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末。
实习车间里,同学们都在那儿认认真真地打扫和保养自己的车床。
只有王涛,跟猫盖屎似的,三下五除二胡乱地一擦,就算完事儿了。他背起双手,迈着方步,像个监工一样在车间里踱来踱去。一会儿说这个地面扫得不干净,一会儿说那个车床该加油的地方没有加油。
“这是你擦的车床?”王涛走到李静的车床跟前,上下左右打量着,“老师怎么说的?漆见本色铁见光!你这可是远没有达到标准啊!待会儿检查,肯定通不过。我劝你,趁早重擦······‘
“某些人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李静正拿着一团擦车床的油纱揩着手上的油泥,根本没有正眼看王涛。
“好你个铁拐······”王涛的“李”字还没有出口,李静手中的脏油纱已经朝他飞过来。
王涛躲闪不及,正中前胸。
“好啊,你敢用油纱扔我!······不过没关系,反正我这件儿工作服早就该洗了。“王涛又一字一板地冲着李静说,”铁——拐——李!“
“王涛,你别再叫李静的外号了。”邱云走过来,“你要再叫······你要再叫,我就不跟你好了。”
王涛愣了。
邱云的双颊掠过一丝羞涩。
王涛顿悟。随即,笑容像花儿一样灿烂。
“好,我以后不叫了。”王涛语气温和地说。
“下了班去洗洗澡,晚上看电影,干净点儿。”邱云说。
王涛又应了一声“好”。
当他从邱云和李静面前走开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好像只要纵身一跃,就能飞上实习车间那高高的屋顶。
······
晚上。
王涛的脸从来没有洗得像今天这么干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雪白的衬衣更是往日不曾见过,简直换了一个人。
我和李静由衷的感叹:爱情的力量!
我和李静也都看出来了,王涛那件崭新洁白的衬衣,其实是把原来的脏衬衣反过来穿了。可是,此时此刻,谁又忍心去揭穿他的这个小秘密呢?
一进电影院,王涛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径直地坐到原本该是邱云坐的位置上,生怕谁跟他抢似的。
邱云被李静“挟持”着,半推半就地挨着王涛坐下。
李静也坐下。我挨着李静坐在边上。
我和李静早就商量好了,等看完电影,好好地“宰”王涛一顿。
······
刚一出电影院,王涛便提出来请大家吃东西。我和李静直夸她自觉。
中原电影院门前就是一个小吃夜市。这里白天是一个小广场,晚上便成了小吃夜市。这个夜市的最大特点:十几个摊位一字排开,家家都是炒凉粉。
据说,开始的时候这里只有一家卖炒凉粉的。一辆凉粉车,五六张简易方桌。因为挨着电影院,总是坐得满满的。
有人看生意不错,就在旁边也卖起了炒凉粉。时间久了,居然发展到十几家。无一例外,卖的全都是炒凉粉。
陆续的,又聚集来了烤羊肉串儿的,涮牛肚的······卖白吉馍的,围在凉粉摊儿的四周。形成了现在这个以炒凉粉为主打的小吃夜市。
这个小吃夜市在全市都是很有名的。特别是在西郊,几乎无人不知:要吃炒凉粉,就到中原电影院。
夜市的名气大了,生意火了。有质量始终如一,想树口碑、揽回头客的。也有偷工减料,滥竽充数,萝卜快了不洗泥的。要说最正宗的,味道最好的,当然还是最早的那一家。因为老板是个胖子,故得名“胖子炒凉粉”。
说是“胖子炒凉粉”,只是大家都这么叫的,其实并没有挂什么招牌或是字号。要说明显的标志,就是站在炒凉粉车前,脖子上搭一条毛巾的“胖子”。
熟客认得是他那张脸。生客就有点麻烦了。有的人慕名而来,到这儿就傻眼了,十几家全都是炒凉粉。到底哪一家才是“胖子炒凉粉”?
即使你上次吃过一回,这次还照上次的位置坐,也未必是胖子家。因为这些凉粉摊儿的位置都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每天轮换。
你若问其中的一家:“哪家是胖子炒凉粉?”摊主定会热情地招呼你:“坐吧,这儿就是!咱家就是正宗的胖子炒凉粉。”
你若碰巧问到了胖子本人,他则是微笑着说:“都一样······都一样。”
我们从来都是非“胖子”不吃。
“来四碗炒凉粉!”王涛朝站在平底锅前,正挥铲炒凉粉的胖子喊。
“好——嘞!坐吧。”
胖子的凉粉摊儿一向座无虚席。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有一张桌子上的四位顾客吃完要走。手脚麻利的老板娘飞快地收拾好桌面儿,请我们落座。
“四碗炒凉粉,要不要辣椒!”胖子高声问。
”要——“我、王涛、李静齐声喊。
“我不要。”邱云说。
“你不吃辣椒?”王涛追问一句。
“嗯,我吃不了太辣的。”邱云说。
“三碗要辣椒,一碗不要!”王涛冲胖子报过去。
······
四碗冒着热气儿的炒凉粉端上了,空气中立刻飘荡着浓郁的蒜香和豆瓣酱的味道,闻着就让人直咽口水。
王涛从四碗炒凉粉中找出没有放辣椒的先给邱云。其他人则随意端一碗。
刚出锅的炒凉粉特别烫,只能嘴巴就着碗边儿,慢慢”蚕食“。
不多时,胖子又把从锅底抢下来的焦皮儿,用锅铲端着送过来。他来回几趟,给每个人的碗上都放一块儿。
焦皮儿其实就是炒凉粉的锅巴。这层薄薄的,焦黄焦黄的,由凉粉煎在平底锅上而形成的焦皮儿,嚼在嘴里咔嚓咔嚓的,吃起来焦香酥脆,同入口滑软的凉粉,在风味儿上有着极大的反差。
人们都爱吃焦皮儿,有的人甚至喜欢吃焦皮儿胜过了吃炒凉粉。胖子炒凉粉的一个特色就是——每一位顾客,都会送上一大块儿新鲜可口的焦皮儿。
“不行,光炒凉粉哪儿成?羊肉串儿!”李静边吃边提着要求。
“行,羊肉串儿。“王涛站起来正准备去叫,又回头问邱云,”你还是不要辣椒?“
”羊肉串儿不放辣椒可是不好吃。“李静对邱云说。
“那······就少放一点吧。”邱云说。
“······干脆,咱们都吃微辣的吧!省得一会儿送过来,哪串儿辣椒多,哪串儿辣椒少也分不清楚。”王涛征求我和李静的意见。
我和李静点头同意。
烤羊肉串儿的和炒凉粉的一样,也是有许多家。王涛当然知道哪一家的最地道。他舍近求远,走到一个戴宽边儿眼镜的中年男子的烧烤炉前,跟他说着,又朝这边指了指。
“眼镜”停下手中正扇火的破芭蕉扇,向我们这边望了一眼。
王涛付了钱转身回来。
不大功夫,“眼镜”举着一束还在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儿送过来。
王涛接过羊肉串儿。我忙起身,向胖子要了一个干净的空碗放在桌上。王涛把羊肉串儿架在空碗上。大家各自取食。
王涛拿起一串儿,但却不忙着吃,而是看着邱云。等邱云咬了一口羊肉串儿在嘴里嚼着,他关切的问:“辣吗?”
“麻。”我和李静竟然异口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