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内。
“哎,客人,来来,坐,要吃点什么,炒菜啊面啊粉干啊我这都有,三位吃点什么?”拿着菜单的是一位身材彪悍的老板,脸是滚圆滚圆的,脖子跟下巴粘一块,啤酒肚,大象腿。全身的肉都是红色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下来。
由肥肉堆积而成的笑容,却格外的憨厚,柚佑端坐着一张红色的塑料凳子上,食指戳戳老板的大肚腩,笑着说:“叔叔好好笑。”
苏项阳翻了翻油腻的菜单,随口点了两个菜,“手撕包菜跟糖醋鱼。看看你要点什么?”说着把菜单递给了我,心情不好导致胃口不好,也没啥我想吃的,“可以了,柚佑,你想吃点什么?”
柚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很萌,眼珠子飘向正在清理裤脚的泥巴的苏项阳,柔声问道:“哥哥——爸爸,柚佑可以出去买糖吃吗?”
“不行!”干脆的拒绝了。“天黑了,你不认识路,跑丢了怎么办。再说你都掉了多少牙齿了,不准吃了。”
“那你要柚佑吃什么?”
“吃饭!。”
柚佑很委屈的说道:“吃饭有什么营养啊?又不好吃。”
“别不知足哈,忍住!”
趁着老板还没上菜,我忍不住侧头问苏项阳,“哎那个,我过去真的也是个神棍?”
苏项阳擦完裤脚上的泥巴,方才抬起头,对我的问题表现淡淡的,柚佑一脸笑嘻嘻地把玩着一次性筷子,扭着身体对我说,“杨意澄姐姐以前是哥哥店里的全能神棍,上能捉鬼下能做菜。”我又看看苏项阳,苏项阳假装没听见自顾自挠头,他似乎很回避我的问题,对过去的事情能不提就不提,而那个传说中的我的堂姐杨花朝,也是苏项阳店里的一员,晚点过来跟我们碰头。
我至今好奇苏项阳的店到底是做什么的,苏项阳递了张名片给我,我一手接过,认真仔细地看每一个字,正面写着店名:杨花朝花店。下面是地址和联系方式。正面看不出什么玄机,背面空白,我悄声问他,“明着是做花店生意,暗地里是做道士行当的?”
苏项阳不置可否,“以前的店被封了,本来我也打算不干这一行了。做完杨花朝最后一笔单子就去找个见光的工作,可是有个老主顾不久前亲自上门拜访求我救救他的儿子。那个老主顾老来得子,五十多岁的人了,儿子才八岁,和柚佑一样大。我想如果柚佑出事了,我也很想有人可以帮帮我,所以我就答应了,再做一笔生意。”
我抿着笑打趣他,“苏老板不是再做一笔,是重操旧业发扬光大吧?”
老板端着菜招呼我们用餐,瞧着柚佑长得可爱,想起自己差不多大的孙女,热心地送了我们免费的饮料。我们连声说谢,老板乐呵呵的坐在离我们不远的柜台一边擦着饮料的瓶子一边问我们:“客人是外地来的吧。”
苏项阳迟疑了一会,立马说,
“对,就隔壁那个青陵城里来的。老板好眼力啊。”
“嘿嘿,城里来的人,看得出来,嘿嘿,我们这个小地方城里回来的都是外出打工的当地人,要么就是学生放假回来。从外地跑过来的人不多,我有几年没看见了。”
“怎么?”
“人往高处走,个个都往有钱的地方去,打工的打工,读书的读书,谁喜欢这么个破地方,那些老房子啊,虽然说是保护建筑,可是去年就塌了不少。留着的就我们这些外面不爱去的老不死的,在这里呆一辈子了。”
苏项阳说:“您这小饭馆啊开着不错,生活不愁。家乡是一辈子的根,最后谁不得落叶归根。”
老板听了很开心,看着柚佑不吃饭,以为是小孩子挑食不吃,就劝我们两个做家长的,“我孙女七岁了很调皮,也不爱吃饭,整天要大人买什么薯片可乐的,我一点都不赞成。小孩子嘛,就该乖乖吃饭。你纵容她们一次,她们就越发不听话。”
柚佑立马辩解:“柚佑最听话了,大伯你不要挑拨离间。”老板被柚佑认真的样子逗乐了,说大伯不是挑拨离间,大伯希望你吃饭快快长大呢。
走的时候,老板特意借给我们一个电筒,好心的提醒我们:“这镇子晚上黑灯瞎火的,路上么有路灯,你们外人走不惯,身上有个电筒方便。遇见打黑伞的人离远一点,镇上前几天刚死了一对双胞胎,千万别撞上,不吉利。”
苏项阳不动声色,接过雨伞谢过老板,假装无心随口问一句:“那些人是什么人?”
老板关了一扇铁门,露出畏惧的神色,吞吞吐吐的说:“做法的人,长得很恐怖脸上一条条的疤,他们一来,大家都不敢独自走夜路……双胞胎是书记的孩子,二十七岁都说好亲了娶媳妇的,哎,造孽哦。留下两个老人怎么过。”
走的时候我们都很小心,对于忌讳的东西最怕不经意撞上,身上一旦有了他们的气味很容易被盯上,他们做事不讲原则,才不管你是偶然撞见还是刻意寻找。
尤其当下我们有要事在身,时间上不能拖。因此,远远避开是眼下最聪明的选择。原路返回,镇子果然是静悄悄的,少有见灯光。
我们三个结伴而走,打着手电筒,心里些许不安。是书记孩子的去世引起的恐慌吗?不然才九点不到,怎么连个看电视的人都没有。莫不是打伞人的存在过于恐怖?于是我们加快脚步,切不可碰上那些忌讳的打伞人。
可是,无巧不成书,下一个拐角我们就和几位打黑伞的壮汉子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有时,真不得不感慨生活的巧妙安排,脑海里越是排斥,越是会产生一种让两者吸引的磁场。
我小时候听说过阴兵借道的传说,那是印象中奶奶哄我睡着说的故事(小时候我一直顽皮不肯睡觉,奶奶就用这样残暴的方式吓唬我)。去过地府之后,我也道听途说不少崔府君带领鬼差军去拘魂的浩大工程。那是在旧社会,天灾之下难民无处可逃,聚集在一起由一个患者感染大批患者最终形成骇人的瘟疫。难民的魂魄多半和生前一样聚集在一块,谁也不愿意去投胎,这个时候就需要崔府君带着大部队拘魂。
如若眼前的真是阴兵,我们倒也不至于踌躇,我们本就从地府出来,大家都认识,谈不上威胁和伤害。
可是他们不是。这些举着黑伞的汉子们,长的那是高大魁梧,比苏项阳还要高出两个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从篮球队跑出来的。
尽管他们长得很高,可是我们并不能看清他们的面貌,一是天黑,我们不敢把电筒往人家脸上打。二是那不可抗拒的气场,将他们与我们隔开。
我们三个很自觉的靠边站,大气都不敢喘。我以为这个情况下苏项阳会关闭电筒的光,可他并没有,相反全神贯注地看着他们缓缓走过,后面8个人,分两队抬着两副棺材。刹那间我闻到了檀木香,棺材是用檀木打造的。真有钱。
苏项阳目送着他们走远,慢慢消失在拐角,并不急着离开,屈身捻起打伞人脚印踩过的泥土,我疑惑不已,又不好在外面问,强忍着疑问注意他的举措。闻完泥土的气息,他又沿着他们的脚印与自己比试脚的大小。
我和柚佑惊慌未定,都盼着他早点离开。
回到住处已是九点一刻。我们还未敲门,就听见老爷爷在门里面打开门栓开门。说实话,这一路走来,我内心惊惧不已,唯恐打伞人突然回头将我们抓走。走夜路不能回头,我就一路听着悉悉索索的响声胆战的走着,死死的捏着苏项阳的衣角。老爷爷开门的那一刻,光亮打在身上的瞬间我就感受到了安抚的力量。肩膀一下子卸下了千斤重担。
苏项阳冷冷的瞪着我说杨意澄,你把我新买的衬衫捏皱了。
我回瞪过去,小气鬼。
老爷爷说家里没有浴室,外面有水龙头,可以洗脚,要是洗澡的话家里热水瓶有热水可以和着。
“行。谢谢爷爷。爷爷你先去睡吧。”
“好。”爷爷没走几步就回了头,试探我们是不是碰上不干净的了。苏项阳将背包靠在门槛上,一屁股坐门槛上拿出一根烟,发现身上没火,爷爷递过来一根点燃的柴火。苏项阳狠狠吸了一口,对爷爷说:“可把我吓坏了,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瞎折腾抬着两副棺材吓唬谁啊。爷爷,你们书记这么横行霸道,晚上还扰民。我一次来,就碰上这种事,真晦气。”
苏项阳说过爷爷耳背,他刚才说的也是平常的音量,可爷爷吸着大口的烟,肩膀一展就笑开了,很明显是听到了苏项阳说的话,我这时才想起苏项阳说的老爷爷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爷爷说:“你们没回来我就担心,心里悔的。遇见了也没事,就是怕你们心里不痛快,谁愿意出门触晦气。你们别担心,我明天一早去买香买纸去庙里给你们求个平安符,跟神仙要点净水给你洗掉晦气。哎呀,老头子我先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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