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突然沉默下来了，指着我身边的一处，道：“那坨白色的毛线是什么东西？”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着我。
我顺着痕所指的方向看去，发现竹的头发从被子里露出来了。
“看起来有点像头发哦……白色头发的人，好像只有……”
凝空虚冷冷的视线投过来，是苍雾枫？他眼中的情绪被压制着，看着很平静，但是实际的情绪谁也说不清。
我看着痕指着我身边的一处，以及……痕那张看好戏的脸，我的心中突然一阵颤栗。呀，真是可啪。我强装冷静，然而在心里已经开始尖叫。
“唔……也没有什么啦。”我有些慌了，掀开被子，拍着竹的背：“你看，只是一个小孩子啦，才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什么呢……”
凝空虚盯了竹几秒，表情更冷了，好像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死死地凝视着我。我表示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什么，于是回他一个奇怪的眼神。
像是方糖被投入了热巧克力，奶白色在棕黑中不留痕迹，甜美却依旧随着温度蒸腾，充斥着小房间。房间内蜜汁沉默。而凝空虚身上的冷气越来越浓。
竹是一个耐不住性子的孩子，终于忍不下去，接着跳起来骂了句：“搞咩啊，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冥熠哥才不是那种人。”啊咧，那种人？哪种人？
痕吓了一跳：“啊，活过来了…”
我坐在床上，揉着竹的头发，道：“唔，这个问题儿童是我家小弟，竹。”
“我才不是问题儿童！”竹有些毛了。
我扶额，无奈道：“从小到大你给我惹出了多少事？你是问题儿童这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竹表示十分不高兴，扭过头，不再理我了。
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竹你在床上干什么呢？”接着转过身，走出房间，故意扔下一句：“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凝空虚看了竹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走了。似乎很生气的样子，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竹回头看我，皱皱鼻翼，幸灾乐祸地道：“嗯，一股酸酸的味道。谁恋爱了呢？”竹装作天真的样子，一只手撑着脸，一脸笑意地盯着我。
我瞬间懂了。吃醋？啧，这群同性恋怎么……以前不管他们还好，现在怎么还变本加厉了？同性恋，于我，真是……
“哥，看你这样子，差不多已经受够了吧。”竹笑着说。
我没理他，在心里叫了一声“赤之王”。没有声音。就连冥羽枫都没有吱声。
他们去干啥了？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听到了一点声音。我听了一会儿那声音，结果听到了一种对我来说不常见的声音（具体是什么声音就不多解释了），我怔了一会儿，连忙分散注意力，不去听那声音。
竹瞧了瞧我，道：“冥熠哥，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看。”
我摇摇头，将头低下，不说话。
竹见我这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尴尬地开口：“刚才……那个短头发的家伙，喜欢冥熠哥吧。”
我想了想，吐出一口气，木然地点点头。
竹坐到我身边，饶有兴致地问：“那冥熠哥呢，喜欢他吗？”
我扭头白了竹一眼：“我不是同性恋。”
竹“嗯”了一声，道：“放心，我不会把冥熠哥交给他的，就算我喜欢的是以前的雨凌姐。”
我思考了一下，终于问他：“你讨厌同性恋吗？”
竹笑了笑：“不讨厌啊。虽然我是异性恋……不过，我想，有同性恋这种人的存在，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他们开心就好。而且，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如果相爱的人因为法律不能在一起，那就是法律需要被修改。」”
我愣了半天，最后纳纳地开口：“哦，是吗……”
竹看向我：“那你呢，讨厌同性恋吗？”
“其实并不讨厌。但是……”我想了一下，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但是如果同性恋严重影响到我的生活，我会讨厌他们。怎么说呢，就是那种在自己原本过着很安静的生活的时候，开始有人不断地发出噪音。”
唔，哥，你知道国际不再恐同日吗？
嗯，知道哦。
哥，那你反对同性恋吗？
同性恋本就是正常的。我当然也不反对。只是…影响到我生活了怎么办？我表示很无助。
这样的话，忍一忍啊。他们都是你朋友吧，你就让他们只做你朋友就行了啊。
我也很想跟他们正常相处啊，也不想伤害他们的感情。要是能清除他们对我的那种感情就好了，就做朋友吧。
……这种事情啊，冥熠哥，我可以帮你。但是，还要等。
“如果是那种发出噪音的邻居，像你说的，忍一忍就过去了，但是有时候是在搞不懂他们。我们是朋友关系，可是对方喜欢我，于是每次我跟其他人接触的时候，他们都会莫名其妙的吃醋，感觉就像……我是属于他们的……东西。”
“要是我的话，我也会吃醋的啊。”竹看着我，最后笑着摇摇头，“我们之前可以说是姐弟关系，但是我喜欢雨凌姐，所以看到雨凌姐跟其他男孩子有说有笑的时候，就会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默默地听完了，拢了拢衣领：“不懂。就算吃醋，在心里吃醋不行吗……”
竹叹口气：“冥熠哥，你这个无爱者就像那个什么，法海一样，不懂爱，不懂情。”
我无奈地闭上眼，点点头。
对，没错，我是无爱者，我根本不懂爱情这种“抽象”的东西。
“这倒是挺好的。至少我不会有喜欢的人，不会像电影小说里的桥段那样被人威胁。”
竹提醒我：“可是你有朋友啊。”
“啊，他们都是强者，根本不需要我担心。”我不屑地笑了笑，“再说了，我和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关系。”
竹思考了半天，缓缓开口：“那么，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我抬起头，一怔，眯起眼。我无法给竹一个让他、让我满意的答案，这让我有些……有种挫败的感觉。
“哇，哥你现在这个眯眼的表情好残忍的样子哦。看着让人觉得你不会救我。”
“我不是绝情的人，所以我不会抛弃跟我有十年感情的你。但是如果情况十分危险的话……我会尽力的。”我轻轻道。
这算是对竹的一个承诺。只是这个承诺太过苍白无力，连我都无法保证我在哪个时候不抛弃竹。虽然如果真的这样做，会让我很难受。
“冥熠哥，你说你不懂爱情，那有没有多多少少喜欢过一个人？”
我回忆了一下，道：“应该……没有吧？”
竹十分失望：“连喜欢的人都没有，冥熠哥你真是失败。我差不多已经懂了你有多不懂爱了。”
“也就那个样吧。”我应付了一句，站起身，走向暗门所在的位置。竹见我走向暗门，下意识地抓住我的衣袖，跟在我后面。
竹看了看暗门：“怎么了？”
我冷冷开口：“啊，没什么，门外有个人而已……”
竹一惊，压低声音道：“偷，偷听吗？”
“不确定。而且，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组织里的人。”我有些谨慎道。
我手一动，大力将暗门打开，发现是凝空虚靠在墙上思考着什么。
我学着他那样，懒懒地靠在墙上，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小空空。你在这里干嘛？”
凝空虚微微低头，笑笑：“啊，只是在想一个人。想他的风情万种。”
我自然知道他说的人是谁，但是风情万种着实有点…“看来你是进入「发情期」了啊，这么大把年纪了。”
“应该算吧。只可惜，那人并不喜欢我……”凝空虚继续说道。
哇，难道靠在这里还真的是偷听？！我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发现他的脸苍白得令人心悸。“那个人，现在还在吗？”
凝空虚淡淡的笑笑。那个人啊，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他一直到死，都是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我，只是对我说「我无法理解你的感情，抱歉啊」。
我听到这里，觉着凝空虚这么说出来，虽是轻描淡写的样子，但是讲真，心里还是会很难过的吧。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着：“没事，大概是天意。……天意，任你再强也无法知道啊。”毕竟赤之王就算不是无爱者，也是异性恋……异性恋？诶？……等一下，这不对吧，明明之前赤之王他……难道赤之王本来是同性恋，只是对凝空虚没有感觉？……唔，可啪。
凝空虚垂下眼眸，不说话，大概是，心里不好过，或者，实在难以接受“天意”吧。要是我把我刚才的猜想告诉他，他估计更难受。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个人——苍雾枫的话，他会不会知道天意呢？
“这个时候打断你真对不住。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告诉我忘记的一切？”我提醒道。
凝空虚一愣，恢复过来，道：“随时都可以啊。如果你愿意的话，现在就告诉你也无妨。”
此时的他，面无表情你，声音毫无波动，让我有些无法猜透他此时的心情。不过既然凝空虚现在就能告诉我那些被我遗忘的一切，也是让人很高兴的。“那就进来讲吧。”
也许只有这个时候，我在面对同性恋时才能这么高兴吧。
凝空虚坐在床边，看着我：“想从哪里开始听？”
这样的他，让我终于有了一种真正的朋友的感觉，只是，我不可避免地嗅到了一丝陌生的味道，好像我们之间的距离变得更加遥远。
“就从，我和你，跟玥曦玥熠相遇的那个时候说起吧。”
凝空虚轻轻点头，回忆似的沉默了一会儿，道：
“那个时候，我们是个是在一个类似于地球沙漠的地方相遇的。我和那时的你，一直是生死之交，所以在那白色沙漠里穿行。晚上休息时，你说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声，带着我，在不远处发现了两条巨大的白龙。那就是玥熠和玥曦。后来听他们说，他们是九重天之上的龙太子，因为家里有些事，于是被贬下人间变成人类。不过他们还有龙的记忆，也能变成龙，只是会像人类那样会有转世。但是他们可以带着所有的记忆转世。”
“我们待在一起的那些时候，每天每天的目的都很简单，就是为了在那个地方活下来，不过到了最后，真正能长久地活在这世上的只有我一个。我思考了很久，才决定去找你们。玥曦玥熠倒是很好找，因为他们有记忆，能轻易认出我。可是你，却是真的像凡人那样转世——再一次醒过来时，什么都忘了。有好几次我们都没有找到你。所以每次我都要很努力地去找你，还有找很久很久。”
“大概就是这些。也不强迫你一定要记住这些，只是希望你能记得我们四个，是很好的朋友。”凝空虚讲完这些事，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放弃了某种东西，表现出一种如释重负的样子。
“到底是为什么呢？你可以一直活下去，玥曦玥熠会带着记忆转世？”我问道。
“因为我们身上都有神的气息。”凝空虚道。
“这一次，应该不是你找到的我吧。”我猜测道。
凝空虚想了想，道：“不是我。我睡过头了，忘记去找你。这一次，应该是你哥哥把你找到的。”他的眼睛闪着冷光，看着我。
“其实不需要这么累的，也不需要强迫自己。”他对我笑了笑。
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后来才发现，凝空虚说的这句话，与其是补充，其实更像是一种诀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