不对答应我们，不要死在这里，活下去。”
“那为什么团长你也不一起走……带着骑士团其他人一起离开吧……”小伊跪在了科波菲尔面前，泪水盈满了眼眶。
“西之都是塔拉大陆的最后一道防线。”科波菲尔忽然笑了出来，笑容中充满了无畏的色彩，“离西之都往东三十公里的地方，有一座城市，那里是大地之神欧卡盖斯收留难民的避难所，那里有十万民难民。”
“这……”小伊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明白了团长的意思，如果此处沦陷，那么以亡灵的行军速度，不到半日就会到达那座城市，十万人的城市将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座死城，他们不能退让，也不可能退让，就算是多一会也好，也要支撑到战神赶来。
“我不会走的……”小伊沉默了片刻，露出了坚毅的表情，“而且你们也不会死，我们一定会坚持到战神大人赶来的，就算我没办法战斗，我也会看着你们直到战神大人赶来的那一刻，我们会和以前一样一起欢呼胜利的到来，所以……有什么我能做的，再简单也好，团长，您下命令吧……”
“啊哈哈……”科波菲尔发出了无力的笑声，“一起欢呼胜利的到来嘛，听起来真不错。”
“小伊，你就下去把那些不能战斗也无法撤退的战友们带回来吧，注意不要出现大量战斗，我们人能不能更多地活下来，就看你了。”
“明白！”小伊马上起身向着城墙下掠去。
“不愧是我们的小宝贝啊，看到她我就觉得我们有可能能赢了。”科波菲尔身边的战士笑了笑，然后随意丢在身边的神器，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好了，我也休息的差不多了，该轮班了，我还没见过这么频繁的轮班呢，真是新鲜。”
“真是不知道尊重一下老年人。”科波菲尔也起身，把巨剑扛在肩上，看向城墙下方，小伊正在扶着两名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战士撤退，“走吧，可不能辜负小伊对我们的期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即便小伊再怎么努力救人，造成的伤害是损失的神力也是在逐步增加的，原本有着百来号人的人城墙上面此刻只站着躺着零零散散的二十多人，太阳正被西方的瘴气蒙蔽之下垂入西方的大地，预示着夜幕即将到来。
“休息一下吧，结界还能撑一会，不要勉强了……”小伊再二十多人之中跑来跑去，不停地为他们包扎伤口更换绷带，脸上布满了绝望的颜色。城墙外金色的结界闪着不稳定的光，密密麻麻的不死族正趴在结界上面抓挠着这层看起来很薄但是非常坚固的幕墙。
“谢谢你啊小伊，多亏了你。”科波菲尔看着小伊帮助自己包扎腿上一道深深的伤口，有些无力地笑了笑道。
“我什么都没做……”小伊轻声说道。
“你在这里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安慰了。”边上的一名战士笑道，“对吧芙蕾亚。”
“恩……”芙蕾亚微笑着靠在一旁的魔导炮上面，原本擦洗的非常洁净的盔甲此刻也布满了黑色的痕迹，凌乱的头发完全没有了之前的贤淑感，但是投射出的凄凉的美感更甚往昔。
“……”小伊不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地给所有人做着伤口处理。她现在不敢说任何自责的话，自己原本就已经是个累赘了，如果说出示弱的话的话，大家一定会安慰自己，这样又会给所有人添麻烦，这种时候必须坚强，她在心中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但是周围弥漫的深深的绝望气息却不停地冲击着她的内心。
“我们……撤退吧……”小伊终于出声了，“我们撤出西之都吧，战神大人也快来了，就算让那些亡灵突破这里，战神大人也能赶在他们达到难民城市之前消灭他们吧……现在……”
所有人都看向小伊，但是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她说完。
“现在这样……根本不可能赢……大家只能白白丧命……”小伊强忍着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断断续续说道，“虽然我很胆小，说出这种话，但是……我想让大家活下去啊，我想看到大家的笑容……就算你们事后再怎么苛责我，再怎么惩罚我……都可以，但是，求求你们，不要死……”
“我已经失去了家人，失去了家园，我不想再失去你们了……”终于无法发出声音，小伊跪在地上抽泣着，大滴的泪水滴落到城墙的石砖上面。
“小伊。”科波菲尔伸出手，放到了小伊的头上，但是这只手却前所未有的虚弱，“不，伊洛斯·斯卡雷特，听着。”
小伊猛地抬起头，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科波菲尔叫她的名字了，而在同时，金色的结界表面出现了一丝裂痕。神殿内，最后一名战士倒在了地上，身体逐渐化作金色的粒子，被结界吸收。神殿内只留下了一地的白色铠甲，这些勇敢的战士，直到神力被抽干为止，连身体都化作了结界的养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看着逐渐瓦解的结界，科波菲尔露出了无畏的笑容，拾起身边的大剑，摇晃着站了起来，而其他的战士也同样微笑着，拿着自己的神器，跟随在他们的团长身后，眼中没有一丝的悲伤，只有视死如归的壮烈。
只有小伊依然一个人依然跪在地上，用惊讶的眼神望着这群她无比熟悉，但此刻却无比陌生的人。
“常有人说，在这个战乱的年代，人如若不是为自己而战，则必将饱受苦难。”结界终于伴随着一声碎裂声化作金色粒子完全消失，失去了阻碍的亡灵们发出了震天的怒吼，踩着同伴的尸体往城墙上攀登。
“但是我们并非真的饱受苦难。”伴随着战士们的大吼，所有人身上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金色光芒，但是这光芒却如同西方迟暮的夕阳一般，无比耀眼，但是却已经是强弩之末，小伊明白，那是解放了自己的“门”的神使才能绽放出的光彩，这是一种自杀般的行为，巨大的神力将会无限制地流入身体，将人类脆弱的身体完全毁坏。
“因为，无论何时，我们都有着最为默契的战友陪伴在身边，我们的身体，我们的心，我们的灵魂，由勇气和荣耀链接在一起。”潮水般的不死族登上了城墙，一瞬间将这寥寥二十多人淹没。
“齐心协力，并肩作战。”但是这些不死族在吞没了这二十多人的时候，忽然静止了，完全不知疼痛为何物的他们居然全身颤抖着，吼叫着转身跑去，他们的本能在感到恐惧，金色的光芒从被不死族覆盖的地方透射出来，小伊看到了，缝隙中所露出的科波菲尔的脸的一部分，坚毅的嘴角挂着的依然是笑容，尽管死亡就在眼前，他仍然毫无动摇。
“因为我们圣龙骑士团每一名战士都相信……”足以刺穿任何事物的金色光芒爆发出来，所有的不死族哀嚎着身体在金光中化为齑粉，燃烧生命为代价的神力爆炸将所有不洁之物燃烧殆尽，而小伊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反而这些金色光芒如同温暖的泉水一般将自己包裹了起来，她感受到了所有人的感情，所有人对她的爱，以及所有人那正直而又勇敢的心。
光芒散去，西之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寂静，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死寂之中。小伊的眼前，一切都消失了，无论是那些不死族，还是她所爱着的人们，已经都不存在于那里，只留下了她一个人。
默默站起身，小伊走到了城墙边上，那些不死族的尸体也全部消失，城外的地面干净的就好像从未发生过战斗一般，但是心里无法挥去的孤独感让她明白，刚刚自己所经历的并不是梦境，这里的确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只留下团长最后的话，如同风一般在自己的心中回荡。
“传承永恒……英雄不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