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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南北世家

陈仓为周秦王朝发祥地,唐肃宗时改名宝鸡,从秦朝至唐朝几乎都定都其东面的长安,为中原西出北上要道,南聚北汇、商贾云集,多民族文化在此交融繁盛,南面大散关更为“关中四关”、“秦时四塞”之一,由于交通战略的敏感性,繁荣背后又多了警惕和戒备的气氛。

南北世家位于城西百里外,这里的气候水土的较之江南则显苍凉凝重,但南北世家庄内浓密葱郁的树木却很远就能看到,宛如东迁而来的江南园林。南北世家为百年前武林南宫世家和北野世家结亲于此而创南北世家,庄名彰显着通南贯北的大气和尊位,但百年来却无人敢质疑或挑衅“南北”二字的霸道。

南宫世家有着二十年前救下朝廷第一高手而名震天下的事迹,当时被朝廷贬至琼崖的武将吴桐风,在临高不到一年时间里忽然武功巨进,竟然违旨回京将告发他而致被贬的御林军副统领击杀家中,更直接挑战朝廷第一高手御林军统帅郝仲,就在吴桐风几乎要取胜时,却被在郝仲家中做客的南宫世家主人南宫绘出手所杀,此后江湖上再无人与南宫世家交过手。

北野世家从姓氏上就知道是来自高句丽,高句丽在朝鲜半岛的强势,曾经让唐朝数次征讨付出巨大代价方征服之,据传北野即是高句丽最大的武学宗族。

在宝鸡城和南北世家之间有一个规模中大的渭尘客栈,这日中午,客栈饭堂中客人稀少,萧赋坐在靠窗的角落,他刚到此,按离家前父亲所说,选择了渭尘客栈落脚,明早再进城,客栈清陋素净,特别是入口一副江南风景画屏,让他想到了朝夕相伴的隔壁饭庄而倍感亲切,于是选择在此中饭。

不多时,渭尘客栈又来了二位西域盛服的一中一青二男子,看似极有身份,小二忙迎上:“贵客来自西域吧,本店有精选的西域菜肴和上好的天山美酒。”

西域中年男子问到“你可知道到南北世家还有多远路程?”

店小二笑道;“出门向西不过七、八里,二位是要去南北世家吗?”

中年男子鲁莽道:“不去我问你干嘛!”

店小二陪笑道:“听说造访南北世家均需下贴预约,客人可先将称谓、来由以帖子与我,我即刻让人快马送往南北世家,快的话饭后便可知今日能否入庄,如明日才能入庄,今日可在本店住一宿……。”

青年男子蔑视一笑:“我只道面见我们主公需预约,没听说过主公见谁还要预约的。”

店小二道:“南北世家从未有不预约被待见的,我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如不被待见,还真进不去。”

青年男子大怒:“你可知在和谁说话?你既可代客人向南北世家送贴,自然与之有关系,我让你亲自去送,至于帖子,就是我在你脸上留下的铁令印记!”说话间,西域青年已手持一个图案复杂的漆黑铁牌直拍点小二脸上,小二用手上的抹布卷出蛇形状直缠对方手腕,对方似乎早料到店小二有武功,铁牌忽然弹射出一粒黑珠,店小二立刻痛苦倒地。

西域青年紧接着欲将铁牌直拍上店小二面部,就一霎那,柜台前的一灰衣男子飞过来,一出手就将西域男拂倒,他怒喝道:“好毒,竟随意下此黑招,你既明白本店与南北世家关系还敢如此,当真是百年来第一放肆者,他的主人又是何方狂徒。”说毕灰衣人连展手中竹扇取西域中年男。

中年男身形未动但身边已是风声四作,他用深厚内功将衣服上的垂带震起直将竹扇挡在身体半米之外。“风尘式!”灰衣人心中一紧,风尘式乃天山派三大内功之一,非天山派辈分极高者不能得就此功,但天山派贵为中原外第一大门派,从未有门徒行欺凌霸道之事,有关天山派事件都是如何艺高助人、德厚举善,其门风之儒,完全似根出中原文化。

西域中年男笑道:“你不是我对手,看来我不用再跑七、八里,你让北野松和南宫倾到此见我。”北野松和南宫倾即为南北世家主人,西域男竟要二人同时来见!

“我是南宫鹤,你口气虽大却见识浅,你可想见识一下我的南北剑法。”一个蒙面的红衣女款款步来:“如果你输了须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并将你的焉耆铁牌与我。”

中年男听声看体态认定红衣女只是少年,不可能是自己对手,便道:“好啊,但你若输了可得随我回焉耆国,我国女子本有蒙面之俗,你蒙面而来要么本是我焉耆国人,要么是喜欢焉耆国的文化服饰,岂无不跟我走之理。”

“你如此蛮横无礼,我就当想到你是焉耆人,近年来,焉耆国无论在国家层面的所作、或是在江湖武林中的所为,已是天下皆知、为天下所耻,你如想为焉耆挣点声誉,答应守信,我自也答应你。”南宫鹤此话激得西域男子大怒,一纤一重两个身影便在剑光中翻飞缠斗。

西域男武功浑厚如山倾石裂,南宫鹤轻若惊鸿临江飘飞点水,二人在寻常高手十余招时间内已对了三十余招,南宫鹤的身法轻妙,招招剑式幻化难辨,了无踪、空无痕,循无迹,无痕剑法!

西域男看出南宫鹤武功源出二十年前宫中武库失窃的第一秘籍《无痕剑法》,此剑法不知何人所创,后被朝廷悉心寻到并以折损朝廷数十高手为代价,方将持《无痕剑法》者击毙,《无痕剑法》被收入武库后江湖再无人使出,之前无痕剑法在江湖出现均为男子所使。

西域男认为南宫鹤为年少女子,未必能使尽剑法精妙,事实上南宫鹤从开始就稍落下风,南宫鹤也开始后悔刚才的赌注了,但她还是告诉自己要对天下第一剑法充满信心。

又过了数十招,奇怪的是,南宫鹤一直未有胜势却仍依然出招自如、轻捷如始,竟不象经过近百回合恶斗,西域男则开始感到焦躁,急于取胜之心让他使出了在中原武林近乎见不到的天山剑法,他想:反正客栈中人应该不识天山剑法,不会有人知道天山剑法曾在此现身。

天山剑法一出如雷霆万钧,一招“空山惊雷”剑锋划过十方震啸、“冰瀑飞泻”则织就疏而不漏的剑花天网、更有“千峰竞秀”挥出剑锋千层,南宫鹤身边的桌椅全尽数折损。

南宫鹤在后撤至临窗处,忽然感到一股隐而刚劲的力道在背上连输带灌,手上之剑舞出的剑法因这力道的牵引更加快速灵变,从而轻松挡住了天山剑法并顺势转攻,她分明撇到身后是一儒雅公子,南宫鹤大喜,每斗到下风时故伎重演回撤至此,身后的力道又助她反守为攻。

南宫鹤所练剑法无雄浑之势,故不需举力拼劲,却正好以发挥女子柔韧之优而绵力不尽,如仙鹤取轻盈柔和,虽无猛虎摧枯之力,但猛虎恶斗终难以持久,以致武松可耗尽虎力而除之,当然这是之后宋朝的事,而仙鹤却能潇洒云间经久不倦,如同对决,一而鼓再而衰三而绝,更如同做人,含蓄绵薄方能隽永,只要对手不比自己高出许多便可耗住对手而终取胜。

天山剑法本就极耗内力,不能速胜自然让中年男子有失信心,他的招式开始出乱,他自知这样下去难逃一败,只能大气、大度地收了招,道:“罢了,我非姑娘对手,除刚才条件,姑娘还要窦某性命也可拿去,店小二所中暗器并无入身,应该无碍了。”说毕扬手飞出一块铁牌,周边人还以为西域男突施暗器,但红衣女在呵呵笑声中已接住铁牌,铁牌正面凸刻有“窦”字。

“想不到焉耆国竟有公子这么大气之士,实为难得,希望你能为国君进言放弃图霸西域乃至中原武林的野心,我只要这铁牌,我们后会当有期。”他自知如无身后高手相助而与对手拉近武功差距,以靠持力取胜,只怕此时落败的是她,此时她反倒有些佩服窦姓西域人了。

“我乃焉耆国窦恭,十分佩服姑娘卓绝武功,只是,我身为国公尚且只能唯命而从,姑娘纯善若邻家女,又如何把握国之走势,今后之事还望慎重三思。”窦恭已隐约猜测到南宫鹤取焉耆铁牌的目的,他也是好心希望南宫鹤不要插手焉耆国之庞杂缜密计划,那甚至是一个与大唐相较的计划。

“南北世家不是可随便伤人、任意往来之地,想走也得问我是否同意,再有,这红衣女竟冒充南宫世家人士,可是有什么说法。”不知何时一中年妇人已立在堂中,身法之快之从容让人肃然,听口气肯定是南北世家的重要人物。中年妇人容颜淡定含威,服饰浅灰色主调,间或白带深灰饰纹,浸透着名家水墨画的隐士风骨。

南宫鹤笑道:“我可有提到自己是南北世家的人吗?江湖没有置疑南北世家霸用‘南北’二字,难不成贵家还不让其他人姓南宫?南北世家应该无南北剑法吧?又何能说我的南北剑法与南北世家有关?刚才南北世家的人被西域人欺负,怎不见你出来,现在反来为难有助贵家的小女子。”

原来红衣女与南北世家并无关系,也许是路见不平取闹一下,她连发四问后,继续道:“到访南北世家需要预约,难不成离开也要预约?何况这只是一个客人随意往来客栈嘛。”

明知红衣女巧辩,中年妇人倒也不生气,敢是惜爱红衣女的机灵和武学天分,她看了一眼窗边的儒雅少年,带着不易察觉的浅笑道:“我来时你们已经在动手了,如要助你又何须我出手。”话中视乎在暗示儒雅少年刚才出手相助。

“好啦,这位焉耆国公先走吧,小姑娘可否暂留下来与我忘年一叙。”

窦恭不明红衣女来历及取胜之因,只是深愧自己武功不济,更感慨中原武学之精深,便带着那随从匆匆别走。

红衣女问道:“您不留下窦恭问明他挑衅缘由,反留下我做什么?要问我什么吗?”

中年妇人依然是不易察觉的浅笑,透着沉静大气的温和道:“你费那么大的劲与窦恭打斗,不也没问他的来由吗?”言下之意彼此都很清楚窦恭来由,焉耆国图谋西域武林已是江湖尽知。

“我倒挺想知道你因何而来,也许你不会说,一个是不需要问就已知道,一个是问了也不会知道,所以我倒不必问什么,只是感谢姑娘让我见识到隐匿湖江二十多年的‘无痕剑法’。我大哥与朝廷第一高手郝前辈是至交,二十年前随大哥进京有幸见识过无痕剑法,此番再睹剑法,有几句话相叙。”中年妇人的表情似乎想到二十年前郝府那名震武林的一夜、一战。

红衣女立时知道眼前这位妇人就是现南北世家的女主人南宫倾,而二十年前南宫绘助郝仲杀吴桐风时她竟然在场!便恭敬道:“在下湘鹤见过前辈,不恭之处但请见谅。”红衣女果然不叫南宫鹤。

南宫倾又望了一眼窗边的儒雅少男:“你的武功很特别,你也过来一块坐吧。”少男忙恭敬道:“在下萧赋见过前辈。”

湘鹤这才仔细向刚才相助之人望去,萧赋一身浅绿色袍衫,绿色浅到几近白色,系墨绿腰带,而墨绿又深到几近墨色,如墨玉薄烟、又如榕枝临风。萧赋之俊,疑是书中“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之嵇康,湘鹤想到了自小生活的湘江边,碧水映不尽的岸影、斑竹洒不完的碎影、薄雾恋不离的流影,还有母亲仙鸿般掠水过林的身影,原来生活中极尽的湘江之美,在此时却只能是赋予萧赋的一幅背景,而此后的湘鹤的生活会有怎样缠绵倦绻的开始,或如春怜花瓣的怅然始终。

湘鹤不由轻轻揭下面纱,姿若湘妃、态若鹤立,箫赋想到了姑苏,隔壁饭庄后院外烟雨湖泽中鹤点碧荷,还有更远处翠林中、晨光下清透的扶桑。

此时南宫倾闪过一丝同样不易察觉的惊讶:“萧谐音潇,加之湘姑娘,刚才二位少年已联手将‘潇湘’二字演绎得如此精妙如一、天衣无缝,这正是我想留二位详叙之事。”

南宫倾道:“起初我是奇怪窦恭怎会使天山剑法,天山派的创派历史久远而无从考,至少在汉代天山三十六国时就已雄踞汗腾格里峰,三百年前迁托木尔峰至今,其择徒和武功、门规一样高深莫测,据传天山派人数从未过百。天山纵四千、横六百多里的地域内,虽然也有其他门派,如雅布尔派、伊犁门等,但从未敢以天山派自居,且都是起起落落不过百年。天山诸国以国之力量,在历史面前也轻易地湮灭荒芜,或被征服易旗。唯有天山派可以延续和见证天山的历史变迁,这固然因天山派有着凌然不可犯的博大武功,或更因天山派从未参与江湖争霸,更不会被江湖纷争所利用。窦恭怎会得其真传,且用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顿了一下,南宫倾又道:“后来我知道他是焉耆国国公,焉耆国处天山中部,会天山剑法也就比别人更可能些,窦恭乃焉耆国王室之人,是其宫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自然是对付南北世家的不二人选。”

南宫倾继续道:“想必你也听过二十年前郝前辈发生的事,‘无痕剑法’当时为朝廷所有,郝前辈自然研习精到,湘姑娘当然也已尽得无痕剑法的精髓:了无踪、空无痕,循无迹!我也曾奇怪湘姑娘年少,武功与郝前辈相比却差距不大,你与窦恭的武功差距,较之郝前辈与吴桐风的差距相近,郝前辈在与吴桐风交手五十招内直接落败,湘姑娘即便无萧公子相助,数百招内也未必败落。郝前辈与吴桐风一战后,似乎悟到了‘无痕剑法’中尚缺某种延续,或是需某种辅力方能淋漓尽致,而我从萧公子相助中看到这种辅力的存在,我不清楚箫公子的武功路数,但箫公子的出手于无声处有踪循,湘姑娘则剑过无痕,当真绝配,二位俱物华天质、风采绝代,如能合力以共,或能引武林宗学于至臻新境,但后续如何却是我浅陋难预,何况湘姑娘定身负大任,今后步步紧迫,更需萧公子继续相助。其实二位少年家师的武功自在我之上,我并无点拨之意,不过是惜宝怜才罢。”

萧赋此时难隐些许局促的稚气,反而更显其俊朗真实,他道:“家父并非武林大家,这是我第一次离开苏州,此行是到宝鸡看望多年未见的大伯,并转交家父的一封书信,之后要去往焉耆,刚才湘姑娘挺身救困,我等男儿反倒只是予以辅助,已感惭愧,今后如能鼎力共进,当不负前辈期待。”

当一份憧憬和情窦并开在二个少年心中,虽然会掩饰,但都不会拒绝,湘鹤倒也大方:“我明日要前往青峰山,三天后还是回到此处,若能共研武学,实为我馆之幸。”

“馆?”南宫倾不解道。

“是这样,我与家人在湘江边的寒舍名云鹤馆。”湘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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