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甬路上,不时有小草从缝隙中生长出来,在灰色的古板中点缀几点翠绿,虽然只是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草,可是倒也算得上是一道风景。
刚刚辰时,雾气散去不久,太阳马上就要射出烤人的温度。
苏常雅和郭数真在走回房间的路上,身后分别跟着她们的贴身丫鬟。
郭数真边走便与苏常雅聊天,刚刚听到了两位姑姑的话,所以无意间,她们的话题中,便提到了李栩凝:“雅儿,你以为,那李栩凝中选会有几分可能?”
苏常雅想了想,答道:“凭她的家世,容貌,才能。中选应当是必然之事,只是虽为必然,但却未必是头等。”
郭数真点点头,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何以见得?”
苏常雅从容答道:“秀女大选,既然能选进宫,必然都是同行中的佼佼者。不管她是家世,才艺还是其他什么地方优越,总之是优越了。那么选秀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入宫。可是真正在陛下殿选时,能选进宫的,定然不只是她李栩凝一个。”
郭数真点了点头,十分赞同她的观点:“这倒是没错,我看那李栩凝虽然出自大家,但技艺也未必就是最好的那个。她不懂锋芒毕露的道理,她自己把家世咬的这样重,既然她家世最高,可若是过两天的结果出来,一旦她不是最出色的那个,到时还不一定会有多少人在背后嘲笑她。”
苏常雅点点头:“就是这样,姐姐这几天也看到了,那李栩凝嚣张跋扈,得意猖狂,想必也得罪了不少人。这样的人,虽然能被选进宫,但未必就不会有比她更加知书达理,温柔婉约的女子更能对上陛下的心思。到时候成若为了皇上的妃子,但却成了孤家寡人,想必也不会好受。所以,真正的赢家是谁,如今也未可知。”
郭数真一时间陷入了沉默,雅儿这些话正对上她的想法,虽然她李栩凝才貌双全,家世显赫,可是看起来这具体的结果,还是要等到最后才能知晓。
事情没发生,谁也不能做结果的预知者。
苏常雅见郭数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心中突然起了打趣的想法,笑道:“依我看啊,姐姐能力强,家世好,容貌昳丽,又端庄大方,是才貌超群之人,没准到时候拔得头筹的人便是姐姐你呢。”
郭数真笑道:“我倒不知道,这些词是用在我身上合适呢,还是用在你身上更合适,自小父母都夸你是才女,琴棋书画无一不知,无一不通,看你容貌美丽又活泼善良,没准啊,陛下到时候看到你要连眼睛都移不开了。”
苏常雅见原本是自己开的玩笑现在又被人反过来取笑自己,不禁羞红了脸,假装怒道:“真儿姐姐!你又拿我取笑!”
郭数真看苏常雅的样子,实在好笑,不禁用帕子掩住了嘴巴,笑个不停:“我取笑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若不是你先拿我开玩笑,我又怎会反击你呢?你看你这人,先得罪别人还不许别人还手,真是没有天理了。”
两人身后跟着的贴身丫头相互对视了一眼,这两位小姐本来神情严肃的讨论着事情,可突然动不动就开起了玩笑,她们的思维有点跟不上她们。
两人笑着闹着,便慢慢走到了房间,一进了屋子,丫头便捧上了宫女送过来的材料。苏常雅一瞧,这素白色的织云锦整整齐齐的叠放在桌上,虽然色彩素淡,但却是上等的料子。一旁是针线的篮子,里面色彩斑斓的线全都是上等的和田玉线。苏常雅不禁感叹道:“这宫中果然讲究,光看这用来考核秀女的布匹和丝线,都足可见宫中的奢华了。”
“可不是,这天下中,最富裕的地方就是皇宫了,且不说这什么考核秀女的材料,光看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娘娘们珠光宝气的首饰,便可知了。”郭数真听到苏常雅的感叹,答道。
苏常雅心中突然沉重起来,一股难过的情绪涌上了心头。
郭数真视线转过来,微微一笑并未注意到苏常雅面上的难过:“人人都道这宫中好,可是入了宫以后,假若一旦扶摇直上九万里,便是金银珠宝皆可肆意挥霍,绫罗绸缎尽在你身,荣华富贵任你享。可是这不过是个伪装的极度美好的坑罢了,就如同捕兽的陷阱一般。人们都只看到这表面上的光鲜亮丽,可又有谁知这光鲜亮丽的背后,又有多少心酸呢?”
苏常雅抚摸着叠的棱角分明的锦缎,面上露出几分自嘲的神色:“即使是个坑,是个捕兽的陷阱,总还是有人会跳的。我们就像森林里那乱撞的野兽,不是吗?”
郭数真点点头,长叹道:“是啊,有多少人明知道宫中女子的无奈,但却又义无反顾的往里跳,不过是一丝的希望罢了,你我,可不都是?这一丝希望,若抓住了,便可成龙成凤,没抓住,千万般苦楚可就有得受了。恐怕就是入宫无宠直到白发终老,也是极有可能的。”
郭数真顿了一下,先是疑惑的看了看苏常雅,后继续道:“常雅,你变了。”
苏常雅转过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郭数真,面上带有几分好奇:“我?我哪里变了?”
郭数真缓缓道:“从前的你哪是这样的?以前,不管你白天有多么不开心,到晚上一开饭,就什么烦心事都忘了,你那天还说你家灵儿能吃,我看她倒是跟你这个姐姐一模一样。可是现在呢,你竟变得这样多愁善感起来了。”
苏常雅并未回话,只是呆呆的望着门口石板缝隙中的小草,她觉得这小草就好像宫中的女子,为了活下去,只能盯紧那仅存的亮光,去争,去抢,才能在沉重的压迫下得到生命。她,将来也会是这样。她,已经没有退路了,想到这里,苏常雅不由面上露出悲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