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人走后，山顶某个角落中转出两人。一个是佝偻身形的老者，一个是衣着发旧，但洗的很干净的中年人。
两人说了些什么，除了当事者已无人所知，但都没有插手此事的想法。
普修远所说的日子其实没多久，严格来说，也就是三天后。
云中城各大城门忽然被人把持，有大量甲士入城，直奔城主府。
普通人们对此见怪不怪，熟练打包细软，在家中地窖内藏好，避免战火的波及，事实上，这样的世道在人王驾崩后便持续了上千年，诸州之地终究没有决出一个真真正正的统治者。
方武统治云中的三十年内，也曾发生过多次这样的事情，至于究竟会不会城头变幻大王旗，那不是普通人要关心的事。
“方兄，我们又见面了。”普修远一身甲衣，手持鎏金大刀立马而望，在他视线对面的正是方石。
期间自然有家丁忠仆拦在方石面前，想要替他挡一挡锋芒，但都被他拉开，亲自站在最前。
“是。”
“我说过这一天不会很久的。”
“嗯。”
“杀人者偿命，你父亲杀了我祖父，现在，他要还，你也要还，你方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除了雨柔，都要替我祖父还命！”
“是吗。”
“方石！你难道不怕吗？”
“你并不可怕。”
普修远大笑，“方兄此言难道是在说我并不配做你的对手？方兄，恕我直言，你只是个普通人！一刀都撑不住的普通人！而我呢，精通武道，修为也入了凝气三品！借方兄前日丹药之力，如今已经是四品初段！哪怕是你的父亲来了，也未必能将我轻松打败！生死皆在我掌，你凭什么不怕？”
方石竖起左手中指。
“什么？”
“我从来不会怕你这种人，因为太傻了。我妹妹呢，也不喜欢傻子，虽然你的确比我帅。最后呢，你觉得我竖起这根中指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明白？那就先去死，看看有没有人会告诉你吧。”
他这话说完，手指按下，如山沉般的力道压在普修远身上，将他连人带马压成了肉酱。
血液碎骨没法溅射出来，因为太快，太沉，来不及也做不到。
方府门前的石板青砖没被压碎，而是立时化为齑粉，整个云中城的人都感到地面轻轻震颤，有些立足不稳。
方石向前走了几步，看着曾经是普修远和一匹马的东西。它散发着酸臭和血气，还有略微甜香。
那是丹丸仍存的效力，他只看了一眼：“可惜了。”
的确有些可惜，这样的药足可在许多修仙门派中获取一定地位，或是在凡人那里买到大片土地。
普修远同来的众多甲士还来不及反应、接受这样的事实发生，与他们处于同样处境的，还有方府的一众人。
“还愣着干什么？要么跑，要么死，你们选哪个？”
“那不是武道，也绝非仙人之术。”
街角处的两人目力极好，他们看的很清楚，如此震撼的一幕在两人眼里似是有些平常，没生出波澜与惊讶，但在之后的谈话中，也显现出这不过是控制情绪的能力比较好而已。
杀声响起来，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诡异、强大的力量吓到，杀官造反早已走向绝路，在乱世中，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而活。
衣衫褴褛的老人粗着嗓子问：“他，真的练成了？”
中年人看着一名甲士被一根中指打成烂肉，散出的余力将其身后数人重伤，眯眼沉吟，摇了摇头。
“融山境并非如此表现，依我看，他只练成了一根中指。我不知这是怎样做到的，即便我阅遍门内典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但他的确是练出了名堂。”老人的粗嗓子低沉下来，努力抑制着这种惊讶，“那样的传承，终于有后人了啊。”
中年人点头，“我本以为他会花更久的时间，或者根本练不成。昔年他自废功力，我曾有过不忍和惋惜，但现在看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你那天不打算救他，今天也没有这样的打算。”
“不是我不打算，是他不需要。就算真真正正是个凡人，他也不需要。”
这个时候，战场之处传来方石的声音：“随我杀敌者免死！”
原本混乱的战阵处立刻开始溃败，有人开始犹豫，中了方府人的刀子，也有人狠下心来对先前的同伴出手。方石在这个时候已经退出战阵最前线，说到底，他也只有中指比较厉害而已。
尘埃散尽时，方石没管那些跪地投降的甲士，而是径直走向街角。
他看了两人一眼，然后盯着中年人：“我以为你走了。”
“两年前便回来了。”
“这么关心我？”
“不是关心你，是关心这门传承，何况，你妹妹的天赋也很好。”
方石只是笑：“现在呢？满意了吗？”
中年人沉吟，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何时成功的？”
“前天，我最后上云山的那次。”
“为何只有一根中指？”
“因为我喜欢。”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答案，中年人深深地看着方石，带着小心与期待，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融山川之力，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方石眨眨眼，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超出了自己的表达能力。
“我还没练成，所以不知道。”
“什么？”
两人大惊失色，老者几乎要直起腰来：“这不可能！没有练成，你怎能如此神力？”
这门传承最大的问题，便是对资质要求太高，耗时长久，不成功之前就只是普通人，也因此，很多少年天才耗尽自己最好的时光，也只是发现无法成功，得不到其它任何东西。而此时方石竟说他没有练成……
“可能是因为我的确融了云山进来，但要圆满，恐怕还要多融几座。”
方石直言，他自是知道其中问题，若非知晓这门传承，他自可以在普通的修行路上高歌猛进，但当中年人闻名而来，奉上融山卷之后，他便知道自己没办法走下去了。
因为这条路，这门传承，显然更为有趣。
“你……”老者指着方石，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活了许久，却还小了中年人几百岁，也曾试过这门传承，自然知道其中难度，也存了好奇心，他曾觉得这世上没有人能够将之练成，或许是人的问题，或许是这世间自上古诸多大战、荒神封天后变了，总之，当世之人恐怕难有成就。
但偏偏有人成功了，竟还，竟还……只融了一座山！
“这是古来未有之事啊！你……你就不怕死吗？”
方石看了这人一眼，“我只是每天想事情，爬一爬山，怎么会死？”
老者无言，他觉得再多的话都说不下去了。堂堂远古传承，惊天动地的法门，被说的这般平凡，被改的如此随意，真真正正是古来未见。
中年人低头不语，他忽地跪下，冲方石磕了三个头。
“老奴承恒拜见山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