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语画和椿芽对视一眼,奇怪的看着浣女的举动。只见浣女微喘着气,不停在浣阁院子里来回跑动着,她气息均匀,速度不快也不慢,那随跑动轻颤的睫毛,都似是覆上了一层晶莹汗意。额前碎发黏在光洁白暂的额头上,显得可爱极了。
“五小姐可是又睡不安稳了?”此时还夜雾漫漫,天色尚未清明,椿芽颇为担心的问道,浣女总睡不好她是知道的,所以才会在这时辰有这样的举动吗?
闻言,语画莫名看着椿芽,“又睡不安稳?”
椿芽望了一眼浣女,对语画道,“五小姐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极难入睡,睡了后又时常梦魇,”她好几次撞见五小姐被惊醒,一脸惨白惊惶,也不知五小姐梦见了什么。
语画复杂的望着院子里的浣女,其实五小姐曾经的经历是谁也不知的,便是一年多前五小姐偶然被王爷带回来也没人知道她过去是如何过活的。王爷不说,自然没人敢问,可这样看来,五小姐过去似乎生活的并不好。她还记得一年多前第一次见五小姐时,沉默寡言,不论对谁,都面无表情,那时她还觉得五小姐太过阴沉,现在却觉得心疼,也许五小姐现在的样子,并不是个性使然,而是……她不敢深想,只视线紧紧锁在那副小身子不停在风里翻飞的衣裾。
浣女吐匀着呼吸,渐渐放缓步伐,然后停在椿芽和语画面前,语画立刻上前拿着帕子拭去她脸上的薄汗,此时天已大明,不觉间竟已跑了这么久吗?浣女突然爱极了跑步的时候,心思放空,什么都不想的她似是可以抛去所有的痛苦以及宣泄心里无处可发的烦躁。
“五小姐可累了?”语画轻柔询问道。
浣女眼眸微闪了一下,若没看错,语画看着她的神色中满含着怜悯?浣女摇了摇头,朝椿芽和语画安抚的一笑。
“椿芽去给五小姐准备吃的,”五小姐口味淡,早上一般一碗清粥便足矣,五小姐便是回到王府也吃的如此轻俭,所以椿芽总爱亲自去熬粥,加些干贝红枣,好歹也能给五小姐补补身子。
语画亦端来清水打理浣女,而后挑了件略厚一点的衣物,天已渐渐入秋,那薄如蝉翼的衣裙自是不能再穿了。
只不过,语画轻蹙眉间,管家只拨给浣阁五小姐两件厚衣,岂不是太轻怠了?按照王府小姐配置,庶女小姐也至少得五件呢,两件素色衣物,两件彩色衣物,一身足可参加任何邀宴的盛装。五小姐的月银也足足比二小姐三小姐缩减了一半,语画心里越想越觉得该去找管家理论一番。
夏去秋来,转眼间浣女来到前世已快一年,来到伊尔王府也足足有数月了。因为跟着伊尔岚学规矩礼仪,明面上倒也没有人敢欺负浣女,毕竟浣女就像个小丫鬟一般时常跟着伊尔岚。
伊尔岚除了教导浣女,还得不时由秦氏带着外出赴宴,每逢这时浣女便会借着伊尔岚的名义溜去王府藏书的地方。“岚郡主让我来挑几本书,”她总这样对着管着藏书的书童道。
书童不大,十二三岁左右,许是在这儿见的主子少,并不知浣女就是五小姐。他上上下下打量了浣女一番,有些怪异的道,“我怎么没听说岚郡主身边有个小丫鬟?而且岚郡主最近看的书也太多了吧,”而且看的还很奇怪,一会儿是奇闻趣谈,一会儿经史明传,一会儿又是些排兵布阵的兵书。
浣女张了张唇,支吾了下,道,“我没说我是丫鬟啊。“
书童诧异了,又仔细打量她,“那你是谁?”
浣女耸耸肩,“我叫伊尔浣。”许是习惯了这副十来岁的小身子,她扮演起来更加得心应手了,也或许已经不是扮演了,她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快十一岁的浣女了。
伊尔浣?书童想了想而后大惊,便是没见过他也是把主子们的名讳记得清清楚楚的,伊尔浣,可不就是那个才被寻回不久的五小姐吗?“五,五小姐……”
浣女弯唇笑了笑,对他有些敬意的眼神不甚在意,“要帮我找书吗?这次岚郡主要看关于大承王朝地域的书物。”
“岚郡主没事看这个干嘛?”他纳闷不已,人已经走进藏书阁开始找书了。
浣女心里暗笑,面上却无动于衷,根本没打算回书童的话。书童也没指望她回话,她可是五小姐,不搭理他是正常的。
后来书童曾一度很期望五小姐的到来,五小姐需要的书一说出来,他二话不说就奉上一堆,瞧着浣女时,总不自禁的露出热烈的笑容。
浣女总是拿了书就走,看完就还回来,跟书童的交集仅限于此,少之又少。
书童也因为五小姐被注意过,曾被王妃召见过,当时他受宠若惊,得知王妃是询问五小姐时,他心思转了转,留了个心眼,只说五小姐来拿的书都是些小说绘本。他知道五小姐拿的书根本不是岚郡主要看的,因为他每次接回五小姐还的书之后,放在鼻尖轻嗅,满满的都是五小姐的馨香。
但不管五小姐为什么会看那么古怪的书他都不会告诉王妃的,免得五小姐被责怪。
浣女不知,因着书童的伶俐心思才免使她没有被秦氏怀疑。
秋去冬来,浣女每日天未亮便起来跑步,身子骨已然敏捷了许多,至少她自信,不与轻功相比的话,她跑的可以与兔子媲美。
语画和椿芽都习惯了五小姐的作息了,五小姐早上跟岚郡主学东西,中午会浅睡片刻,下午便会坐在浣阁樟树下安静的捧着书,小脸上满是认真。
五小姐食量小,纵然吃的精致,也不过是红润了许多,丝毫未丰盈起来,不过个条抽高了许多,现在看起来才像个十来岁的小女娃的身形。
初入东不久,语画总不满的叨念着,“这管家未免欺人太甚,秋天就只给五小姐做了三件衣物,冬天也就给了三件,哪够穿的?”那一件还是她去找管家理论后管家不情不愿的给添了一件,便是她们这些一等丫鬟,还有两套呢。
管家当时说什么?“五小姐回来的匆忙,今年王府跟绣衣纺定的衣物根本不够,便是这三件,也是从二小姐三小姐那里省着匀过来给五小姐的。”管家便是如此搪塞她的,语画想起来就气愤不已。
浣女不予置否,半年下来她越发沉静了,语画见她如此总想着办法逗她乐,可浣女总睁着大眼睛,不解的瞧着语画,这让语画一度郁闷极了。
那日浣女被王妃秦氏请了过去,同时厅里还或坐或站着柳侧妃,宋姨娘和伊尔柔伊尔凝她们,可谓是又全部到齐了。
“今日唤你们过来是有一事要与你们相商,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诞,陛下会带着一些公主小姐前往香山接礼佛的太后。”秦氏扫了她们一圈,又道,“我们伊尔王府自然也是要派小姐去的,岚女如今是岚郡主自然要去的,浣女刚回来,理该也前去拜见太后,目前王府还尚缺一个小姐必须得去,本王妃不知让谁去合适,便把你们都请来相商。”
宋姨娘闻言眼睛一亮,站起身道,“让三小姐去啊,三小姐稳重内敛,定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她推了推身边的伊尔凝,朝她使了个眼色。
伊尔凝却故作没看见,默不吭声的立于一旁,秦氏看了看她,又看向柳侧妃。
柳侧妃瞅了一眼伊尔柔,轻慢道,“二小姐自然是有心去接太后的,不过可去也可不去,身为姐姐,总得相让着妹妹们。”
柳侧妃话说完,伊尔柔便接道,“母亲,便让妹妹们带着柔儿的诚心去接太后吧。”
这般露脸的机会毫不犹豫的就推了出去,只能说明柳侧妃和伊尔柔不是真的大方,那就是故作谦让了。宋姨娘明显对她们的话不屑一顾,脸上毫不掩饰对柳侧妃的嫌恶。
浣女在心底不由摇头,宋姨娘果然愚蠢自大,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也难得柳侧妃脾性好,不与她计较,这要换了别人,只怕俩人早掐起来了。
伊尔芙在一旁不耐烦的道,“这么点的事还用得着推推让让吗?反正你们爱谁去谁去,我是不去。”
“芙女,”秦氏凌厉的斥责了一声。
伊尔芙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倒也真的不吭声了,她们还真当去接太后是什么好事啊?不禁舟车劳顿的,还得时时注意分寸规矩,这种麻烦事她才不会傻的去呢。
“那么就凝女去吧,柔女既然谦让,凝女也不必多推辞了。”
闻言,最为雀跃的恐怕就是宋姨娘了,她站起身连连拉着伊尔凝冲秦氏殷殷道谢。
柳侧妃和伊尔柔似是欣然接受的模样,没有一点不情愿,浣女在这些人中最看不透的就是她们母子,但若说她们真的良善,浣女那是一点也不信的,只能说她们更会伪装做戏。
香山一行定下来之后,王府便热闹起来了,丫鬟们都在为自子主子收拾着行礼,这次每位小姐都只准带一个丫鬟前去,所以各个丫鬟都蠢蠢欲动,希望能被小姐看中,带上自己,从此一跃成为王府一等丫鬟。
不过一般小姐都会带着自己的随侍丫鬟,伊尔凝带的是贴身丫鬟夏谣,伊尔岚带的是稳重聪明的语琴,而浣女自然便会带着有分寸的语画了。
椿芽自然不会嫉妒,只不过不停的忧心嘱咐着,“五小姐,您可一定要小心,虽然有御林军,香山一行应该安全,可是您定要多留点心眼。”她在辛者院的时候,同为奴隶都会受欺负,五小姐没什么依仗,万一被其她小姐欺负了可这么办?
“椿芽放心吧,有我在,肯定会照顾好五小姐的,”语画笑着插嘴道,椿芽未免太杞人忧天了,只不过是去香山迎接太后,又不是去什么危险的地方。
椿芽点点头,看着浣女,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
浣女倒是闲适,依旧捧着书看的津津有味,该来的躲不掉,她只要顺其自然,随机应付就好了。她亦有直觉,这趟香山之行不会平顺的,但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个转机。她不知道前世的自己有没有经历过这一遭,但应该总能想起些什么吧?这段日子她都过的太平静了,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她虽舒适却也莫名的不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