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军的大哥,料到四弟回到家是后果不堪设想的,果不其然。眼看四弟这样伤心欲绝地哭闹下去,他实在是害怕了。他了解四弟的性格。知道四弟和七丫头的感情不是一年两年的。这种残酷的打击他实在是受不了的!怎么办呢?他一下子想到了王玲玲。对,她们三个是同学,又是最好的朋友,我得去找玲玲来劝劝,可别让四弟想不开呀!
于是,大哥来到王玲玲家,告诉王玲玲说小军回来了。叫王玲玲想办法去劝劝四弟。
王玲玲听说王军回来了,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她赶紧来到王军家里。
王军的妈妈正在抹眼泪,王军的大大正在低头抽着旱烟。王军躺在床上一个劲地哭着,手里拿着陈俊那封未寄出的信……
王玲玲来到他面前,看到王军哭得像泪人一般,王玲玲自己还没说话,眼泪就先流了下来。
她哽咽地拉着王军的手说:“四哥,事已至此,任你再怎么哭也唤不回俊儿了……她都能把你给舍下了,你就想开些吧!也许,真应了那句老话——红颜命薄!”
“玲玲啊!你说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她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我爱她,是谁也阻挡不了的!她怎么就能狠心抛下我一走了之呢?我、我上天入地也要找到她!她休想抛下我的!”王军带泪含恨地说。
“四哥,理智些吧。人死不能复生。她真的已经去了!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就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吧!我相信,陈俊是那么爱你,她在地下看到你为她这样伤心,也一定会心疼的!”
“玲玲你知道吗,离开她的这半年里,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她。每天晚上我都要想她很久。这些话我不敢对她多说,怕影响她学习。我一天一天地在计算着我们见面的时间,期待着明年高考的日子快点到来……没想到夏日一别却成了我们的永别!”
“四哥,我知道你们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的。从小到大,你们俩好比是鱼和水的关系,谁也离不开谁。或许她是怕拖累你才选择了这条路。虽然这样的爱太极端,但她毕竟是因为太爱你!”王玲玲不知该怎么来劝王军了。
“七妹呀,你既然爱我就不要抛下我呀!不管你明年能不能考上大学,不管妈妈怎么说,但你应该相信我呀!我王军绝对不是那个‘薄情寡义’的陈世美!”
“四哥,我也和你一样难受!除了你,我就是她最好的同学和朋友了。我又何尝能接受得了这个现实呢?可是,任我们再怎么哭,她又能活过来吗?不能啦!四哥,大哭一场,让我们在心里记住她!节哀吧!让我们为她祈祷,天堂有路,愿她一路走好!”
“玲玲,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天上有多少颗星斗,地下就有多少个人口!所以,我们每个人都是天上对应的一颗星斗!那么相爱的两颗星斗,本就是互相吸引、互射光芒、互相欣赏的!现在和我对应的这颗星斗就这样突然陨落了?那我这颗星斗的能量该朝哪儿释放?光芒再耀眼又有谁来欣赏?你说我还能有什么选择?知音不在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王军流着泪水痴愣愣地抓着玲玲的手问。
“四哥,别这样!还有这样一句话:人生匆匆如过客!像一列正在行驶的列车,有的人要上,有的人要下。我们就是这上上下下当中的一员,爱过就行了!就你们两个来说,是始发站相同,终点站不一样罢了!你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让时间慢慢来弥合你这道伤口吧!”
“不!这是一道止不住血的伤口!除非她能死而复生!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她!没有她,我活着就没有一点意义!我曾对她说过:‘我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和她相逢一场!’我们一起来到这个世界,就应该一起回到天堂!”
虽然这是王军在最伤心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但王玲玲知道这纯粹是王军的一番肺腑之言!她听了不由得感到浑身一阵颤栗!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下去了……
夜深了,外面又刮起了西北风。看看天气又变了,王军的大哥只好把玲玲送回家去。
王玲玲走后,王军好像是累坏了的样子,无力地躺在床上抽泣着,一会儿似乎睡着了。
妈妈看他好歹算是安静下来了,才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轻轻地给他盖上被子。
虽然是夜深了,王允相老两口子因为担心儿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相由心生!大约是在夜里两点多的时候,王老太婆隐约听见从外边由远而近传来一阵哭声:“呜……呜!”是谁半夜在哭?这声音在静夜里听起来是那样的叫她毛骨悚然!
“啊!鬼?一定是七丫头的鬼魂来找俺算账了!”王军的妈妈紧紧贴住老头。
王允相仔细听了听,也没听出有什么声音。看看老婆吓成那个样,他就对老婆说:“别怕。真是她七丫头的鬼魂来,俺也不怕!俺早就防着这丫头来这一手了。俺白天不是已经把院子里的那棵桃树砍了吗?俺已经把砍下的桃树棍放在了门后。是鬼她也不敢进来的!放心吧,桃树棍能驱妖避邪!”
“桃树棍真的管用吗?”老婆惊恐地紧紧抓住老头的手。
“当然了!”
同村有一个叫二愣子的光棍汉,与七十五岁的老母亲相依为命。多年前患上了一种夜游病,也就是医学上说的“梦魇”。他经常睡到半夜的时候,自己就无意识地从床上爬起来围着村子梦游一圈,然后再回到床上去睡觉。第二天就什么也不记得了。今夜正好又赶上二愣子犯病了。这寒冬腊月天气,二愣子又像从前一样从睡梦中的床上爬起来,穿上唯一的这件连纽扣都没有的破棉袄,用一根稻草绳子往腰间一扎,穿上那条薄薄的大腰棉裤,蹬上前露“蒜瓣”后露“鸭蛋”的破棉鞋,放开门就出去梦游了……
他迷迷糊糊地沿着村里的小巷乱走一通。他走着走着,不知被一种什么声音惊吓了一下,竟然掉头就往家里跑去。嘴里还一个劲地喊着:“俺的个妈呀,吓死俺了,可吓死俺了!”不知道是呓语还是被吓醒了。
二愣子的妈妈是村里出了名的“长舌妇”。第二天就在全村散布开了:可了不得了,七丫头的鬼魂昨夜拖着根上吊绳来找王老婆子索命了!生生被俺家二愣子给吓跑了!
顿时,全村上下是人心惶惶:晚上可得老实在家呆着,七丫头的鬼魂来找替身了!幸亏二愣子年轻,愣头愣脑的火气旺。鬼神见了都害怕。要是遇上个年老体弱火气不旺的,那肯定就没命了!小心点吧,不知下一个会撞上谁呢!
王军回家的第二天,也就是陈俊死的“头七”祭日。
按照当地的风俗,人死后到“五七”这天,家人要到扎纸匠家里给死人扎些纸制品。像什么“金银山”、“聚宝盆”、“摇钱树”等,另外再买上一些纸钱什么的,到新坟前焚烧。传说,亲人烧的这些越多,死的人在阴间就越富有。
陈家把本该到“五七”那天该办的这些事,全部安排在“头七”这天办了,原因是要过年了。陈俊妈妈不忍心女儿在阴间过的头一个年是个“穷年”。
妈妈说:“听说鬼和人一样,到哪里没有钱都是不行的。没有钱寸步难行!七丫头初到阴间,各方面鬼际关系都要疏通打理。不是有句老话吗:‘有钱能使鬼推磨!’七丫头手里要是有钱,在各方面的鬼头目面前都使上点,自然也就能给予一些照应。兴许就能少受点轮回之苦,早日投胎转世了!”
陈俊的家人按照妈妈的意思,把能想到的都做到了。目的是为了叫妈妈心里宽慰点。
早晨,大哥告诉王军,说陈家今天要把陈俊的“头七”按“五七”来过。王军一听,一定要到坟前参加祭拜。他两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浑身无力,由大哥和二哥陪着,早早就来到了陈俊的坟前。
紧接着,陈俊的几个姐姐、姐夫和一些小辈族人及部分亲戚也来了,在一片哭声中开始焚烧一件件纸品、纸钱……
那些写着梵字金言的飘摇纸带,和那四个抬轿的冥童,叫什么来喜、来旺、来财、来宝,以及几个看家护院的佣人、书童,就这些绰约冥童,有的手里还对捧着银盆绣帨,有的在看着这些金山、银山、聚宝盆、摇钱树等,随着一根火柴划着,慢慢地被付之一炬……
姐姐们开始大哭起来。大姐哭哭啼啼地念叨上了:“七妹呀,你到那边新安家,俺们为你准备了这些东西,不知够不够你用的。你看如果还缺些什么零零碎碎的,你就拿钱自己去买吧。钱够你用的,你尽管花,别不舍得花。俺们给你送去了摇钱树和聚宝盆,都是些能生钱的。缺什么东西自己再置办,好好过你自己的小日子吧!你放心,以后每到逢年过节的时候,俺们都会来给你送钱的。你这个坑人的丫头啊,家里供养你这么大容易吗?外人一句话伤着了你,你就什么不顾不管地一撒手走了!你可坑死俺们了……”
王军跪在陈俊的坟前,那才叫一个心痛欲裂!他放声大哭不已:“七妹啊,我的七妹!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吧,我是你的军哥呀,我回来了!你有什么委屈就对我说,就是不应该抛下我呀……”
哭着哭着,王军泪眼中依稀看见一个女子慢慢地从火堆里升腾出来,随着一件件纸制品被扔向火堆,火越烧越旺。在其他人看来这些纸制品和纸钱都是在正常燃烧。可在王军看来,那一件件纸品,在火光中似一朵朵鲜花,簇拥着一个从火堆里升腾出来的女子。只见那女子长得:
盈盈玉貌,楚楚梅妆,口点樱桃,眉舒柳叶,长长乌云秀发,雪白面庞丽容,如雨后梨花,似出水芙蓉……
王军嘎然止住了哭声,擦擦眼泪,揉揉眼睛:这女子好面熟哦?他仔细再看:我的天哪!这不是我的七妹吗?她怎么是这身打扮?
就见火光中的陈俊,先是笑盈盈地向他点点头,然后又向他招招手。王军一下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惊喜地欲上前去抓住那只手……
“七妹呀,你死得冤啊,你死得惨啊!……”几个姐姐和女眷们正呼天号地的哭着,很多人没有注意到王军的举动。
只有站在坟前的四个姐夫和王军的两个哥哥等几个男人,他们看得很清楚。他们看见正在痛哭的王军突然止住了哭声,怔怔地望着火光和飘飞的纸灰,忽然自己站了起来,泪眼中透着惊喜,伸手向燃烧的火光抓去……
大哥一把拉住了他,吃惊地问:“四弟,你要干什么?”
“七妹在那儿!七妹在叫我,我要我的七妹!”王军用力想挣脱大哥的手。
“四弟,七丫头已经升天了,你找不到她了!”二哥也赶紧上来抱住了他。
“不对!七妹就在那儿,你们看,她在笑着叫我呢!”王军在挣扎,他极力想挣脱哥哥们的手。
“快带四弟回家!”大哥发觉王军神情不对,赶紧对二弟说。
“好”!二哥也觉着有些不对劲,哥俩连拖带拉硬是把王军往家拽。
王军越发急了,他开始拼命挣扎:“放开我,我要找我的七妹!七妹,等等我!”
任凭王军再怎么叫喊、挣扎,又怎是两个哥哥的对手。两个哥哥硬是把他拽回了家。
在坟前的那些陈家亲眷,越哭越伤心。王军的这个样子,大伙谁也不以为然。
六姐见王家兄弟俩拉走了王军,心里的气更大了。她坐在坟前的地上,越哭越厉害。最后由痛哭变成了数落起来:“七妹啊,你为王家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啊!你看那王小四才哭了你几声,就被他的哥哥给拉回去了。他来到你的坟前,不就是做个样子给我们看看嘛?假情假意地嚎了几声,俺们连给你的冥钱都还没有烧完,人家就拔腿走了!俺的傻妹妹啊,你若真是有神有灵,就给他点眼色看看。不能太便宜了那小子!七妹啊,俺的话你听到了吗?”
六姐正数落得起劲,猛一抬头,恍惚中好像看见七妹穿着下葬时的那身衣服,站在一片云彩里飘飘忽忽地向她走来……
“七妹,真的是你?”六姐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赶紧使劲揉揉眼睛,想再仔细看看……没想到那片云彩很快就消失了,眼前什么也没有了!
六姐心中一惊:刚才俺明明是看见了七妹!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是俺看花眼了?还是像王玲玲在上工的间隙曾经给俺们几个讲的那个故事,叫什么“科学”上说,由于一个人过度去思念另外一个人,大脑会出现短时间的什么“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