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仲臣凑到石翂天耳边,低低道:“老大,这位班主实在不够意思,你瞧他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好像吃了咱们不成?以我看,我们只要如此这般这般,就不愁将那三七、红花偷出来?”
石翂天听了,眉头舒展了开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也罢,这位班主确实有些过分。为了李大哥,就依你这个法子试一试。”
计议一定,二人便分头行动起来。
田仲臣瞅得那方家班里有一匹高头白马,旁边不时有人在帮助此马梳理鬃毛,打理马掌。他料得此马定是那班主心爱之物。
只见他手一挥,身旁蹿来一条黑色草狗。原来,田仲臣时常跟他父亲常来逛窑头镇,到这镇上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一般,和这镇上的不少草狗混得烂熟。这条黑色草狗浑身发黑,眼放凶光,名字唤作“黑山豹”。他伸手抹了抹“黑山豹”的脖子,低声道:“豹子,快去,咬他们。”说罢,那“黑山豹”双眼发红,背毛倒竖,疯也似的朝那白马冲去。
那白马旁几个方家班的,猝不及防,猛然之间见一条黑狗恶气腾腾地咬将过来,还当这狗犯了狂犬病,个个只恨爹妈少生了一条腿,立马四散而走。
田仲臣见白马旁边已没有别人,疾步蹿到白马跟前,掏出先前掖在怀里的一块尖利瓷片,朝着那白马后腿部狠狠划了过去。
就听那白马一声嘶鸣,似是疼痛不堪,但苦于被系在旁边的枯树上,撒腿奔驰不得,只好拽住缰绳,猛烈摇晃那棵枯树。
田仲臣见状颇为得意,急忙闪过一边,若无其事地隐入人群之中。
那方家班班主在土地庙里闻听外面白马阵阵嘶鸣,急忙冲了出来。他来到近前一看,发现手下的那些人正被一条大黑狗追得满场跑,而白马的腿部却是鲜血淋漓,心中不由大痛。
当下,他对着“黑山豹”一声怒吼。“黑山豹”一愣,一见班主气势汹汹,估计是位厉害的主,便“狗汉不吃眼前亏”,收敛了气势,夹着尾巴,一溜烟地跑了。
班主见状,忙走进土地庙,从一个蓝印花布的包袱里,取出一些草药,用一柄小铁锤研成粉末,往白马的伤口敷去。
就在那位班主给白马敷伤的时候,一个瘦弱的身影乘隙溜进了土地庙。那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石翂天。只见他三下五除二地跑到那蓝印花布的包袱面前,徒手一拎,转身就走。
石翂天第一次做这种小偷小摸得事情,有些欢喜,又有些紧张,刚出了土地庙门,就听一声银铃般的声音喝道:“你是何人?偷我的东西干嘛?”
石翂天抬头一看,却是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但见她身形苗条,大眼睛,长睫毛,皮肤如雪,上身穿一身荷叶绿小褂,下身穿一身浅粉底色长裤。
这位小姑娘此时柳眉倒竖,赤手空拳拦住了石翂天的去路。石翂天脸上微红,心道:小丫头片子,能有多大本事?便彪足了劲,往前冲去。不料,这位小姑娘一个箭步,抬起右脚,一个冲天踢,正好踢在他左脸上,痛得他睁不开眼。
小姑娘脚上也是感到一阵火辣辣的,暗道:这小家伙内力不凡啊?
石翂天更痛。
可他仍然死死抓住那蓝印花布的包袱,偏过一旁,继续往前冲。
小姑娘见一脚没有踢倒石翂天,不敢再硬碰他背上突出部位,而是挥起右手,变成掌势,一掌,又打在石翂天后膝盖上。这一掌比方才那一脚力度更大,石翂天一个踉跄,跌倒在地。小姑娘喝道:“姑娘我今天打死你这个小偷,看你还敢不敢再偷东西!”说罢,她挥起粉拳欲再打。
“汪汪汪——”
一阵凶狠的犬吠声。
“黑山豹”突然呼哧呼哧地一下子蹿到她面前,一口咬住了她的裤腿。
这位姑娘突见有只大黑狗咬向自己,心里顿时没了主张,吓得花容失色,哭喊道:“爹,爹,快来救我啊!”说罢,急忙蹬腿甩开“黑山豹”,直往旁边退去。
石翂天见有机可乘,急忙站了起来,拎着蓝印花布包袱,转身就走。他刚跑出去二丈远,就觉得右肩膀上被人重重一拍,就像瞬间压了一副千钧重担,哪里还支撑得住,整个人向右一歪,跌倒在地。
等他回头一看,才知是那位班主。
那班主手刚搭住石翂天的右肩时,尚不敢用太大的力气,但手一接触,就感觉到石翂天肩上有股雄浑的内力,暗道:这厮好似有些内力,切不可小觑,便用了“千斤坠”。
等石翂天倒地以后,他满脸怒气,一把夺过蓝印花布的包袱,用手指着他的鼻梁喝道:“你这个小毛贼,胆子忒大了,竟敢偷到我们方家班?!”
说罢,班主吩咐方家班的伙计,把石翂天绑了起来,拴在那棵系着白马的枯树上。
这一番折腾,引起了不少百姓的围观。众人看了,觉得石翂天光天化日之下盗窃东西,理应受到惩罚。田仲臣见此情景,哪里还敢出面,只好躲在人群之中,急得抓耳挠腮,一筹莫展。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听土地庙前的跑马街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到了近前,石翂天看见一队衙役大约有五十来个人,号衣整齐,表情严肃,由一名捕头打扮的率领,向土地庙走来,似乎是有所行动。石翂天暗暗吃惊,向人群中的田仲臣望了望,心里暗暗叫苦道:小墩子啊小墩子,都是听了你的馊主意,看来这班主要将我扭送见官了。
再回头一看,石翂天却看见那班主和那一众伙计却是剑拔弩张。他心中好生奇怪,心想:又不是扭送他们见官,他们大惊小怪,一副拼命地样子。
这是干什么呢?
那捕头生的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只见他冲到近前,朗声道:“某奉长兴县县令大人之命,特来拘拿妖言惑众、蓄意谋反的方家班一众,其他无甚干系的速速离开。”
方家班班主双手抱臂,冷笑道:“我方某跑个江湖,卖些薄技,挣些血汗钱,何来蓄意谋反之说?”
络腮捕头瞪着眼珠喝道:“你这三日,在窑头镇借耍戏为名,行那黄巢之事,妖言惑众、蓄意谋反,有窑头镇乡长在此作证。”
捕头说罢,旁边站出来了一位五十开外的白胡子长者,他指着班主道:“鄙人就是窑头镇乡长。你这厮来到我镇,耍的都是黄巢造反的戏,说的都是蛊惑百姓的话,如今县令大人命雷都头前来捉来你等归案,还有甚话好说?”
原来,这位乡长这几日看到方家班举止颇为怪异,先自起了几分疑心,及至见其演的是黄巢之戏,又想到周边府衙变民频频举事,怕忧及本镇乡邻,便寻了个机会,到长兴县告了一状。
这次领命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长兴县都头“雷家刀”雷冲。
雷冲对着班主冷笑道:“你这厮还有何话说?来呀,给我拘人。”
那班衙役有的举着刀刃,有的举着锁链,一个个凶神恶煞般地朝着方家班的众人而来。
班主一抬脚,方才那“黄巢”演戏用的方天画戟便轻巧巧地蹿了上来,一下握在他手上,但见他一个骑马式,喝道:“哼,只怕方某人这柄方天画戟不答应!”
雷冲见班主手持方天画戟,威风凛凛地挡在面前,不由大怒:“你这厮有何本事,竟敢阻挡雷某?”言毕,他一个箭步,抽出腰刀,朝那班主砍去。
班主举戟来挡。一时之间,两人杀在一处。
方家班一干人,见班主已和捕头雷冲打了起来,便各操家伙,与众衙役对打了起来。眼见得,土地庙前你来我往、刀枪交错,真是风云变幻、昏天黑地。
田仲臣见了这副混乱场景,心下大喜,赶忙一溜烟蹿到石翂天面前,迅速解开他身上的绳子。方家班正和众衙役拼得难解难分,也没人有心思管到无关紧要的“偷包贼”石翂天了。那班主将石翂天捆将起来,原是吓吓他的,捆得也不是太紧。当下,两人迅速去解开了绳子,趁着人群混乱的辰光,径直往土地庙里找那蓝印花布包袱。
土地庙里此时已无他人。
他们两个来到先前石翂天得手的地方,却发现那包袱已经不在。两人无奈,只好捺住性子,四下探望。
土地庙里光线昏暗。
两人四下张望,把土地庙打量了个遍。只见土地爷、土地婆俱是用彩笔绘在正面墙壁之上的,一脸慈祥状;两旁墙壁上也绘着一帮高仕、仙女,张灯结彩,一派祥和之气。土地爷面前摆着一张香案,香案上香烛还在烧着,案上青烟袅袅。
“哎,在那儿!”田仲臣眼尖,目光一瞥之处,发现那香案下面隐约有一个蓝色的包袱。说罢,他猛跑了过去。
他一把拎起那个包袱,对着石翂天喊道:“雀巴子,走,我们走。”
石翂天正待要走,却发现田仲臣这次拎的包袱有些不对头,像个大布袋。他觉得这个大布袋比先前的包袱来得要大一些,而且这个包袱里面似有什么东西在动来动去。思量一番,他便拍了一下田仲臣:“小墩子,别慌,反正他们正在打着呢。先把这个包袱放下来仔细瞧瞧再说。”
田仲臣将这个包袱拎在手上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手腕里被什么东西搅得晃悠晃悠的,便听了石翂天的话,将这个布袋似地包袱放在地上,解开了绳扣,松开了口子。
一声“吱吱”尖叫。
就那么一眨眼的工夫,从里面“嗖”地蹿出一只猴子来。那猴子只有一只左边胳膊的手臂,猴毛发卷,身上还有血迹。一双眼睛充满诡异和残忍。它乍一从布袋里窜出来,就一下跳到了香案上,瞪起眼睛看着他俩。
只不过,它现在只有一只眼睛瞪着,另一只眼睛已然瞎了,只露出一片白色。
“啊——”
石翂天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这只猴子就是去年被“赤焰神蟾”打败的独臂猴子。它怎么在这里?
那只大黑狼呢?
石翂天和田仲臣吓得两腿直打战。
没有丝毫犹豫,两人赶紧往土地庙大门跑。
还没跑到大门,就听两扇大门“砰”地一声,不知道被谁突然关上了。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田仲臣扑到门上,揪住门栓,使足了吃奶的劲,想拉开大门。然而,这两扇大门却像铁铸似的,纹丝不动。他心里直呼道:啊,不好,我们出不去了,完蛋喽,完蛋喽。
石翂天恨道:“今日咱们真是流年不利啊,见什么倒霉什么,好容易逮着个机会可以拿到三七、红花,不料,又惹上了这只猴子……”
话还没说完,石翂天就觉得喉咙被一只坚硬的爪子紧紧地扼住,使他喘不过气来。随即,他闻到了背后一股浓重的猴骚味,继而,他感觉到那只猴子用嘴巴里的牙齿,死死咬住了他的后脖子。
吓得他魂飞魄散。
石翂天不由自主哭道:“小……墩子……不好……了……猴子……咬……我……了……呜呜呜”
田仲臣吓得也不敢动弹,颤道:“雀巴子……你……你……不要……吓我啊……”略停了一会儿,他透过两扇大门的缝隙,扯破了喉咙向外喊道:“救命啊,救命!有猴子咬人啊!”
外面喊杀声四起,根本无人顾及他们。
石翂天似乎听到了猴子在身后发出一声狞笑,只觉得浑身发冷,身子越来越虚弱,便对田仲臣道:“小墩子……我快要……不行了……记住……一定要把李大哥的药买到……”
田仲臣含着眼泪点头道:“嗯,我……一定。”
石翂天断断续续道:“还有……你……今后……一定要……向李大哥拜师学艺……省得……省得……总是受人鸟气……”
田仲臣本想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石翂天的双手,但刚一伸手,就触碰到了猴毛,害怕猴子突然过来伤了自己,只得将双手紧紧抠在门板上,抠得钻心疼,痛道:“雀巴子……你……放心……”
话音刚落,就听两扇大门“轰”地一下,被人踹开了。两人瞬间被撞了个鼻青脸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