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依旧灼热,胖子的感觉却好了很多,因为此刻他正坐在空缘主峰的大殿内喝着凉茶。身旁,高个正昂然站着,锐利的目光直刺在殿堂中央位居首座的那个人影身上。
“桃花,欢迎你回来。”一位长老站起来冲着高个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掌门知道你这三年来辛苦了,所以一大早就让我们列队等着你回来了,也好表达我们的诚意。”
胖子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他对高个的话可是记得很清楚,坚决不多说一句话,反正管吃就行,爬了那么久的山,可把胖爷他饿坏了。
高个冷眼看着那位笑容和煦的长老,大有横眉冷对千夫“笑”的气势,只是一身破烂的乞丐装降低了他的派头。空缘一脉的内里他比谁都清楚,样式做得满满的欢迎仪式对他而言的确是足够了,但是,对于曾经的那位清源长老,却还远远不够格!
“清河,你是不是欠着我一条命!”高个开口,却是石破天惊之言。
“放肆!”清河掌门左手边的蓝衣长老怒目圆瞪,站起身来死死地盯着高个道,“陈桃花,你别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
被称作陈桃花的高个淡淡一笑,“戒律长老,你也知道啊,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陈桃花。”
戒律长老一时语塞,他这才想起自己的疏漏,陈桃花三年未归,理应算作离教,此刻并未成为空缘弟子,对于掌门也就没有什么尊卑之分,上下之别了。
戒律长老目光不悦地看着他说道,“就算如此,对于长辈你也应该有一点起码得尊重吧。”
高个眸光里带着恨意,直刺在端坐于大殿中央的那个人身上,“尊重?他现在就是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原谅他,还谈什么尊重?”
“大胆!”戒律长老怒吼一声,身上的蓝袍无风自荡,无形的罡风隐隐要透体而出。
“清流师兄,”那个紫衣的身影突然开口,声如温玉,闻之有沁人心脾的愉悦感受。
戒律长老默默收敛气势,,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高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桃花,往事如风,不必再谈。我相信你回来的一路,早已想好了要跟我提出的条件,说说吧。”清河真人看着高个,目光如同轻羽般扫过他的全身,彼此相隔一个殿堂的距离,却仿若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若我的条件是要你死或者让我成为这空缘门的掌门,你会选哪一个?”高个眯着眼,看着那个淡然说出往事如风的正道领袖。胖子一口桂花糕卡在喉咙口,差点没噎死。
“你知道这些条件都不现实,桃花,三年来我以为你已经长大了。”清和真人轻轻地一笑,像是任由自家的孩子在眼前撒泼玩闹,那些任性的话语,当不得真的。
高个环顾周身,那些个脸庞明明还映在脑海里,此刻却又分外的陌生,三年前他还可以笑着喊他们师叔师伯,如今却早已淡漠如路人。整座大殿,仿佛全然已与他无关,陌生得他不想在见一面。
三年,对于修道之人来说明明很短,可是这三年他是怎么过来的啊?这里会有一个人知道吗?会有一个人懂他吗?除了那个还在狼吞虎咽的胖子,他已经信不过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那些曾经抱他长大的长辈,早已模糊了脸庞,那个笑容和蔼的清河师伯,呵呵……
沉默良久的大殿终于响起了他的声音,干涩得像一个风烛残年之人的临终遗言。“把听雨峰,还给我。”
“好,这个条件我答应了。”清河真人应下,话语淡淡,却一锤定音。
“掌门!”右手边的一位蓝衣老者忽然站起,目光有些迟疑地看了高个一眼,继而开口说道,“这恐怕于礼不合吧。”
高个看了他一眼,没有反驳什么。
那个老者便继续说道:“空缘门千年以来,一峰首座的境界至少都是青衣,以桃花如今的境界,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要求吧,那一峰弟子怎么办?”
“听雨峰弟子分别散入其他峰座,那座听雨峰就当是送给桃花的吧。”清河真人说道,目光扫过殿下众人,平和却又容不得丝毫抗拒。
胖子又是一口桂花糕差点没噎死,乖乖,素来听闻空缘门大气,没想到大方到了这种程度,随手一座峰头就送给了一个叫花,真他妈像随手丢了似的。
殿堂之下一片沉默,清河真人的话音似有绕梁之响,余音在堂内久久不散。
高个深深地看了整座殿堂中央那个魏然端坐的身影,目光里似乎有幽影闪动。扫了一眼呆坐的胖子,开口说了句“我们走”,便决然转身,径出殿门,后面胖子屁颠屁颠地跟上。
两人背对着整座殿堂向外走去,像在抗争一个居于时代中央的庞然大物。
“桃花,空缘一十二峰从今以后依旧任你遨游,欢迎回来。”身后有一个温和的声音轻轻传来,一如多年前那个和蔼的师伯。
只是这一次,那个孩子没有满脸笑意地转身,扑进他的怀里哈哈傻笑,而是向着他所在的相反方向,一步一步地,继续前行。执着得像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倔牛,像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刚刚上山的,明明瘦弱却有着倔强眸光的小师弟。
“小师弟……”殿堂中央的那个身影轻轻地喃喃出声,罕见的现出了一抹恍惚的神色。
“掌门?”戒律长老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常,起身询问了一句。
“都散了吧。”他挥了挥手,向来神采奕奕的脸上竟现出一抹苍老。
“是。”没有人再敢多问,只是屏息静默,一个个循序有致地退出了殿堂。一个个长老都坚信,清河真人掌管空缘门十年,从无差错,无须担心,想来只是今日之事让他有些累着了。
空旷的殿堂之内,那个站在天下最高峰的身影认真地收拾好自己的鬓发仪容,转身向着殿后走去。
十年,不长,可也真的不算短了。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嘴角一抹淡淡地苦笑,走到了殿后的一座小型铜像前站定,伸手触摸到铜像额角的微凸之处,轻轻按下。
铜像的后面,一扇隐藏的石门悄然打开。他叹了口气,迈步走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