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归家的时候，都要坐车。学校在西凉县城。我和沫沫一起回去。回家的车不多，一天只有三班，最后一班刚好是我们下午三节课后五点半。
可能学校也是照顾我们家远的孩子，周五那天晚自修是没有的，改到了，周末晚上。
我和沫沫站在一处不像车站的车站那里，等最后一帮车。
因为，别人都在这里等车，这里也聚集了一大群要回家的学生。
所有要回家的人都知道还有最后一帮车，谁都不愿错过。
在车门打开的刹那，蜂拥而上，唯恐自己被落下。
挤车门是一件很有学问的事情，这方面男生带有天生优势，每次我都是让沫沫，把我们书包抱在怀里。我先挤，然后右手撑开，她从咯吱窝下面钻到我的前面来。
运气好，还能抢到座位，运气不好只能站着一个多小时。
这一次运气算好了，有座位。不过只有一个。也够我和沫沫撑到家的了。
还有一件事，忘了说。我记得小的时候，沫沫坐车是不晕车的，自从那次大姨妈事件之后。晕车特别厉害，有一次严重到昏厥。
我在心里把她晕车的事件归结于我，所以每次坐车我都一路上说笑话，逗她开心，当然书包里还会准备一瓶水，和一个塑料袋子。
因为，和你无关的人，都很反感坐车的时候碰到晕车的人。
自然而然的让沫沫坐在座位上，我站在走道。里面位子做了一个男生，看起来有点眼熟。
难受吗？想不想吐？
有点难受，还好，应该不会吐吧！
里面的同学，麻烦能把窗户开大一点吗？我妹妹有点晕车。
那个男孩，在我们上来之前一直是看着窗外。
侧脸过来看了一眼，我和沫沫。
一阵很大的风吹了进来，吹乱了我们三个人的头发。
我亲眼目睹了一场遇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像个外人。
我看见了那个男生眼里有我看见安夏时的那种惊动，沫沫是侧着脸我看不见她的眼，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惊动。
我很大声说了一句，谢谢。
然后那个男生，继续回过头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傍晚的夕阳，透过窗洒在两人的座位上。
我看着自己的脚，沫沫看着我，男孩看着窗外。
我没忍住的好奇，问到
帅哥，你是几班的学生？
二班。
我在三班，我叫苏黎。你呢？
木林森。
，，，
我有一种奇怪感觉，对他有一种莫名的敌意。我不知道这来源于什么。
沫沫，还是安夏。因为安夏和她同一个班级。
说真的，他很帅，还有一种神秘感。这可能是最致命的，一种让人产生好奇的能力。
我听过一句话，当你对一个人开始好奇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沦陷了。
我有点心慌。
这次我并没有讲笑话，长长的沉默。
每一站，都有人下车。每个地方，都有要去的人要去。
而我，也只去往一个地方，那里是生我爱我的家乡。，，，
老爹，你又喝酒了，吃饭了没。
回到家，一屋子酒味，案板上面就只有一盘花生米。
你回来了，在学校怎么样？学习吃力吗？
高中，之后我不能天天在家里，每次都是周末才回来。
老爹，对我也是越加的关心起来，叫我小王八蛋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笑嘻嘻，然后从书包里，拿出一瓶酒。
老爹，知道你最喜欢二锅头了，送给你喝。
可是，老爹并没有像我想象中的开心，脸色铁青的看着我。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赶紧把王狗蛋的事情说出来，才免了皮肉之苦。
小王八蛋，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我骗过你吗？
没有，一次都没有。既然没有，那你明天要是去那妮子家腿给你打断。
完蛋了，话又说多了。
老爹，我再去炒一个菜，煮点面条。我陪你喝几杯。
其实，我的意图是，老爹喝多了，明天就忘了这件事了。
老爹，来，干杯！
你个小王八蛋酒量见长啊，说，是不是在学校里，偷偷喝酒了。
我很认真的回答，没有绝对没有。我怎么会把自己床底下，还藏着两瓶二锅头告诉老爹呢？
后来，我们都喝多了。我问老爹
老爹，你为什么，总是不让我和小妮子一起玩？为什么啊？
老爹，打了一个酒嗝。在床上，我一只手搂着他，脚也伸在了她的腿上。
因为，我身体偏寒凉，睡觉的时候，哪里热，我就往哪里靠。冬天的时候，老爹身上可暖和了。
她妈的是个****，你一定不能喜欢她家的丫头。否则老爹打断你的腿。
每次，老爹都是这么回答，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感觉。
我又问，为什么啊！这一次我纯粹是逗老爹玩的，因为我听见了老爹的鼾声。
我吧唧吧唧嘴，差点睡着的时候，老爹嘴里冒出了一句话。
兰姨，是你妈妈的亲姐姐。
妈妈，这两个字，如一根寒冷的针刺痛了我。困意全消。然后，我才慢慢记起了，老爹刚刚说的那句话。
兰姨，是我妈妈的亲姐姐。那兰姨也就是我的亲姨妈了。
那我妈妈去哪了？兰姨知道吗？她应该知道点什么？
十几年来，我以为我戒掉了母爱这种东西。可是当我知道有妈妈的消息的时候，我像是失足落水的孩子，抓住了一颗救命稻草。我迫切的想要知道，我妈妈在哪里？
老爹，老爹，醒醒，醒醒，快醒醒。
一喝多了，天塌了也叫不醒。
可是，我立刻马上就想知道。
兰姨，对了，兰姨。
我穿着大裤衩，拖鞋，光着膀子，跑到了，村头兰姨家里。
我使劲的敲门，拼命的敲门。我急哭了。村子里的狗发了疯的叫。
我哭着喊，兰姨，兰姨，，
沫沫，沫沫，小妮子。
兰姨，求你告诉我，我妈妈去了哪里？她为什么抛弃了，我和老爹。
为什么？
我哭的很凶，以至于兰姨给我开门的时候，我直接抱住了兰姨的腿。
兰姨，求求你。告诉我我妈妈去了哪里？她为什么抛弃了我和老爹。
小黎，赶紧起来，来屋里。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做梦梦到妈妈了。要吵着见妈妈？
不是的，兰姨。老爹说你是妈妈的亲姐姐，那兰姨也就是我的亲姨妈了。兰姨，求求你告诉我，我妈妈去了哪里？
你爹那个老王八蛋，又瞎说什么。别听你爹的，他又喝多了吧？
我红着眼点着头。
那兰姨你是不是，我亲姨妈。你知不知道我妈妈去哪里了？
傻孩子，兰姨不就相当于你亲姨妈麽？从小到大照顾了你十几年，我们家猪蹄被你啃了多少个，我都记不清了。
不是的，兰姨。我知道从小你对我最好了？可是，这不一样。对我来说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对你好，疼你不就好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特别的坚定的说。
你为什么要对我好？为什么要给我猪蹄吃？又为什么总是不让小妮子和我一起玩？为什么老爹说你是妈妈的亲姐姐？为什么当初妈妈抛弃了我和老爹？为什么你不承认是我的亲姨妈？这都是为什么？我已经长大了，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一边哭，一边说。小妮子也被我吵醒，。站在里屋的门口看着跪在堂屋里的我。
兰姨，不敢看我的眼，也没有回答我的任何一个问题。转过身闪躲的说。
小黎，大半夜的饿了吧！兰姨去给你烧猪蹄，给你多烧一个，好不好？
我一直摇头，嗓子哑了。我还是很用力的说。
兰姨，你是一直可怜我吧！所以才会给我猪蹄吃。你不仅可怜我，而且同情我。同情我是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如果你要是真可怜我，你就不应该在过年的时候给我猪蹄吃。而且一直吃了十几年。
你知不知道，对于我来说，母爱就是毒品，一旦沾上就会上瘾。
谢谢你，当时给我吃的那一个猪蹄，其实那一晚，我和老爹忍一忍，勒紧肚皮也就过去了，也不会麻烦你十几年。
越长大，越明白。这不是母爱，这是同情和怜悯。虽然我很不想说，但是这是我最讨厌的东西。
我不要同情，不要怜悯，不要每次别人一知道我的家里情况之后，都带着同情的目光来看着我。这不公平，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
后来，听小妮子说
我晕倒了。可能是喝了酒，我把藏在心里十几年来，最不敢说，和不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我一直都明白，那些话一旦说了出来，就会有一些东西离我而去。
只是我一直不明白，那是什么？就像妈妈抛弃我和老爹的时候，我也不明白，我失去的是什么。
如今，我终于明白了。
我失去的是一种公平，一种与别人相处的公平，而我得到是同情。
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安夏听到了我遭遇的时候，看我的眼神。
我或许得到了，她的同情，而我失去的是一个与她平等相处的机会。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女人，她叫我小黎，她说她要带我走，带我去城里，，，
她好像也是短发，声音很好听，很温暖。看不见她的脸，我很小，她抱我在怀里，只是我一直在哭。
她哄着我。
小黎乖，不哭了。妈妈带你走，去城里，过更好的生活。
我闻到了淡淡的兰花香味，然后是火车鸣笛的轰鸣，绿灯变成红灯，一闪一闪。在我小时候上学经过的那条铁轨旁。
我醒了，
带着眼泪。
我大叫了一声
妈妈
此刻，我的心像是被梦里向我和妈妈驶来的那一列火车碾过。
所有，十几年来对妈妈的向往和期望，希望，统统稀巴烂。
我不甘心。
苏黎，你去哪里？你回来，快回来。要去学校上课了。
你快回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