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
“早知道从一开始你就是在骗我，说什么我也不会陪你留下来。”我用被子蒙住头，想要遮蔽自己发抖的身体，眼泪不住地溢出眼眶，我使劲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我听到他点烟的声音，打火机打了好几次，重重地吐了一口烟，依然不说话。我不知道他是因为心中有愧而无话可说，还是因为已经毫不在乎，所以一句话都懒得再和我说。
我渐渐平静下来，仍然把自己闷在被子里，偶尔吸几下鼻涕。他似乎也意识到我的情绪已经有所缓和，走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床头，然后穿上外套，关门走了。
我把蒙在头上的被子扯下来，呆望着他关上的房门，又转头看了看他放在床头的那杯水，心中五味杂陈。我端起那杯水喝了一口，温度刚好，不冷不热，可是饮下之后却让我觉得更冷。上海的三月，本就冷得让人瑟缩。我用力把手中的那杯水扔向他刚刚关上的房门，杯子落地摔得粉碎，我嚎啕大哭起来。
五年前初入大学校园的时候，我在学校的读诗社团里遇到了他。他很活跃，说话机智幽默，社团里很多女生都愿意找他搭伴朗诵。我也被他的可爱之处吸引，却不敢和他说话。直到大三因为学业繁忙要退社的时候都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后来社长组织了一次近郊春游，请退了社的老社员也一起去，我才又有了与他见面的机会。坐在去郊外的大巴车上，我一直看着斜前方的他，有时跟邻座的说话，有时又安静地戴上耳机听歌，我很想去接近他，却还是只敢偷偷拍一张他的背影。到了目的地大家都三三两两地结伴而行，我总忍不住四下张望他的身影，同行的女生问我怎么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只好推说有点儿不舒服。吃午饭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互相传递食物。他递来一瓶冰红茶，我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他笑了，把红茶塞到我手里，又去给别人递东西。我懊恼自己的胆怯，居然连个谢谢都不会说。回程的时候我上车晚了，只剩了零星几个座位，他坐在一上车的位置，身边空着一个位置。我正打算向车后面走，他却叫住了我：“听说你今天不太舒服，坐前边吧，没有后面那么颠得难受。”说罢拍了拍他身边的那个位置。我简直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就听话地坐了下来。他对我笑了笑，说道：“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跟你说话。”我红着脸点点头。他见我脸红，又问我是不是还不舒服，要不要把车窗打开。一路轻声聊着天，基本上都是他在说我在听。他说我在社团里的表现很好，可是都没有跟他合作过，觉得很遗憾。又讲他们班平时上课的趣事给我听。下车前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木牌，放到我手心里，说：“你声音那么好听，为什么不肯多和我说几句话？”我低头看木牌，上面写着我的名字，翻过来的背面刻着两个手牵手的小人，还有“喜欢你”三个字。看样子是他在刚才卖旅游纪念品的商店里买的，我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就这样开始了交往。
一年前我们即将从上海某高校毕业，他是动漫设计专业，觉得回到家乡那样的小城市不好就业，想留在上海打拼，问我愿不愿意和他一起留下来。我明白校园情侣的宿命，毕业后大多各奔东西，就算是一起打拼，也未必都能走到最后。家里已经为我联系好了工作，我是基础教育专业，教师资格证也早已考好了，就等毕业直接去工作了。我问他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吗？他笑着揉揉我的头发，说当然了，傻丫头。所以我就是一个傻丫头啊，我跟家里人说了不回去工作，爸爸在电话里大发雷霆，说我被迷了心窍。我决然地挂断电话，就这样跟着他留了下来。都说有情饮水饱，何况我们都找到了一份工作，生活简单，没有什么物质上的煎熬。我几乎就以为要这样过下去，一辈子了。我们节省着开销，存了一笔钱，数目不多，但似乎代表着我们的新开始。我心里暗暗计划着，存够多少钱我们就可以结婚。我没有想过他会背叛我。可他却真的背叛了我，背叛了对我说过的永远。
就像寻常感情纠葛那样狗血的，我发现了他和另一个女生之间亲密的联络。那是他正在国外读书的中学同学，从他们的言语之间我大概也猜到了，那是他曾经的初恋。女生邀请他去国外读设计，说国外的好多先进技术都是国内学不到的。他接受了邀请，已经在申请具体的学校。我并不是个疑心重的人，如果不是他把手机不小心摔坏了让我帮他拿去修，也许我直到他真的去了国外都不会察觉。我辗转了几个夜晚才鼓起勇气向他质问。他却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说并没有想过要伤害我。我们反复吵了几次，只有我在不甘地质问，他总是沉默。
“你就是为了追求前程是不是？你心里还是有我的吧？去国外读书也很好啊，你还是要回来的对不对？国外读书开销很大，我在这边工作帮你负担一部分费用，或者一起去吧，陪读啊，陪读也可以的。你说呢？”我不肯放弃最后一根稻草，最后一丝希望。
他只是叹了口气：“对不起。”
上海的三月是这样的冷，雨淅淅沥沥地打在树叶上，我靠在窗前，透过玻璃看着窗外，模糊而又不真切。我披上一件又一件的外套、毛衣，还是冷，我裹着被子，还是冷。天色阴沉，分辨不出时间的早晚，我都不记得在窗前站立了多久。鼻涕擤了又擤，满地扔着用过的卫生纸。不吃不睡，可是好像不饿也不困。和他一起的过往偶尔闪现在我脑海里，更多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有想，就这样发呆，一下子不知道该去做什么，不知道以后的路要怎么走，原来所有关于他的计划全都被打破了，以后呢？还有以后吗？
头昏昏沉沉的，我扫干净了地上的卫生纸，房门前的玻璃渣，还有他留在地上的烟灰和烟头。我把衣柜里属于我的衣服都拿出来重新叠了一遍，潮湿的空气下，衣服有一丝雨的气味，有一丝洗衣液的气味，还有一丝属于他的气味。叠着叠着我又忍不住开始哭，头重脚轻地瘫坐在床上，几乎就要哭晕过去了。可是我又清楚地意识到，哭晕过去也不会有人知道，他不会来背我去医院了，不会在我身边嘘寒问暖了，不会紧张地给我倒水喂饭了。
我辞了工作，整理了一些衣物，把钥匙留在了房间里，我们共同的存款在我的账户上，我划了一半给他，好像这样就算郑重其事割断了我们之间的一切联系。带着一颗破碎的心，我坐上了开往杭州的列车。有一家我曾经想要和他一起去的民宿，我想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