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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京城风影

长安,大理寺公堂,刑部侍郎李开正在审问郝然。

郝然道:“李大人,我刚才已把这次任务的全过程都详细说完,焉耆国王近日应当已到北庭都护府表达继续归属大唐的衷心,由此,焉耆国图谋武林的计划已经失败,只是主谋青紫逃逸,如她能改过,此次任务也算完成,当然她的身份还是一个谜。”

李开道:“我只想听你供出如何勾结焉耆杀害疏勒陈将军的过程和原因。”

郝然道:“整个任务过程中,我一心为朝廷、为大唐竭尽全力、死而无憾,怎会有勾结焉耆一说,现在焉耆已平静,国王和宫中官员可是有见证的,至于说杀害疏勒陈将军之说,我根本不知道。”

李开道:“那我提醒你,陈将军是在焉耆客站中被你所杀。”

郝然恍然大悟,道:“那蒙面人是陈将军?当时蒙面人到房中欲刺杀我,后不敌我就欲挟持湘鹤,湘姑娘本想将他制服后再问清缘由,没想到只一出招就误杀了他。”

李开冷笑到:“什么鬼话,一个小丫头一招就可以杀了陈将军?再则,如果小丫头要制服他问话,又怎会出狠招杀人?”

郝然道:“我也奇怪蒙面人为什么来刺杀我,为什么没有防备湘姑娘的武功。”

李开道:“你既然装糊涂,我再出示一个证据,这是你写给焉耆王妃的信。”说完,把桌上的一封信让侍卫递给郝然。

郝然看后道:“这分明是陷害,是仿我的笔迹,信中说让他们在宫中盛宴上要防备大唐密探,事实是:我与萧赋、湘鹤二位侠士、天山派掌门在宴会上挫败了王妃的阴谋。”

李开道:“我来告诉你事实吧,北庭都护府疏勒镇王大人得知焉耆的盛宴和计划,已准备派陈将军潜入宫宴中配合你的任务,但你身边的莫忆姑娘却发现你已勾结焉耆,并截得你给焉耆王妃的密信,莫姑娘让人将密信送给王大人安插在焉耆的陈将军,并让陈将军连夜将你刺杀,第二天的宴会则由陈将军配合莫忆完成任务。陈将军被你杀害后,莫忆只能告知王大人在焉耆的秘密联络站,取消原定任务,才有你刚才编造的宫中之事。”

郝然想了好一会,直到李开敲击桌子怒骂,他才呆呆的如同对自己说:“是莫忆一直在暗中勾结焉耆王妃,她引陈将军刺杀我未遂后,再欲图在宴会上将我们一网打尽,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开大声道:“你继续抗拒不招是没用的,来人!将郝然押往大牢,待我禀明皇上,是杀是关再定。”

“这就是我们大唐的刑部官员,视忠良为叛臣、视诬陷为证据、视人命为草芥、视事实于罔闻,不明察郝大人经历生死的艰辛和衷心,不明辨妖女的惑言和险恶用心,只顾在舒适的屋中、安逸的椅上,就信口胡言,定夺生杀,真是拿着朝廷的俸禄,却干着祸害大唐的事。”是湘鹤!一袭绿裙,如青荷披风,众人只当这仙葩般的女子是从天而降。

郝然又喜又惊:“湘姑娘轻功精进更胜从前了,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

湘鹤道:“我、萧大哥和唐卿姑娘一到京城就去令尊府上,得知你被冤枉受审,就赶过来了。萧大哥和唐姑娘是正人君子,要按衙门程序从正门禀告守卫再进来,想必还在外面,我可顾不了这些缛节,现在看来我是对的,对这种昏官根本不需讲礼节。”

李开被辱得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怔了一下才回过神:“就是你亲手杀了陈将军?来人,快把这凶手也拿下。”

湘鹤转过身,美目怒瞪、玉指狠指李开:“你还敢执迷不悟、一意孤行,别怪我要骂你狗官了。”堂下的人暗笑到:这不是已经骂了吗。

湘鹤继续道:“莫忆和郝大哥一直在一起,要模仿笔迹有何难,王大人、陈将军宁可轻信一个突入而去的无关女子的话,而不亲自拜见代表朝廷而去的郝大人以详解实情,反而要刺杀朝廷官员,还在茶中卑鄙下毒,欲图挟持我,这到底虽该死?北庭都护府只死了一个陈将军就无力对付焉耆也属无能,莫忆既然一心为大唐,又为你们立了大功,为什么不敢现身,难不成她还以身殉国了?这么多疑点和是非,李开你愚钝无知也就罢了,竟然还以蠢卖蠢,妄下定论。”

李开再也忍不住:“赶快拿下!”

湘鹤一伸手,已将跪地的郝然揽入臂中,仙鹤一般掠出大堂,荡向屋檐,转瞬便没了踪影。

第二天早朝,皇上一边看北庭都护府王大人的加急密报,一边听李开禀告昨日审郝然的事,郝仲则心中焦急,立在一边,皇上看完后见李开还未说完,便不耐烦打断道:“郝副尉郝然现在哪?”

李开忙道:“昨天他和杀害陈将军的凶手湘鹤从大理寺公堂逃逸,下官正在加紧追查,到时候搜查到郝大人府上,还望郝大人配合。”说完挑衅地看了一眼郝仲。

郝仲惊得忙下跪道:“禀皇上,小儿……”

皇上怒道:“李开,你竟敢不辨事实就关押、审讯朝廷忠臣,王大人刚才的密报已说明:郝副尉,还有萧赋、湘鹤二少侠的衷心义举,让焉耆诚归大唐。李太尉,寡人要封郝副尉正五品骑督尉,明天上朝若见不到郝副尉,则就地免去李开的殿中监一职。”

郝仲感激得大声道“皇上英明,臣代犬子谢过皇上。”

郝然、湘鹤和唐卿暂时在郝府住下,萧赋和湘鹤将青紫就是丹阳公主的推断告诉郝仲和郝然,郝仲念起当年丹阳公主出嫁突狄的情形当真悲戚,大家都心生同情,爱恨之间本就没有不可逾越的分隔。

府中上下都暗赞湘鹤娇花般的容貌,又蕙心兰质、义救公子,但都搞不清萧赋、郝然、湘鹤和唐卿之间既亲近又不清晰的关系。

看到郝然亲情团聚的快乐,睹情思亲,萧赋、湘鹤和唐卿都开始想家了,萧赋不愿先提出,到第四日早餐时,湘鹤提出准备回湘江,萧赋也要回苏州、唐卿回蜀中,大家自是非常不舍,萧赋笑道:“当时在天山托木尔峰,我们一样不舍得封掌门、万仞阁、凌空殿,但终还是一别,想到离别是为了重逢,想到今后相聚的喜悦,现在心理会高兴些。”

“此次一别,恐再难到京城,更难大家如此齐全围坐一起。”唐卿叹口气又道:“听说朝廷武库中汇聚了天下众多门派武学典籍,也不知能否有幸见识一下。”

郝然笑道:“这倒不难,早餐后就可以带大家去,只是大家或许会失望,武学库中最顶级的《无痕剑法》和《剑道有踪》早在二十年前就已失踪,且武林中最为重要的天山、少林、武当和峨嵋武学却没有,一般的门派倒不少,但真正的独门秘笈却不多,更多的是各门武功特点描述、分析及相应的江湖大事记录,以提供宫中武将们对该门派武功的了解,增强可能的对敌认识。”

在郝然带领下,大家连过了几道护卫重门,才到了兵部武库的书库。书库果然典籍浩瀚,内有几间房,一间是门厅休息阅读,一间是暗器、制药制毒方面的书,一间是民间已无门派和传人的武功秘籍,余下的是当下有门有派的全部或部分武功记录说明,其中涉及点苍派、长白山雪野门等近一百多个门派。

萧赋想到国年类似海派的武功,就专门寻找海派武学,发现了一本薄薄的《琼崖千年》,萧赋翻来便生暗疑:这么大的书名,似乎要记录千年之事,却只有区区几十页,萧赋不过一刻钟便看完,书中大概写到:琼崖千年来只有渔家门、海岸派等几个地方小门派,也并无响动武林的武功和大事,只有二件事引起萧赋的注意,一件是:战国时期,在临高北面发生过较大的火山喷发,并引发地动,有人用岩浆冷凝后的石头打造成利刀伤人,竟然将官府查案军士的铁枪削断的事,后来这种利刀消失了,人们闻讯去火山口附近再找喷发岩石制刀剑,却再未造出削铁如泥的兵器;另一件纪事是新补充装订在后的:二十年前,被朝廷贬至琼崖的武将吴桐风在临高不到一年,竟武功巨进,后进京刺杀朝廷第一高手郝仲被诛杀,书中还写到吴桐风的刀上有“临海潮起、高岩穴现。”二句八个字。

萧赋想“武功巨进”背后是否隐藏了什么秘密,一个普通武将的武功,能在一年时间超过朝廷第一高手,莫不是像我有天山派奇画、托木峰之类的机缘?“临海潮起、高岩穴现”二句的第一个字连起来是“临高”地名,为何要刻在刀上以寓示某种意思?再有,如海边岩壁上的洞穴位置较低,那退潮才看得到也说得过去,怎会是涨潮才出现洞穴,这种说法不通又相背,为何还要刻在刀上,如果能见到这柄刀,倒要好好看看,吴桐风死后,这刀会在哪里呢?吴桐风死于郝府,郝然或能知道些什么,萧赋于是直接向郝然问及此事。

郝然玩笑道:“萧第果然善于捕风捉影。”然后才正言道:“我之前也琢磨过这本书,因为二十年前的惨状一直陪伴我的记忆到长大,我相信事件背后一定隐藏有惊天的秘密,也想查出些线索。吴桐风闯入府中行刺时,我已八岁,虽未看到完整的打斗场面,但清晰听到震动四方的骇人巨响,看到事后的院落现场:全毁的房屋、树木、地上几个深坑如睁着惊恐的大眼,还有受伤护卫的惊魂未定,其中一个护卫当场被吓痴呆后再也未恢复正常。幸好南北世家南宫绘主人事发前正与父亲东院品茗,吴桐风先是单独与父亲激斗,后父亲的‘无痕剑法’已难支撑,南宫绘才出手,合力将吴击杀。父亲感激南宫伯父,就将吴桐风使用的那把刀送给了南宫伯父。”

萧赋道:“你还记得焉耆宫中,青紫说到窦恭、窦劲和邱正通失败的事时,有种淡定无所谓的自信,似乎三人不过是小角色,她还提到南宫主人北野松受伤一事。”

郝然道:“也许因二十年前南宫前辈帮助家父,南北世家就卷入了某种势力的仇恨中。动得了南北世家的势力可想而知,但仇恨势力既然是因家父而起,吴桐风死后,家父却未再遇到过什么麻烦,为什么这股势力不直指家父?”

萧赋思忖中看着武库内外,道:“我看到武库的森严气势,自然感到了朝廷的雄厚实力和威慑天下的力量,也许就是这种力量,让暗藏的势力不愿过早暴露,因为郝伯父是朝中重臣,他若有什么意外,朝廷自然倾力追查,至少以暗藏势力现在的动作,还不具备对抗朝廷的决心,而南北世家就不一样,毕竟武林中出什么大事,朝廷都不大会全力介入,当时吴桐风可能纯粹为个人被贬之事报仇,从而暴露了这股势力的冰山一角,但朝廷和武林中都把这事当作普通个案,没有进一步追索。我有一种直觉:青紫说北野松被伤一事是真的,并且与吴桐风的刀有关。”

郝然道:“父亲当时也追究到吴桐风被贬的琼崖,想查探他武功之谜或其他可能的问题,就对他的住所周边和往来者进行调查,却找不出任何的关联事项和问题。”

萧赋道:“世上怎会有无缘无故的事发生。能伪装这么好,反而说明问题重大,接下来我想去一下南北世家。”

郝然笑道:“萧弟的才思让我这个大哥自愧弗如啊。”

这次萧赋没有立即接上郝然的话,因为他看到了唐卿竟然在前面的书架旁,一直出神地看着他,那种眼神绝不是第一次在焉耆宫中见面时,男女之间倾慕的眼神,萧赋有点纳闷:那眼神传递的是什么呢?

这是又一次分别前的晚餐,唐卿亲自下厨做了二道美味川菜,大家都被辣得乐开了,湘鹤笑郝然流出鼻涕像儿歌里“一条街二条巷,两个美女出门看。”郝然则笑湘鹤的眼泪要落到汤里当盐巴了。

萧赋注意到唐卿也噙着眼泪,便笑道:“两位姑娘来自川楚自然不怕辣,那就会辣出眼泪,是不是在伤心什么事?”

就这一句玩笑话,唐卿的眼泪真的就流下来,似乎确实想到了伤心事,她忙掩饰道:“我吃好了,明天要启程,对不起,我想回房休息早点。”说完就径直离开了,大家不免有些尴尬。

郝然道:“可能是想家了,离家这么长时间,又经历了生死,”然后对萧赋道,“萧公子,或者你去唐姑娘房中劝解一下?”想到唐卿奋然救自己的恩情,萧赋又沉重起来。

萧赋叩开唐卿的房门,唐卿倒先解释到:“对不起,刚才扫了大家的兴,我只是有些想家人吧。”

萧赋道:“萧某终生难忘唐姑娘的救命恩情,明天一别,相见都难,更难有报恩的机会,实在愧疚。”

唐卿的眼泪又下来了,她转过身去道:“相信任何正义之士,都会以能救助萧公子为荣,我只是有幸在场可以做这件事吧。我知道萧公子是做大事之人,但焉耆事已平,何不回美丽平静的家乡姑苏,我梦中都会常出现那里的楼台烟雨、碧荷轻舟、才子佳人。”

忽然,一阵颤声如从地狱里传来:“收手吧!”声音未落,萧赋已从半开的房门直飞出去。

没有月亮的空中,漫天均匀密布的亮片,像阳光下的海上波光粼粼,又如巨鱼背上磷片闪动,萧赋以为是暗器便弹出宝剑欲档,但亮片全是打向院中铺着卵石的空地面,嵌入卵石中组成“收手”两个字,闪着亮光点点,如鬼火萤萤。

萧赋明白了:来人只是显耀一下其高深的暗器内功和萧赋都察觉不到的轻功身法,让萧赋知难收手。

收什么手呢?如果指的是焉耆的事,似乎已经完结,谈何收手。难道萧赋又触及到另一个更大的阴谋计划,以致对手要加以威胁,萧赋有些茫然:我现在都没有什么确定的线索,对方却知道我下步的行动而警告我要“收手”,难道对方已潜入自己的心中,知心所往,想到这,萧赋又惊又好笑。

郝然和湘鹤听到动静也同时赶到院中,看着地上的暗器图案,郝然道:“我们是下午在武库才分析到可能有股神秘的势力,那么快就有人来警告了。难不成有人在跟踪我们?”郝然警觉看了看已出房门的唐卿,似有所指。

萧赋知其意,忙解围道:“如果逃走的青紫和国年只是一个势力、一个大计划的小代表,那么自会有人一直在跟踪我们。”

湘鹤道:“如果没有‘收手’二字的威胁,可能我也就回湘江了,现在我会与二位大哥一样,更不会收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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