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下班我就逃也是的离开了。我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晃荡。本来想买很多酒,可是老天连借救浇愁的机会也不肯给我——我对酒精过敏。
正踌躇着不知要去哪里,看到了街边放学的学生,突然想起来我他妈研究生还没毕业!我自己还是个学生!突然想起来,半年多以前导师骂我财迷心窍、目光短浅、鼠目寸光、烂泥扶不上墙,那副恨铁不成刚的样子,当时还愤恨他怎么能这样羞辱我,当时我一心想毕业以后我就可以和元昊结婚了,上学不就是为了就业、结婚生孩子么!而我很世俗,俗不可耐,不要什么跟我谈理想、抱负什么的,我只要有个家就好了。
可如今,我却很想回学校看看。
到学校的时候天还大亮,学校三五成群的学弟学妹们踩着欢快的步伐从我身边经过,更显得我形单影只了。
宿舍姐妹们都在,看到我回来各种埋汰各种调侃,还非要我大放血请大家吃大餐,宿舍四个人,两个心理学专业的,一个历史专业的,就我一个外语专业的,早早实习出去了。
请她们吃了饭,又请他们唱到很晚的歌,跟着他们一疯一闹腾,我情绪缓解了很多。晚上回到宿舍,我说这里的衣服太久没洗,她们忙着找衣服给我穿,一下子床上摆的跟地摊儿似的。
当这种久违幸福感用上心头的时候,我突然生出了辞职的想法,倒不是恨屋及乌,而是公司的勾心斗角太累太累了,并不适合我。如果为了挣钱给自己买嫁妆,我何必这么为难自己。而如今,我真的还能原谅元昊吗?我不知道,心里矛盾的很,乱的很。
大家聊着聊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我心里有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在我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的时候,我听见宿舍有人走动,我面朝墙躺着,问:“怎么还没睡啊?”
没人回答我,我想大概是怕吵醒其他姐妹吧?我遂大大咧咧的翻身向外。就看到有个人影站在远处静静看着我,大晚上我被看的发怵,骂骂咧咧的说:
“你大爷的,再不睡觉我下去打你了!”然后就准备睡了。宿舍有点阴冷,我抬起腿想要骑在元昊身上——突然站在那里的暗影猛地向我扑来,一张模糊的人脸瞬间放大很多倍呈现在眼前,我一个激灵吓醒了。
“滚出去!”我低吼,企图用骂声来赶走心里的恐惧。
那个影子吓过我之后,瞬间隐去了。此时我仍旧没有睁开眼睛,但我清醒过来了,从小经历过那么多怪事,我已经可以轻易分辨是人是鬼了。只是,我为什么突然能看到鬼?我眼睛的封印破除了吗?
就在我胡斯乱想的瞬间,我的腿疼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整条腿搭在上铺的栏杆上,方才再往外一点就掉下去了。心下又是一惊,当即收回腿来。
现在想想,会不会那个鬼影突然冲过来吓醒我,也许只是怕我掉下去呢?回想刚才,我先是觉得冷,想把腿搭在元昊身上,原来是睡迷糊了。幸亏醒来了,这么一想,怪内疚的。鬼影好心帮我,我骂了人家,会不会让人家寒心呢?我几次张了张嘴,想说一句对不起,又怕把他招来了始终没能开口。
浑浑噩噩睡到第二天,早早的,我就果断打电话申请辞职了,肖总答应让我一个星期以后回公司办手续,一下子,我从拼命三娘成了一个浮生大闲人。
“接下来的这一个星期,就让我彻地的睡生梦死吧!”我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叫嚣着。
“得了吧你,别想那么清闲哈,光荣的宿舍卫生工作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不辱使命,坚定出色的完成!”
“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感情事业双失利的人。”我翻出她男朋友的游戏机,失落的说。
“抱歉,不能!该干嘛干嘛,别让自己闲着!姐要出去约会,说中午想吃什么给你带回来。”
“见色忘义!没食欲,吃不下!”
“那不行,回头姐姐我看着打赏!”说完,她把口红掖到包里,满意的在我脸上嘬了一口,留下一个红红的唇印施施然去了。被历史系的这么亲一口还真是觉得不怎么自在,老让人不自觉的想到木乃伊,不知道他男朋友有没有我这种感受。哦,对了,肯定没有,他男朋友是考古专业的。
接下来的两天,我但凡睡觉,总觉得有个人站在一旁看着我。心里禁不住发毛,难道真的我的天眼又开了?封印破了?不应该啊!我可不想回到那个时候了,好不容易做回正常人。
我记得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我跟着妈妈去乡下走亲戚,去乡下的舅舅家。那时候妈妈已经知道我也许能看到什么脏东西了,嘱咐我千万不要乱说话,乖乖的见人打招呼就行,看到什么都不能说。我乖乖点点头一路没说话。
九几年,中国大部分的农村还没有柏油路。我和妈妈在村外就下车了一路步行。刚到村口的时候,我就闻到一股很浓的味道,那时候的我说不上来什么味道,后来闻到的多了,现在想想有点像柳树根扒干净、晒干以后的味道,却比那个味道哀伤的多。
我用衣服裹住了鼻子,妈妈问我怎么了?我便脱口而出,一股死人味儿!妈妈气的一巴掌打在我脑袋上,这还不算完,还狠狠的踢了我几脚。毕竟才四五岁,不懂得看人脸色,只觉得委屈,直忍着眼泪辩解道:
“你爱信不信!是一个老头儿!喝药死的!刚死呢!”
“什么死人味儿什么老头儿!!你一个小孩子见过什么死人???死老鼠你见过吗?”妈妈有些气急败坏了,口不择言,说在听到我胡说回家要打死我。
结果到了舅舅家,舅舅不在家,舅妈一边往里请,一边解释:山下的老王头喝药了,他们来喊你哥,看能不能救。正说着呢舅舅就回来了,一脸的沉重,见到妈妈也寒暄了几句,却又忍不住惋惜说:“可惜了,多好一个人,被儿子儿媳窝囊的喝药自尽了!”
舅妈不懂“自尽”什么意思,追着问是去了还是救过来了。
舅舅咂了口烟,泪就掉下来了,说:“还能怎么救,我去的时候倒还有意识,一见到我想见到亲人一样,拉着我的手掉眼泪。没救了!没救了,整瓶农药喝下去还能怎么救?我把他送走了,换上衣服(寿衣)就来了。人这一辈子,唉.......”
而那时妈妈的脸色已经吓的铁青了。她拉着我的那只手我都能感受到颤抖。
如果说那次我已经把妈妈的勇气逼到极限,那么我想还有一次,让她彻底崩溃了,以致于此,她才狠心把我丢到公园,任我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