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眼角一斜,眼神里射出的光杀伤力十足:“怎么……不说了,看我不封了你的嘴……”说完作势便要去找那个纱布兵算账,袖子也在听他们闲磕牙时早就被撸得十分干净爽利,顺势便抽起刚刚他们热饭的那柄铁勺。
那纱布兵被她追得抱头鼠窜,本来就听说这位霍家小姐被掳来军营之时便没个消停,三天一小跑,五天一小闹,很是不好惹,现下好似还被自家的将军看上了,若是随了个缘法,将来可能还可能做个将军夫人啥的,是以他受伤,没能力反抗,就算有能力,也只能像他现在这样有多快就跑多快。
弄玉哪管他现在打着什么算盘,看他小小年纪话却说得甚……露骨……不妥当……不要脸……反正就是欠抽,她要代表他的爹娘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个不成器的小兵蛋子。
这样一追一跑间几个来回,惹得营中的士兵副将们统统放下饭食看热闹,有得看不大清楚的还小跑到他们跟前看。
这位被俘虏来的霍家小姐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被追的那个小兵狼狈的头上的绷带都快散了,他受的是轻伤,军营的大夫其实说他这点皮肉的擦伤大可不用包扎,他非死乞白赖的让人家给扎上,说自己这伤虽小,可要好好的保护好,万一哪天留下个疤痕什么的,可影响他以后找媳妇。
大夫被他缠的没法,便给他包了个白绷带,他自己还嫌包得不大好,便又拿了几根缠在头上。
现下被追得紧了,本来就包得不很严密的绷带便顺势从他头上滑下来,一根落在地上,几根就飘在他眼前,正好遮在眼睛前方,十分影响视物,他那跑起来的样子就越发的显得滑稽可笑。
落在地上的绷带,顺着他的鞋和跑动很快便缠在他脚上,他后脚踩上前脚鞋上的白色绷带,一个踉跄摔在地上摔得老远,躺在地上嗷嗷的直叫唤:“姑奶奶,我不说了行不行,我这嘴向来欠的很,我自己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可行,求你……求你别在追了啊。”
弄玉这边也追得有些腿酸,看见他这一个不防自己在地上摔的甚是狼狈,停下来捧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韩珂此时正一派怡然的看着弄玉在一旁胡闹,他斜身靠在操练场的切磋比试台上,看着弄玉撸袖子,拿勺子追着那兵,看着那兵被追得无路可跑,最后狼狈摔倒的样子,看着宽阔到了无人烟的漠北营地,看着黄沙吹起的萧条和被军马吃的甚贫瘠的草地,他突然希望这时间能定格在此时便好,她虽不是同他面对面,虽没有时时都能呆在他身边,但至少能像现在这般,他看着她。
看着她耍小孩子心性的胡闹,看着她将那士兵追得慌乱逃跑,看着她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捧着肚子直不起腰。
他之前只是很好奇,好奇一直相传的霍家小姐,好奇从未露面,却一直在百姓的议论里传奇般存在的她。
之前因着养伤,也为了更好的掌握探听敌军的情况,他去过双霍域,这里的百姓对霍家尊重很甚,对霍家最小的小姐除了夸赞其品性外,更是对其深藏着从未露面的样貌十分好奇,因而霍家小姐一直都是带着神秘感的存在。
虽不曾留意,但也无心里生出了几分好奇……
弄玉被掳到其营中,他虽觉着这事做得不甚光明磊落,也很反对拿这个女子去换本已失去的土地,但接下来的日子里却也很习惯他在自己身边那样存在。
他不曾对谁动过心,不明白动心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但他觉着此刻虽黄沙满地,没有江南润地的桃花白梨海棠,没有微云清风,烟雨朦胧,她的笑也不似大家小姐那般矜持优雅,却莫名的使自己看着不忍移开自己的眼睛,那样干净纯粹的笑,是多久没有听到过的可以直抵内心的声音了。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随着弄玉爽利的笑声不断的上扬,他想在她哥哥来之前赌上一把,他……想留住她。
随手甩开自己手中喝剩的皮囊下的酒,透明的液体在空中呈颗粒的抛物线形状往下落,那样一个明快透明决绝的弧度,夕阳的映衬下,透明的液体里竟折射出虹的七彩,带着漠北风沙的重量落地,浸润,留痕,另一波风沙一圈,然后消失无踪迹。
一个飞身,脚踏于蓬蒿柔枝之上,柔枝轻颤一下后继续随风飘荡……
弄玉正对着这小兵蛋子笑,听到他左一个姑奶奶,右一个不敢了,倒是将肚子里那些愤怒之气笑得消了大半。
左右的士兵们瞧着他那模样也都暗笑着这小子太不走运,撞到这姑娘手上,吃了这点亏还算是小事呢,个个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要好好的千万不要栽在她手上,不然免不了要受些醉。
但就有一些看着人多热闹瞎起哄的:“韩将军这下可有的受了,这样的夫人以后可得哄着捧着了,不然若是像现在这样被追着打,那不知将军可还受得受不得……”那人也算是吸收了纱布兵的教训,虽然声音挺大,却始终找不到人在何处。
弄玉刚要寻着那个人的声音想找去,却在人群中已是有一人被领着衣领子滴溜溜的被提着出来了,那提着的士兵被提得面无土色,一声不吭,十足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提着他的人自然便是刚刚被说的要被追着打的主人公韩珂韩大将军。
“你到时声高人胆大哈,过去将今天晚上的所有人吃的碗都给洗一遍去,若是……让我发现有一个碗没擦的锃光瓦亮,你…”
“我,我一定完成任务。”尚被提着的小兵还没等韩将军说完就连忙表自己要接受任务的决心。
韩珂放下那兵,周围的士兵皆缄默了,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事就要跟着那个倒霉蛋去擦碗了。
弄玉在韩珂出现时便觉着这次又好像丢人了,昨晚这人丢的还迷迷糊糊,神智不算很清明,现下袖子快到上手腕,勺被自己随意提在手上,怎么老是被他看见自己不修边幅的样子。
韩珂慢慢走向她,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见的声音道:“你昨晚说的,可是真的……”
“我……我昨晚说了什么,我……我那是……喝醉了……说了什么?你可……不要误会,我对你……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说完弄玉真想一头栽在土里,非分之想,这嘴怎么说瓢就瓢了呢,怎么都觉得自己此地无银三百两。
“哦?没有非分之想吗……那昨晚谁说要我娶……”
“啊,我耳朵突然有些耳鸣,你说啥,哎,你大声点,实在不好意思,我听不大清楚,刚刚追得也有些累了,我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对……对对,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明天聊啊……”
说完一溜烟跑了个没影,弄玉心想……这两天还是少出去……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