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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宝儿拜师

有道是有苗不愁长,眨眼间小宝儿就五岁了,大人们发现小宝儿哪儿都好,就是不爱和人玩儿,不管是同龄人还是大人,他都不喜欢,就喜欢和小动物在一起玩儿,无论是小猫、小狗还是小鸡、小鸭都行,但是就是不喜欢和人在一起。可是说来也怪,动物也喜欢和小宝儿在一起玩儿,就是家里的脾气最犟的驴子,也特别听小宝儿的。有时谁家的狗汪汪叫个不停,发了脾气了,小宝儿正好在的话,过去很快就能安抚下来,他也从来没有被动物给伤着过。有一回跟着野猫出去玩儿,走迷了路,最后还是被一条野狼给送回来的。这事儿当时在村里引起了轰动,但是真的出去说,外地的人到也不信。

怎么回事呢,原来是这个小宝儿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他和小动物在一起时,能够感受到小动物的想法。动物的思维虽然简单,但很有意思,后来,他发现,他还能够把自己的念头告诉给小动物们。所以,他特别喜欢跟小动物在一块儿玩儿。但是,他也没有把这事告诉别人,就是自己玩儿自己的。

后来,赵二奶奶管小宝儿就管的特别严,要跟动物玩儿也可以,但是只能是小猫、小兔子或者是小鸡小鸭的,狗都不行,更是要求家里的下人看好了,严禁野猫野狗进家。怎么呢,主要是自己的闺女没了都好些年了,现在全家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他要是再被什么给伤着就麻烦大了。小宝儿去央告赵大奶奶,可赵大奶奶也支持赵二奶奶的做法,无奈只得去求那个没有原则的老爹。听了小宝儿的话,又找来管家问了问情况,赵老头沉吟了一下,没有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就把小宝儿给打发出去了。

小宝儿无奈的出去了,可赵老头的心里却像开了锅一样。这些年里,命中无嗣的说法就像一根刺一样扎在赵老头心上,看着小宝儿,就会想起可怜的闺女,可是人又岂能和天斗,命中注定的事,人力又怎能违抗。时常在半夜里偷偷的落泪,大奶奶和二奶奶又岂能不知,可是谁也没辙。赵老头沉默了半响,叫人把大奶奶和二奶奶都请了过来。

大奶奶和二奶奶过了之后,赵老头就讲起来家里的事。说完了经过,告诉两位夫人:“当初我爷爷就找人算过,说我们家到我就要绝根儿,后来丫头生病的时候,我也找人算过,说我命中无嗣,这个你们也都知道了。这小宝儿现在挺好,我有时就想,真不行了就送了人吧,送了人就算是别人家的孩子了,我就和你们俩相依为命。可是我又真不舍的。”说罢老泪纵横。

两位奶奶陪着也哭,最后还是大奶奶把牙一咬,说:“你说的我也时常在想,可是有时又不敢想。既然是这样,那干脆趁着孩子还小,你先去请高人,多花些钱,看能不能化解了,只巴望着能好。真要是不能,就或者送给别人,或者送去出家,做个和尚也罢,道人也罢,与他断了父子关系,只巴望着他能好,咱们家也颇有资财,便是无儿,也不担心养老。只是别把他送的太远,咱们时常能看见就行。”三人抱头痛哭,却也实在是没辙,也只好如此说了。

大人心中伤痛,却不敢让孩子看出来,怕吓着孩子。

哪知转过天来,就出了事了。

其实,这事儿本来和小宝儿是没什么关系的。

村东头有一户佃农,姓谢。老头叫谢忠,四五十岁了,早些年闹饥荒,老伴儿饿死了,留下两个儿子,大儿子娶了妻子,住在隔壁,小的还没成家,和谢忠住在一起。他们家没地,就靠着租种赵老头家的地过活。赵老头心眼儿好,租子收的很低,无奈朝廷的税太重,所以有时也打些短工,就这样算是半饥半饱的凑合着活着。

谢忠为人忠厚老实,十分木讷,有时能一天都不说一句话。可要是说村子里谁最木讷,还不是谢忠,是他的二儿子。谢家二小子十五六岁,生性木讷至极,不认识的人都能把他当成哑巴。但是,木讷归木讷,心思却很灵巧。他在农闲的时候出去打些山货,这才让家里日子好了些,至少经常能吃饱了。他打猎不是牵着走狗,架着猎鹰,引弓搭箭,他也没这个钱也没有这个本事。他就是挖个坑、下个套,捉个狍子、野兔什么的。回来,充作肉食,也有很多送给了赵老头家,算是对赵老头一向照顾的感谢,赵家要给钱他也不要,赵老头就干脆免了他家不少的租子。至于皮子,他就收着,等杂货郎来的时候,或者换些盐,或者换些布,或者换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这样下来,小康不至于,但是温饱算是基本上解决了。

有一天出去,上了山,三天没回来。

这一下谢忠就急了,找了两天没有找到,一大早就来找赵老头帮忙。赵老头是这小村子里唯一的大户人家,乡里乡亲的有点事儿也都找他帮忙。赵老头赶忙叫了人,都是成年的男子,找了这么三四十人,一起上山上找。又找了一天,还是没有。晚上,小宝儿跟老爹说,我能找着,明天你带着我,赵老头执拗不过,也就同意了。

第二天一早,小宝儿叫来了全村的狗,又让谢忠拿来了谢家二儿子穿过的衣裳给狗们闻了闻,他跟狗交代清楚了,就是找这个人,你们都去吧。然后,两三个人跟着一条狗,就上山找去了。

小宝儿跟狗狗的交流是精神上的交流,别人看不明白,但是这个时候,有一个人可留了心。这是一个老道,来村里这是第三天,头一天进山找人就有他,起先他也没有在意,可是这时反倒对小宝儿留了心。这老道个子不高,精瘦,佝偻着背,很邋遢,看不出年纪,只是觉得年龄挺大,估摸着有个四五十岁的样子,头发花白,没戴帽子,挽个牛心发簪,眼光迷迷糊糊,眼角的赤马糊(北方话,指眼屎)比黄豆小点儿有限,蒜头鼻子还有个酒糟的鼻头,胡子擀毡,道袍也看不清到底是灰的还是青的,不知道到底多长时间没有洗过,在太阳底下都反光。手里拿把拂尘,毛都快掉完了,就剩下二三十根。背上背着一个木头匣子,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按道理说该是一把宝剑,但是看老道的身家,估计也用不起。

找来找去,结果还真找着了,在山坳的一个坑里,死了几天了,尸体被虫吃鼠咬,也已经分辨不清楚了,只是看衣服还勉强能认。死尸的胸前有两个血洞,贯通伤,从后背穿出来的,位置在心口。是什么伤的看不出来,只是看出伤口很细。

谢忠和谢家的大儿子自然是嚎啕大哭。但是那个老道特意的看了看尸体上的伤,没再说话,只是眼中放出精光。

等回了家一家人刚吃完饭,就听得下人来报说有个道人求见。请进来一看,是白天的那个邋遢老道,但是这老道和白天不一样,他背不驼了,眼中烁烁放着精光,倒是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只是身上和脸上还是那么脏。

道人进来分宾主落座,赵老头问老道的来意,结果老道第一句话就把赵老头给说哭了。

道人是这么说的:“令郎唇红齿白,机灵可爱,只是恐怕你养他不大。”

有道是刀怕对了鞘,话怕对了味儿,这话正说到赵老头的心事上,赵老头一听泪就下来了,当下也不避讳,就把整个事情给讲了一遍。老道一听说,正好,我正要来化了他去,做个小徒弟。你不知道,你儿子不是一般人,只是面相不好,恐怕长不大,你舍了他给我做个徒弟,我设法帮他化解了也就是了。你让他先跟我走,等过些年没事了,我让他回来探亲。

赵老头唤人请来了两位夫人,两位夫人也是不舍,但又无可奈何。几人商议后,也就这么决定了。

当晚,老道就住在了赵家。第二天一早,赵老头把小宝儿叫来,让他拜老道为师。小宝儿看了一眼老道,忽然福至心灵,磕头就拜,口称师父。

这时赵老头才想起,昨天心慌意乱,还未问起老道的名讳。

老道笑眯眯的,对几人说:“我自号疯道人,俗家姓张,道号取的是疯的谐音,就叫三丰,出家在武当山上。”

赵老头是一个乡下的土财主,从不关心天下事,自然也不知道张三丰是谁。

老道喊过小宝儿来,诊了诊脉,又问了些问题,顿了顿,对小宝儿道:“你天资聪慧,天生的有道心,但是苦于先天不足,亏了肝肾,现在还小,显现不出来,只是不加理会,恐要夭折,你跟我回武当山,悉心调养,七八年间也就能好了。你有个六师兄叫殷利亨,当初情况和你相似,你要与他多亲多近。嗯,既然你们两个相似,那你就叫赵元贞吧,正与他殷利亨呼应着。”

小宝儿自然再拜谢师傅。

赵大奶奶心中不忍,问了声,仙长,您打算何时离开。

疯道人沉吟了一下,说道:“本应是越早越好,但是你们这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不去除了恐怕还要伤人。”

这时小宝儿接了句话:“师傅您说的是不是伤了谢二叔的那只刺猬。”

疯道人问:“你怎知道是一只刺猬?”

小宝儿道:“昨日寻到谢二叔时它就在一旁看着,还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不过看它走路的样子,像是瘸了一条后腿。”

想了想,小宝儿又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山里有只刺猬不能惹,也告诉过谢二叔,只是他没有当回事儿。但是我知道这只刺猬平时是不伤人的,除非你先去招惹它。”

疯道人问:“你怎知道?”

小宝儿说是野山猫告诉他的,再又追问,小宝儿方把自己如何能与动物交流的事情说了出来。听的赵家诸人惊奇不已,疯道人心中却是非常满意。

疯道人嘱咐小宝儿及赵家诸人莫要对外说此事,众人无不答应。

这时疯道人说:“这畜生不伤人便罢,既已伤了人,那就不能留它。”

小宝儿道:“师父,不如您带我一同前去,我与它谈谈,看能不能收服了它。”

疯道人想想,觉得也行,事情就这么定了。

说走就走,疯道人领了小宝儿就要上山,赵老头要叫人帮忙,疯道人说不用,量它一只小小的刺猬,有我在,它伤不了人,只恐带多了人,反而护不了周全。说罢便带着小宝儿出了门去。

疯道人本领虽高,却不善于寻找这些不干净的东西,他手持一个罗盘,一边观察四周的情形,一边看着罗盘寻找。小宝儿很是好奇,便问师傅这是在做什么。疯道人头都没抬,说在找那个东西。小宝儿扥了扥师傅的袖子,眨么眨么眼睛,指着远处说,那个方向,约有二里半地,我能感觉的到它。

到地方就找到了刺猬,虽然刺猬都是昼伏夜出,但是小宝儿能叫应了它,既然已经堵住了洞口,它也不得不出来,再说它也不怕。

刺猬有一尺(元代一尺大约31.68cm)来长,浑身褐色的刺里夹杂着少许黑刺,两只金黄色的眼睛烁烁放光,呲着牙,一嘴的尖牙像锥子似得,四只小腿都很短,爪子很尖。

它现在浑身的刺都竖起来了,其中有六根(应该是八根,有两根用在谢家二小子身上了,新的还没长出来)金色的刺,分三排共两列长着,在太阳下闪着金光。它看都没看小宝儿一眼,直接把精神就集中在了疯道人身上。

上来就跟它讲道理自然是不行的,当然要先打过再说。

疯道人早已收好了罗盘,手里持着一柄松纹古定剑,神情凝重。

先动手的是刺猬,嗖的一声,恍如一道白光,就窜向了疯道人。它行动迅捷无比,兼又牙尖嘴利,只是害怕道人的宝剑。

疯道人虽然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但是这时其实已经将近百岁了(张三丰生于南宋淳祐七年,公元1247年,小宝儿五岁是元至正三年,公元1343年),一生浸淫内家拳,加之以武入道,又怎是一个刺猬能奈何的了的。

刺猬伤不了疯道人,还几次差点儿伤在疯道人的剑下,再加上腿上有伤,情急之下就使出了绝技。它忽然往后窜回地上,背上的金刺一立,立刻就向前倒,对准了疯道人就射了出来。

刺猬往后一窜,疯道人就留了心,见它的金刺一立,就运了口气,侧移了出去,这也是用了生平的绝技心法,叫做一气化三清。

六只金刺分三波向着疯道人的上中下三路飞来,这一瞬间也就是零点零几秒,但是就这零点零几秒,疯道人就用宝剑搪飞了上面的两只金刺,并且躲过了中下两路的金刺,只是中路的两只没躲利索,在左手的袍袖上来了一下,连进带出一共是四个小眼儿。

这一下把疯道人惊了一身的冷汗,可是刺猬更是伤心加绝望了,打不过又跑不了,今天看来要死这儿了。倒是一旁躲着的小宝儿没什么反应,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看清。

疯道人也知道刺猬没招了,他拿剑逼住刺猬,就叫小宝儿来问它。

询问了缘由才弄清了事情。

谢二小子打猎,主要是设陷、下套。前些天他设了个陷阱,是那种把一个细竹子削尖,弯过来用绳子固定住,猎物从这儿一跑过,尖竹子就弹过来,一下就把猎物给钉死的。刺猬没注意,晚上从这儿过,尖竹子一下弹过来,要不是刺猬反应快,一下就钉死了。但是,就算是反应快,也还是被钉在了右后腿上,直接一下就把后腿给废了一只。刺猬忍住疼,咬住竹子拔了出来,心里恨得不行。它找了些草药止住了血,但是骨头伤着了,看来是好不了了。止住血之后,它白天也不睡觉了,就在陷阱附近等着,看看到底是谁来。然后就是谢家二儿子来看这陷阱逮没逮住猎物。刺猬也是恨极了,直接就用金刺把他给钉死了,要不然,今天再多两只金刺,疯道人还真是要手忙脚乱。

事情弄清楚了,但是疯道人让小宝儿告诉刺猬,你既然伤了人,那就不能再在这儿了,要么你跟我们走,要么把你炖成汤。

刺猬自然是跟着两人走。还是小宝儿看刺猬可怜,就求师傅给它治治腿伤。疯道人看了看,帮它接了骨,又找来了内服外敷的药用了。小宝儿就把它抱在怀里,看它两眼是金色的瞳仁,小宝儿还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金目。等以后金目的腿好了,它知道是小宝儿给它求的请,又因为能与小宝儿交流,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小宝儿。后来到清雍正三年(1725年),他跟着赵元贞(那时已经自号觉道人了)和甘凤池在太湖斗双头蛟,为了保护赵元贞,中了双头蛟的剧毒,它舍了肉身,只剩下灵魂寄居在赵元贞的身体里,这是后话,与本书无关。所以成林在见到觉道人的时候,发现觉道人的身体里有个沉睡的灵魂,误以为觉道人也是占了别人肉身的死人。

两人带着刺猬就下山回家。看到两人回来,村里人知道老道前去捉妖,忙问结果。老道也不多说,只说一切顺利,妖也除了,还顺便带回了一只受了伤的刺猬。

这一回来,疯道人和小宝儿就要准备走了。赵家的人依依不舍,赵老头说要多带些盘缠,疯道人说不用,他拿出包裹,从中取出了十来片金叶子给赵老头看。赵老头很惊奇的问是哪里来的,疯道人淡淡的说是在府城里找赃官借的。听的赵家人冷汗涔涔。

又过了一天,疯道人就带着小宝儿回武当山了。

走的时候,赵家几人送到了村口,他们还要送,疯道人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止住了他们。

走出去一里多地的时候,小宝儿忽然觉得心中一跳,莫名的感到一阵心悸,然后就是止不住的悲伤,他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一眼。远远地看到父亲母亲还有二娘仍在村口看着,他无限留恋的看了一眼,才转身走去。这中间疯道人也不催促。哪知道这一眼竟成了诀别。

小宝儿跟着疯道人一同上了武当山,山上风景秀丽,人却是不多,稀稀拉拉的几座道观,连同疯道人和他的徒弟们,加上火工道人等等也不过二十来个人,但是生活倒也不算清苦。小宝儿同疯道人住在一个屋子里,疯道人一边用药物和内功给小宝儿调养身体,一边对他悉心教育,也算是收了这么个关门弟子。

日复一日,生活就这样继续着……

但是这时,天下就要乱了。到至正十一年(1351年)随着一句民谣:“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独眼石人就出世了。先是韩山童带头造反,接着是刘福通、张士诚等人,天下能反的都反了,这一年赵元贞(小宝儿)十三岁。

这一天,赵元贞正和刺猬金目在山上练功(就是他们两个在打架),一个火工道人满脸惊慌的走上山来。元贞很是奇怪,叫住了他,一问,原来是天下大乱,顷刻间大元朝已是烽烟处处。

听到了这消息,赵元贞担心父母,忙去找师傅。疯道人沉吟了一会儿,对赵元贞说:“元贞啊,既然你担心,那就回去看看吧,实在是形势不好的话,就把家人接来住到山上,这里总归是安全些。你跟我学了这几年,我对你也很放心,寻常一二十人也困不住你,尤其你还有金目相伴。但是,你终归是年龄太小,阅历不足,恐怕你上了别人的当。这样吧,你去找你六师兄和七师兄,看看谁方便,就和你一同下山看看。”

从师傅那儿出来,赵元贞急急忙去找师兄们商量。

因为年龄的原因,平日里赵元贞与六师兄殷利亨和七师兄莫声谷最是相善。这时六师兄恰巧有事,正要和大师兄一同出远门办事,所以由七师兄莫声谷一起陪着。

两人第二天就拜别了师傅,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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