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多钟,王玲玲来到陈俊家。王玲玲一见到陈俊就赶紧对她说:“四哥今天一大早就走了,是他家大哥送他走的。”
“是吗?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一定是家里人不放心,才让他大哥送他的。”陈俊心事重重地接了句。
王玲玲把陈俊拉到里屋,悄悄地对陈俊说:“俊啊,我可告诉你啊,四哥走了,大学里漂亮的姐妹可多啦,你可得当心点啊!四哥人品好,长得又这么帅,小心被别人给抢了去!”
“瞎说什么呢,才不会呢。我和军哥又不是一天两天才有的感情!你也知道他人品好。他怎么能做出那种朝秦暮楚的事来,是不是?”陈俊也小声地对玲玲说。
“那就好,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啊!”玲玲对她做了一个鬼脸。
“放心吧,我相信你四哥不是那种负心的人!”陈俊“呸”了玲玲一口,俩人又都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陈俊,上复习班的事你可得注意打听着,好去报名啊!”
“怎么,你不准备去了?”陈俊赶紧问王玲玲。
“算了,你也知道我妈妈和我大大都不会同意我去复读的,我又何必坚持呢!再说了,我就是再复读一年也不一定能考上。还是你自己去吧,我就不去了!”王玲玲说着说着摊开两只手,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玲玲,你还是和我一起去吧,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万一下次能考上呢。”陈俊使劲地劝她。
“这百分之四的升学率,到了咱这小山村,那还不是百里挑一呀!哪会让我给撞上?你以为像我这样的真能瞎猫碰上个死耗子啊!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何必再去消磨一年的时间呢。我大大几次在我耳边吹风说,养姑娘就是个赔钱货!本来连高中都不想给我上的,现在能让我上到高中毕业我已经很满足了。听我大大说,他已经找过大队支部书记,答应叫我到第二生产队去当个会计。就这样吧,顺了父母的意思,当上个会计让全家人都高兴高兴吧!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也该帮家里出几年的力,回报一点,也好让大大心里平衡一下。过几年找个心仪的男孩嫁了算了!老话说得没错:‘人的命,天注定’!我命里注定这辈子就是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我算是想开了,人啊,怎么着还不是一辈子?谁叫我也就这点‘家雀’脑子呢。不是家里没给我机会,是我自己没本事。”一贯好说好笑的玲玲说着说着也伤感起来,眼圈不仅有些湿润了。
“你……我?”陈俊不知该怎么说了。
“你和我的情况不同,你成绩一直都那么好,这次纯属是今年的运气不好!相信这样一句话吧:‘人总是要一边受伤,一边学会坚强!’四哥还在大学里等着你呢。别耽搁时间了,好好去复读一年,明年你一定能考上的!”
“玲玲,你真不打算复读了?”
“嗯,我真的决定放弃了!”
最近这些日子里,由于陈俊落榜的事,一家人的希望落空了,接着她又病了这几天,弄得全家人的心情非常低落。就连一贯好嚷嚷的五姐也变得说话比平时少多了。现在考上大学的王军走了,陈俊的病也好了,家里的生活规律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今晚,妈妈又和几个姐姐在院子里铺着蓑衣凉快起来。见陈俊洗完澡又要回屋躺下,四姐就喊她:“七啊,今晚月光不错,你就出来凉快一会再睡吧!”
“是啊小七,过来躺到蓑衣上凉快一会,看看天上月宫里的嫦娥仙姑在忙些什么?”五姐也开玩笑地对她说。
“管她嫦娥在干什么!要看你们看吧,俺只想上床睡觉!月光好,你们欣赏,俺什么都懒得看!”陈俊小声嘀咕了几句。
“妈妈!你看这小七,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啊?”五姐气呼呼地对妈妈嚷道。
“算了算了!今晚天气也不太热,她病又刚好。听说生病的人火运差。俺院子里又种了这么多的丝瓜子。传说丝瓜须子会系上女孩子。特别是夜晚,你大大又出去了,身边没有个男子陪着,夜空中还可能会有一些闲散游荡的夜游神呢。火运差的女孩子最好不要在院子里睡觉。小七她想回屋睡就让她回屋睡吧。”妈妈对小五这样说。
胆小的六姐听到妈妈说了这些话,吓得赶紧抱住妈妈的一只胳膊不敢动了。
“妈妈,你瞎说什么呀!小七是个有文化的人,不像俺这几个睁眼瞎,听你说啥就是啥!你这完全是封建迷信。小七才不信你这套呢,是吧小七!”小五因为上了几天扫盲夜校,好像懂点道理似地又笑话起妈妈来。
陈俊勉强笑了笑,对六姐说:“六姐,五姐说得没错,妈妈说的那些都是封建迷信,根本就没有什么妖怪,那都是骗人的,你不用怕!”
“不用怕?那你怎么不出来?”六姐壮着胆子问。
“俺病虽然好了,但浑身还是没有一点力气,一点也不想动。免得躺下起来,起来睡下的来回折腾。俺还是直接回屋里睡吧。”
“好好好,你个书呆子!你爱回屋里睡就回屋里睡,俺才懒得管你呢!”五姐朝着她摆摆手,示意她回屋去吧。
妈妈和几个姐姐都笑了。
陈俊回到屋里,躺到床上慢慢摇着扇子。可能是病刚好,身体太虚的原因,感到特别的倦乏,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离窍了一样,慢慢地飞出了自己的肉体,飘飘荡荡向天上飞去……
飞着飞着,忽然感觉月华散尽,半空中仙音嘹亮。随着仙乐自己轻飘飘地来到一座仙山上空,远远就看见一座座牌楼,一座座洞府。感觉自己好像来过这儿。她在心里寻思:这是哪儿呀?我怎么就感到挺熟悉呢?她不由得朝山上望去,真是:
烟霞凝瑞霭,日月吐祥光。老柏青青与山岗,似秋水长天一色;野卉绯绯同朝霞,如碧桃丹杏齐芳。彩色盘旋,尽量道德光华飞紫雾;香烟飘渺,皆从先天无极吐清芳。仙桃仙果,颗颗恍若金丹;绿杨绿柳,条条浑如玉线。时闻黄鹤鸣皋。每见青鸾翔舞。密密丛林中,乱石磊磊,一队队獐和鹿,喧杂杂的鸟声,真可谓红尘绝迹,无非是仙子仙童来往。
她正想仔细地看看,却又不知为什么突然按落云头,一下子就落到了这座山上,自己径直朝一座洞府走去。正走着,突然看见从洞府里走出八个仙子来,每人手中各托一个托盘,托盘上都放有一枚仙果。八个仙子静悄悄地走着,一点声音也没有,轻飘飘的如同八条彩带在飘舞。她刚想绕过她们,没想到被她们发现了。为首的一个一看见她,赶紧向她走来。来到她面前,轻轻弯腰施个礼,轻声细语地说道:“公主,金母娘娘不在府里,正陪玉帝爷在灵霄宝殿议事。”
她脱口就回了句:“好了,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她转身向一片花园走去。花园里散发出来的香气真是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那些知名的、不知名的花儿,在微风中迎风摇曳。花瓣上、花蕊上点点露珠晶莹剔透,给人一种一触即落的感觉。实在是:带露蕊可怜!
刚走到花园边,从花园里迎面出来一个小仙子,就见这个小仙子望着她笑眯眯地问道:“公主,你这几日去了哪里?我们都好长时间没见着你了,是不是不屑和我们玩耍了?”
“不是!啊?因为……我是因为……”她吞吞吐吐地说不上来。
“对了,刚才百花仙姑来寻园,又问到你呢!”小仙子告诉她。
“问我什么?你们是怎么说的?”她一下子紧张起来。
“公主,你紧张什么?姐妹们说你刚才还在这儿呢,百花仙姑也就没多问。”
“那,百花仙姑走了之后又去了哪里?”她追着往下问。
“去花房里看酿百花酿的仙子们去了。听说百花仙姑教仙子们酿的百花酿越酿越好了。对了,百花仙姑还说了,等这次的百花酿酿好了,还要赏给我们每人一杯呢!”小仙子说到这儿显得很兴奋。
“那太好了!”她赶紧附和这位小仙子说。
她又从百花园里走出来,顺着一股似乎很熟悉的幽香,轻悠悠地来到了写着“广寒宫”大字的仙府门前,她站在门口张望起来。越看越觉着有些眼熟。就在这时,文莲子从里边走了出来。文大仙一看到她,大吃一惊:“花儿仙子,你的胆子也太大了吧!你怎么以这样半阳半仙的身子回来了?难道说你的仙道不想要了?”
“我?”自己张张嘴,不知该怎么说了。
“叫我怎么说你好呢!本来在天宫好好的,你非要叶儿陪你到凡间去看看!这不,他们还没有回来,你倒带着这样半阳半仙的身子擅自瞎溜达着先回来了,这还了得!幸亏你没遇到哪位仙道高深的大仙,否则就露馅了!我刚安排好叶儿仙子回来的事,还没轮到你呢。赶快回去,把你和二师弟在人间的事情处理好!要不了多久我就会安排你们回来的。可惜,这次二师弟冒险陪你们下凡,阴差阳错又没能了却他的心愿,真是!”文大仙有些生气了。
“什么心愿?”她急忙问。
“唉!他本来是喜欢叶儿的,想和叶儿去人间恩爱一番。没想到叶儿在下凡时出了点意外,没能和你们同行。”
“你说的二师弟是谁?叶儿又是谁?”她赶忙又问。
“到时候你自然就想起来了。现在你赶快回去,没我的安排不得擅自回来。你这样到处乱闯,知不知道会惹出事来的?你这样不仅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大家的!该回来时我自然会安排你回来的。现在马上回去,一刻也停留不得!”文大仙又以命令似的口气对她说。
听了大仙的话,她马上就转身离开了。自己在心里暗想:他是谁?为什么要命令我?他叫我赶紧回去,回哪儿去?……慢慢地自己似乎又能想起点什么事来:广寒宫隶属嫦娥仙姑统领,和自己说话的人好像叫文莲子,是个仙道很深的大仙。他在这个广寒宫里是很受嫦娥仙姑尊敬的,看来我真得听他的!
她就这样断断续续地想着,不知为什么却又突然把自己的长袖一甩,魂儿便轻飘飘地飞回下界来了……
陈俊离窍的灵魂又慢慢悠悠地飞到床上,附上自己的真身……她打一个哈欠,醒了。
这次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梦中的一切:这仅仅是个梦,还是真的?要是真的,那我就是天上的一个仙女?那军哥就是……就是广寒宫的门童?那叶儿仙子是谁呢?是玲玲吗?不是她,又是谁呢?梦中明白地告诉我,那个仙子就要回到天上去了!
陈俊忽然记起小时候王二老爹说书时曾说过的几句话:“纯阴而无阳者,鬼也。纯阳而无阴者,仙也。阴阳相杂者,人也。人死为鬼,道成为仙!惟人可以为鬼,可以为仙。”那就是说,对于人间来说她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是快要死了!不会是玲玲吧?可玲玲下午还好好的,那一定不是玲玲!那又会是谁呢?算了,明天注意听听有没有哪家的女孩在这两天里突然死了,那一定就是谁了!对,一定是这样,她不敢想了!
按说已经过了立秋节气了,一般夜里不会太热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日身体虚弱的缘故还是什么原因,这时她身上却一个劲地往外直冒汗。
几个姐姐也都相继回屋睡下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能入睡。回想着刚才的梦,最后只好自己对自己说:我们是新一代的青年,封建迷信不能信的!不就是个梦嘛,大可信马由缰乱做的。可能是因为自己心情不好,胡思乱想罢了。天上哪有什么神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
五姐白天干活太累时,夜晚睡觉就会打呼噜。今夜五姐这粗一声、细一声的呼噜吵得她很烦,很烦……
夜深了,她本想悄悄起来到院子里坐会儿,但刚才妈妈的一番话,她听了还真有点害怕。她不由得一下子又想起了小时候奶奶讲的那个鬼故事来:
说是从前一个大财主家有个千金小姐,因夜晚独自在院子里乘凉,结果被天上的一个什么妖怪看到了。妖怪见小姐长得如花似玉,身边又没有男子陪着,陡起淫心。结果小姐在没有一点感觉的情况下就被妖怪给系上了,然后就糊里糊涂地怀了孕,慢慢地肚子就大了起来。几个月后被家人发现了,告诉了老爷。老爷认为小姐一定是和什么臭男人私通,干了那种丢人现眼的事,辱没了门庭。老爷气坏了,抛给小姐一条白绫,逼着小姐上吊自尽了。
一想到这儿,她又感到有些害怕:一个女孩子要是稀里糊涂地肚子大起来了,那可怎么做人呀?……不对!我们高二的时候上过一节生理卫生课,说女人怀孕是女人和男人发生性关系,精子和卵子结合形成的。要说一个女孩子不知不觉就怀了孕,这不太荒唐了吗?没一点科学道理呀!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了很长时间才睡着。
“吱……吱……吱……”姐姐们推磨的声音吵醒了她。她躺在床上磨蹭了一会,然后来到院子里。见五姐和四姐正在抱着磨棍推磨。她一下子心血来潮地对正在推磨的四姐说:“你起来,让俺试试!”
“你想试试?你可从来没推过磨!”四姐很吃惊。
“正是因为没推过,所以俺才要学嘛!”听四姐这么一说,陈俊越发认真了起来。
“你有病刚好,一开始学推磨,会头晕的,你还是算了吧!”妈妈赶紧走过来劝她。
“俺想学嘛!你让开,让俺试试!”陈俊固执地上去夺四姐手里的磨棍。
“那好吧,那就让你试试!一会儿转晕了就叫俺。”四姐只好从磨道里让开了。
陈俊接过磨棍,四姐教她要怎么样才能抱住磨棍。看她准备好了,五姐对她说:“注意啦,俺要开始了!”
五姐一使劲,陈俊忙跟着使劲,结果劲又使大了,磨棍没抱好,“呼哧”一下,磨棍前头歪到了磨槽的糊子里,她“啊”地一声,五姐赶紧停下了。四姐忙把磨棍上的糊子擦下来,对她笑了:“不行吧,还是俺来呗!”
陈俊倔强地说:“不,俺要学!俺就不信俺学不会推磨!”
“好好好!”四姐没办法,只好又让给了她。
五姐教她:“劲要使得均匀。你首先要抱住磨棍。俺先多使点劲,你先跟着轻轻转几圈,等你找到感觉了,才能把劲均匀地使上来。”
陈俊按五姐教的方法做了,果然有效。先是不使劲跟着转了几圈,然后自己觉得慢慢能使上劲了,磨棍偶尔歪一点,自己也能调整好了。可转着转着,陈俊开始头晕、恶心起来……
妈妈赶紧叫四姐把她替换了下来。
越是这样,陈俊决心一定要学会推磨!她连续跟五姐学着推了三个早晨的磨。结果推完一盆糊子,慢慢地也感觉不怎么头晕了。回到床上躺一会儿就好了。就这样,她算学会了推磨。
这几天,陈俊表面上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其实她心里一直在焦急地等着王军的来信。军哥都走了好几天了,怎么还没来信呢?是不是信在路上耽搁了?我和军哥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但到底没能比翼双飞,是我失约!
每天晚上临睡觉前,她总要从枕头下面拿出王军留下的那根背包带子看着发呆一会。
这天早晨,天气阴沉。陈俊梳洗完了以后,又不自觉地来到了桂花树前。她发觉蔫头耷脑的桂花树像刚被雨水淋过一样,有的树叶上竟往下掉水珠。陈俊的心里感到既难过又非常心疼:你怎么啦?又没下雨,也没什么露水,你为何湿成这样?她用手粘了一点树叶上的水珠放到自己的嘴里,一试,感觉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对,我怎么感到你滴下来的不是露水,而是人的泪水?是的,分明是泪水!她的心“怦怦”狂跳起来。顿时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是军哥出事了?他都走了一个多星期了,为什么还不来信?要么就是我梦中那个女孩哭泣的泪水?难道说真的有个小女孩死了?她又胡乱猜测起来……
这一天,陈俊心中总有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