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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九. 老田大娘

从大杨庄南窑厂看庄稼回来天已过午,到家听到东院的由大爷家乱哄哄的正在吵架,就立马跑过去看热闹。

掌柜的盖了六间茅草屋,我家居西,由大爷居东,而俺叔居中,每户两间。由大爷家人口多,再加上他在掌柜家管着事,所以除了在与俺叔家的分界处用秫秸杆围了个篱笆墙外,还在他的那两间茅草屋南边盖了两间更小的茅草房,西边那间是厨房,东边那间住了一个年轻女人。那是俺由大爷从外边弄回来的一个相好,人们都叫她老田,我们晩辈则叫她老田大娘。

我跑到由大爷家,看到我那个瞎了眼的二奶奶就站在堂屋门前,手里抡着她那根拐杖,正在叫骂她那个既有本事又生事端的大儿------我那个由大爷。躲在我那瞎眼二奶奶身后的由大娘则抽泣着。由大爷则站在他那相好女人老田大娘门前,指责着躲在娘身后的元配。

看这阵式我已明白,今天又是为那个老田大娘全家动武。这种全家动武的场面已延续好几个月,起因就是因为那个老田大娘。

孙炎正在梁口当区长,俺由大爷就是区公所的大总管。时间不到半年,有一天晩上俺由大爷就带回一个年轻女人回来,就住在厨房隔壁那间茅草屋里。

凭白无故的弄回一个女人回来,当然遭到全家人的反对,尤其我那个瘦骨嶙峋的由大娘。自那全家的战争就没断过。

那位老田大娘被安置在那间有门无窗的小北座茅草屋里,开始的几天由大爷一直把她锁在那小茅草屋里,自己则是照常去掌柜家应付差使,有时中午回来给他的相好弄点吃的,有时要到晚上。

时间长了大家就摸准了由大爷回来的规律,于是就想法欺辱锁在茅草屋里那个女人。只要看到俺由大爷一离开家,我由大娘就会扯着瞎了眼的婆婆上阵,把瞎眼婆婆扯到小北座屋前,让婆婆的拐棍敲打屋门,并尽情的高声臭骂。我们几个晚辈后生也会趁机来看热闹。我那瞎了眼的二奶奶会用手中的那根拐杖狠狠地敲打老田大娘的屋门,我由大娘也只有在这时才能尽情发泄自已的愤恨,变着花样地高声叫骂。我们几个看热闹的晩辈也会趁机邦邦受到了伤害的由大娘,也会尽情地发挥各自的专长,叫也好,骂也行都是倾其所有尽情发挥。但是这场闹剧也不是任我们高兴而无休止的表演下去,因为大家心中还都有一个很大的顾虑,那就是我的那个由大爷。

说实在话我是很怕我那个由大爷的,一是他身材高大魁梧,有一双让人望而生畏的一双大眼;二是他说话声音洪亮,当然更是能说会道,一般人与他对不上三句话就要败下阵来。不然的话他能当掌柜的管家,梁口区区长的总管,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再说若没本事能弄回一个年轻女人在家养着,不服你也弄一个看!不行吧?这事难着哩!所以说俺由大爷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不只是我怕他,包括俺那个由大娘,甚至俺那个瞎了眼的二奶奶也不敢真捅他那个麻蜂窝!

所以我们在老田大娘门前的那场闹剧就是要时刻注意俺那个由大爷,防备他突然归来我们撤退不及,真要是出现了那种局面,我们都心知肚明大家可能都要遭殃!

闹腾一阵后大家就停了下来,一是这种表演也有点实在累人;二是被锁在屋内的对手任你如何叫骂都没接招,让挑战者的兴趣大减;三是也是最重要的还是俺那个由大爷,怕他凭空而降而我们来不及撤退。所以这场戏就适时的散了场。

这场戏参加演出的主角当然是俺那位由大娘,但我还真有点替俺由大爷鸣不平,你知道俺由大爷是何等英勇威武的角色,但是俺那位低矮瘦小的由大娘实在是难与他相配。原来家穷种掌柜的二八地,能有女人愿嫁给你确实已是幸运。但是现在情况变了,虽说名义上仍是种地户,但实际上已不再干地里的活,成了区长的总管了。你说这变化不是太大了吗?

所以现在大家心中都明白,包括俺那个由大娘,在这一点上实实在在的是委屈了俺那个由大爷。当然俺那个由大爷也没怎么客气,就理所当然地顺手采了一朵野花回来,难道这不行吗?还要闹!

这场争夺战打了几个月,虽说战斗中各有胜负,但根本问题仍未解决,因为那位老田大娘仍住在那有门无窗的小茅草里,并不时走出她那个小茅草屋到院里来视察一番。到后来就干脆走出她那小屋到隔壁的厨房拿东西吃,再到后来她更干脆每到吃饭就竟直到厨房与众人同吃。

当然这个过程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到院里来见阳光需要忍受辱骂和白眼,到厨房吃现成饭需要付更大代价也是理所当然。但是让人感到欣慰的是这个过程都是文明的,没有出现那种十分粗野地,提起来让人心碎的场面。

反对者虽没公开承认,但至少也是黙认了。

让我们欢呼吧,老田大娘胜利了!她到这时,才算是我们真正的老田大娘!

说实话这个老田大娘也确实不错,她年轻,虽不能说她美如天仙,但在乡下种地户的女人行中也可能是少有的。要是硬要与俺那个由大娘相比,我告诉你说,你别做这事,因为这么比较会让俺大爷很伤心的。

不但如此,她为人随和,也很大度,对俺由大爷好那就不用说了,就是对她的情敌------俺那位由大娘也表出很大的宽容。她与我族里的几个同龄女人相处得都很好。后来就成了我们家族的一员。

后来她就逐渐地向我们透露了她的家世。

她的家就在梁口集街上,她有丈夫有儿子。丈夫叫田饼是梁口集上打烧饼的,儿子已十岁了叫拉子,她说能随由大爷来到我家也是无奈之事。

她的爹老田头很早就在梁口集上打烧饼,两口有一个女儿叫小莲,一家三口靠着烧饼炉子过活,家境很穷。小莲十岁那年老田头老婆病死,自那老田头就在街上领着女儿小莲打烧饼度日。打烧饼老田头的不幸接二连三,小莲十六岁那年被人拐走,为此老田头大病了一场差点没见了阎王。虽说最后活了下来但身体一直病歪歪,为了维持他那养命的烧饼炉子他只好收留了一个逃难的外乡后生,与他起名叫田饼,算是他的干儿。自那就是病歪歪的老田头在街上领着干儿田饼继续打烧饼,在兵荒马乱的年代苦度时光。

女儿小莲被拐走三年又逃了回来,并带回来一个一岁多的孩子。老田头在高兴之余也有顾虑,女儿被拐走三年又逃回来实属万幸,但女儿毕竟还是年轻,怕以后再生事端,于是就做主把女儿小莲许配给自已的干儿田饼为妻。田饼是个外乡人,人老实干活实在,自然是求之不得。自此一家四口靠着那个烧饼子,女儿再与他人做些零活,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时间不长就出了麻烦,问题还是出在小莲身上。

小连年轻长得好,这是大家都看得到的;她十六岁被人拐走三年这也是众人都知道的;如今她与一个外乡后生守住那个烧饼炉子过日子也是使一些人不甘心的。愈是这样,想小莲的人就愈多,愈急迫。于是街面上那些野狗野狼们整天围着那个烧饼炉子惹是生非,为此打架斗殴天天不断。老田头体弱多病,虽拼命抗争但难敌众痞子,最后一病不起撒手而去!老田头一死剩下的那个老实巴结的外乡后生田饼更是独木难支,使本已混乱的局势更加难以支撑,最后甚至要威胁到全家生活来源的烧饼炉子,有两次野狗们为小莲互斗竟然掀翻了烧饼炉子。怕出事的田饼夫妇只好在家关门不出,就这样还有那邦野狗砸门跳墙不放过。这事已影响到梁口集街面上的治安稳定,维护地方治安本来就是地方政府的职责,所以烧饼炉前就来了梁口区区公所的总管我那个由大爷。

孙炎正来鹿邑县梁口区当区长俺由大爷就是他的总管。那些区公所的杂役和区丁们都是从我们砖桥集带来的,这些人都归俺由大爷管。街头上田家烧饼炉子吵闹风波也很自然地传到了区公所,作为区长助手的俺由大爷很自然的就冲到笫一线。所以俺由大爷就第一个来到烧饼炉子前。

这个问题处理的很果断也很及时,结果你都知道了,就是田小莲来到我们家成了我们的老田大娘。

老田大娘在我家待了好几年,直到解放了俺由大爷被划成地主成分,她才又回到梁口集老家。

在俺家那几年她从不下地干活,俺由大爷给她弄一些粮食,就在她那个小屋里做了两个麦囤,把麦存起来待来年春天放高利贷。她丈夫田饼和儿子拉子仍在梁口街上打烧饼,有俺由大爷在那罩着生意很好,赚了钱也买成麦子拉到俺家存着。他那个儿子拉子也经常来,来时总要带几个特制的烧饼,我总能分到一块呢。他那个丈夫田饼有时也来送麦取麦的,大家都说话,像亲戚似的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解放了俺由大爷被划了地主,本人当然还是个地主分子,还有一个什么坏分子的帽子,把老田弄到家养着当然也是一条罪状。五一年把他弄到西华农场劳改三年,因为家里是地主,家里人从来没人敢去探视。后来由大爷刑满回来,说田小莲毎年两次去劳改农场看他,并带一些吃食和鞋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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