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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枉人伦(四)

二人笑够了之后,涂山元问常贞:“贞明,你是不是对他太严厉了一点?虽然徐瑶打胎之事,浮邦确实是失职。但是毕竟徐瑶的性命还在,也算是没有大过呀!”常贞一边准备着纸笔,一边回答涂山元:“我要不是因为徐瑶尚在人世,早就把他扔到奈何桥下服役了,哪里还能让他在这里回顾自己的心路历程。家仙和香主之间说到底是一场交易,既然是交易,那就要公平,要忠于契约。家仙享受着人家的香火,就自然要替人家消灾挡难。他倒好,受着人家的香火,却完全不干实事。香主家的人出了事儿,他就只会说人家人口众多,自己力不从心。找借口都找的这么没有水平!”常贞回答完了涂山元,给父亲的信也写好了,立刻便招来青鸟好让它去传信。

涂山元觉得常贞这番话说得十分在理,内心很是受用,正打算好好夸奖常贞一番,一转头却见到常贞手忙脚乱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常贞也转头向涂山元求助:“元,快帮帮我。这鸟一点儿也不老实!”涂山元凑近一看,常贞正在和那只青鸟斗智斗勇,不由得大笑出声。常贞赶快喊道:“先别笑话我了,这可是救命的信。你不是也说了人命关天吗?”涂山元闻言便不再发笑,走上前去帮助常贞将信系在了青鸟的腿上,然后将它放飞了。看着青鸟携信已经飞远,常贞不禁松了一口气,而看着满头大汗的常贞,涂山元又一次不厚道地大笑起来,弄的常贞十分丢人,频频让她停止,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接到信的常伯漭知晓了缘由之后,一边在心中夸赞着儿子处事利落,一边让乌月点了十五名精英鸣卫赶快去和常贞会合,并嘱咐他们在人间一切事宜以公子号令为尊。第二天很早,常贞就听到了鸣卫们翅膀扇动的声音,破天荒得没有赖床,很迅速地爬了起来。乌月携十五位鸣卫见过了常贞和涂山元之后,便快速赶到徐家,浮邦一见本家来的帮手已到自然千恩万谢,简单的商量之后就决定了每一位的值班顺序,在此期间,大家轮流暗中保护徐瑶。

一连数日,风平浪静。那怪物没有再次出手使得津州市内原本紧张又恐怖的气氛舒缓了不少,但是案件的毫无进展让警察们仍然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之上,徐瑶的人身安全在鸣卫们和浮邦的轮流护卫下有了保障。只不过那怪物在暗,常家众仙在明,一味死守不知何时才是尽头,所以浮邦开始泄气了,而和他一起工作的十五名鸣卫尽管训练有素却也已经开始感到疲惫。常贞和涂山元白天上课,晚上就在惜阴堂内听乌月汇报情况,大家渐渐地都开始放松那从一开始就紧绷的神经。

这一日,正值浮邦独自护卫徐瑶,而徐瑶也独自一人在家。忽听得有人敲门,徐瑶向来人发问:“谁啊?”门外敲门的人说道:“我是津州市局的警察,有事要咨询一下徐瑶小姐。请问她在吗?”徐瑶想不出自己做过什么需要警察过问的事,正在犹疑之时,门外的人又说道:“我在执行公务,请您配合一下。这是我的证件。”徐瑶闻言就从猫眼中向外看去,只见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身着警服,左手提着一个手提袋,右手举着警察的证件。徐瑶看不出任何破绽,只好乖乖开门,请这位警察进来。

那位警察进了徐瑶家中之后,环顾了一下四周,于是草草地敬了个礼说道:“我找徐瑶。”徐瑶点点头说:“我就是!”那警察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大概半年前,你是不是做过堕胎手术?”徐瑶闻言心乱如麻,她打胎的事除了陪她一起去做手术的朋友之外再没有别人知晓,这位警察是怎么知道的呢?尽管徐瑶满腹狐疑,但看着这位警察严肃的表情她还是不敢撒谎,只好点点头承认。

警察见徐瑶已经承认便继续说道:“你打掉的孩子并没有死,他在诊所的下水道里靠吃葡萄糖的残液活了下来,现在你要是不想因遗弃罪而获刑,就必须以直系亲属的身份对这孩子尽抚养的义务。”说罢便将左手提着的手提袋递向徐瑶。而徐瑶听了警察的这一番言论,心中惊恐不已,自己打胎之时孩子尚未成形怎么可能存活下来,但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仍不自主地伸手去接那个手提袋。

随着徐瑶和那手提袋的不断靠近,浮邦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了袋内散发出的浓烈的怨气,他赶快大喊道:“不要拿!”但是徐瑶听不到他说的话,她伸手接过之后打开那袋子,只见里面是一个骨瘦如柴,双目突出,身形佝偻的生物,虽有四肢却完全不成人形,皮肤黏滑基本没有毛发,大小不过是数月大的婴儿。那怪物一和徐瑶四目相接,马上就尖着嗓子大叫“妈妈”,直接就上手攀住了徐瑶的脖子。徐瑶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她实在想不出为何这般瘦小的身躯,力气竟是如此之大。

浮邦见状知道这怪物功力已深,自己必定无法匹敌,为了保住徐瑶的性命,他只得快速赶往惜阴堂向常贞等人说明情况。常贞和涂山元刚刚下课回来,得知情况出现便赶忙各自拿了法器召集了众鸣卫一同赶往徐家。

当常贞一行赶到徐家之时,只见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爬行动物正攀附在徐瑶的脖子上吸食着她的魂魄。和浮邦临走时相比,这时的徐瑶明显身体开始蜷缩,眼耳口鼻以及四肢都开始呈现出退化的倾向,这完全就是胎儿在母体中发育过程的反向版本,这样的实况又一次证明了常贞和涂山元在停尸间根据尸体和验尸报告推测出来的结果是多么正确。

眼见徐瑶已经等不得了,常贞也不再耽搁,大喊一声“上”。十五名鸣卫听了公子号令,纷纷扇开双翼,祭出法器,环绕于徐瑶四周,却是迟迟不敢下手,只怕误伤了徐瑶这一小女子的肉体凡胎,所以都有些不知所措。涂山元见状赶快甩出自己的披帛直接就勒住了那怪物的咽喉,那怪物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并没有防备,咽喉被锁,呼吸不畅,只得用力挣脱。可是涂山元的披帛那可是在银河之中以天象之精华炼成的,哪是那么容易就挣开的。这种状态下那怪物自顾不暇,只能暂时松开徐瑶,转而专心地与披帛相斗。

浮邦一见徐瑶暂时得救,但是由于魂魄被噬所以不省人事,赶快上前为她疗伤。而那怪物虽未完全得逞,却也已经吸食了部分魂魄,一时功力大增,现在又无后顾之忧,只是专心与涂山元对峙,所以得心应手不少。眼见那怪物就要挣开披帛,一众鸣卫手执各色法器上前欲群起而攻之,没想到不知怎的那怪物居然周身长满了肚脐,密密麻麻,令人作呕。那全身上下的肚脐中伸出了无数条脐带,长者数丈,短者几尺,软硬兼备,灵动异常,根根脐带缠死了鸣卫们的件件法器。

鸣卫们因法器被脐带缠住而动不得,那怪物因咽喉被披帛缠住而动不得,双方就这么相持不下,战局一时陷入泥潭。可就在这种艰难的情况下,那怪物仍然贼心不死,甩出一根脐带便向徐瑶小腹探去,妄图摘取子宫以食之。乌月正在和浮邦一同照料徐瑶,眼见那怪如此,怎会让他得逞,当即取下腰间宫绦与那怪伸过来的脐带绞在一起。

常贞已经明白这怪物能生无数条脐带,所以为了防止和他无止境地纠缠下去,当即运气于寒蛇剑。虽然那怪物体量瘦小,但是披帛和脐带交缠的天罗地网使得他难有大的移动,所以常贞很轻易地就对准那怪狠劲一刺,同时大喊一声“撤”,一众鸣卫及涂山元听了常贞所言之后都同时撤了法器,而此刻寒蛇剑中的寒气已经化为冰柱,将那怪物冻在其中,更是半点也动弹不得了。至于那怪物的无数条脐带都在遇寒气的骤冷之下,变得又硬又脆,直接断裂成一截一截的掉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见那怪物已经被降服,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赶快来看徐瑶怎么样了。乌月举着一个小瓶说道:“众位不必担心,主公早料到这女子魂魄必会有所损伤,所以让我带着生魂丹前来。刚才我已给她服下,浮邦兄也替她疗了外伤。只要再等些时候,这女子的魂魄就会长好的。”说罢将那小瓶递给常贞说道:“剩下的生魂丹主公请公子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常贞收下之后放入直裾的广袖之中,并嘱咐乌月回去以后替自己谢谢父亲,乌月欣然应允。

这时,涂山元将那位“警察”五花大绑押到众人面前,那人受不住涂山元的力道,被她连拖带拽,只得在口中高喊:“饶命!饶命!我什么都会说的。”涂山元一边拉紧绳子,一边威胁他道:“若有半句虚言,你小命不保。”那人早已吓破了胆,只能连连称是,在常贞等人的审视中开始叙说来龙去脉。

原来他并非警察,而是一家小诊所的医生,为了钱做过无数的堕胎手术。那个怪物就是从他的诊所的下水道里生出来的,诊所里被打掉的孩子的怨念凝聚起来成了精怪,附在了月份稍大已经成形的胎儿身上。而且那怪物拥有智力和学习能力,只是听着他和病人的交流就学会了说话。后来那怪物威胁他来协助自己的复仇计划,其实也说不上是复仇计划,只不过是释放怨气的计划而已。之前的那四位女子被害的方法和今天徐瑶的遭遇完全相同,先是被吸食魂魄然后再吃掉子宫,只不过因为那怪物的功力不同,所以女子完全死亡所需的时间不同。

常贞听着这假警察的叙述,不禁回想起那天在超市里遇见的那个女人,那时候的怪物很明显没有今天的功力,只能在反复纠缠之下一点一点地吸食。如果那时候听从母亲的建议对那女子出手相救,那么这怪物不会像今天这般厉害,那女子也不至于丧命。思及此处,常贞开始责备自己。

乌月看到常贞如此,自然知晓他的心事,急忙出言劝道:“公子不必自责。男女结合,繁衍子嗣,本就是世间人伦。这些女子枉顾人伦,所以才结出此等恶果,她们被这恶果反噬皆因自己种下的恶因所致,怨不得别人。”常贞听了乌月的话,但觉宽慰几分,看着躺在地上仍未醒来的徐瑶向乌月问道:“今天的事儿会不会在她心里留下什么阴影啊?我觉得这位徐瑶不如流庆家的佐婉坚强。”乌月笑了笑答道:“公子不必担心,生魂丹也具有修复记忆的功能。等她醒来之时只会以为做了一场噩梦而已。”常贞听后放下心来,又转头嘱咐浮邦道:“你这次的失职之罪我就不追究了,在徐瑶的魂魄长好之前你要用心照料。下次再有闪失决不轻饶!”浮邦赶快领命谢恩。

最后,假警察被送入了真警局,那怪物由鸣卫们带回常府,被常伯漭的三昧真火烧得连渣都不剩。而这件案子难以破解成了悬案,但所幸津州市内再也没有打过胎的女子死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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