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试之后,身心都十分放松,心中再无它事,整个人也都懒散了起来。只想着自自在在地过两天,便跟西蒙、卬昂都没做任何安排。何况过两天又要再回学校一趟,拍毕业照拿毕业证什么的,到时候,就真的结束高中生涯,开始漫长的暑假生活了。往后时间还长,有什么安排也不急在这一时,那两人估摸着跟我一样,都说过了这几天再说,只每天在线上聊聊天,偶尔一起联机打打游戏。
游戏是西蒙常常玩的那款,需要五人组队,战队一字儿排开,我的等级弱到其它人都想退队了。我这人手脚不协调,还好西蒙和卬昂能干,勉强还能带着我一起玩。我连游戏里的地图都认不全,也不敢乱跑,就紧紧跟着西蒙。常常我什么都还没做,电脑屏幕上就跳出来了钣金的“胜利”二字,对我来说,委实无趣得很。
玩了几次,实在不知这游戏有什么乐趣,能引得他们日夜颠倒地在玩,我便弃了,只偶尔实在无聊了,才会跟着后面玩一局。西蒙也不强求,只是他玩游戏时,我难免会无聊,他便偶尔开着语音与我说说话。
拍毕业照那天,破天荒地早早就醒了,看着时间还早,就赖在床上不动,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在床上滚了两圈,还是决定起床。洗漱完毕站在衣柜前愣了好久,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拿了校服换上。
去学校的路上,一度想让班杰掉头回去换衣服。之前群里就有人问是不是非要穿校服,班主任说不强求,毕业照可以穿自己最喜欢的衣服拍,拍的漂漂亮亮的。大家都喊着那便不穿了,穿了三年早就穿腻了之类的话。
我也不知道早上是不是因为醒太早,脑子不太清醒。本来在班里就不太受待见,万一就我一人穿着校服,岂不是更显得我十分另类?
这个念头陡然冒出来的时候,我就被自己给惊到了。我宁馨儿向来我行我素,曾几何时,竟也变得这般多愁善思了。紧紧捏了几下眉心,生生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扼杀掉,而后坦然地下了车。
站在校门口,惊而发现,大家竟不约而同整整齐齐地穿着校服,衣服熨帖得没有一点褶皱。女生们各自弄了精致得体的发型,男生们脸上刮得干净的看不出去一丝胡茬。大家甫一打个照面,什么都没说,只给了彼此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一瞬间,竟生出一丝马上要去上课的错觉。
西蒙和卬昂一前一后下了车,西蒙的校服穿得慵懒至极,领带松松垮垮地歪在一旁,眉头微蹙,脸上的表情很是不耐烦地很。卬昂依旧笑意盈脸,一双桃花眼在那乱飞桃花,小西服比比挺挺,领带也是平整无痕的。
西蒙一下车就朝我走来,脸上再不是不耐烦,却变得有些扭捏了起来。他如做贼般递给了我一个盒子,让我想起之前他还钱给我时,那副不自在的样子。
疑惑地接过盒子,问道:“这是什么?”原也没指望西蒙能回答,所以也就随口一问,然后自己动手开始拆盒子包装。打开一看是一条项链,细细的链子上串着3枚组合戒指,其中一枚上刻着“LOVE IS AROUND”的字样。看上去倒是雅致含蓄,做工却十分精细闪亮。我疑惑愈甚,举着盒子问:“这是毕业礼物?这么贵重?”
西蒙不答反问,“喜欢吗?”
且不说这礼物甚是好看,单是收到礼物这件事,就让我喜不自胜了。“这项链这么好看,我当然喜欢了。只是你怎么突然送我礼物了?”
西蒙这才看着我的眼睛,郑重道:“今天是我们交往整整一个月的日子。”我不由地哑然,完全想不起来,我上次稀里糊涂答应做他女朋友是什么日子,更没有在意这是我们交往的第几天,甚至不知道交往整一个月还要送礼物。
“还有这种说法么?我却都不知道,也没给你准备礼物。”
“听说女生都喜欢男朋友能记着这些纪念日,情人节,生日什么的。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不懂这些,也只能有样学样,多为你想着些,多为你做些总归是没错的。”西蒙的一番话里,我什么都没在意,只抓住了“第一次谈恋爱”这六个字。
满心欢喜,却又故作镇定地把项链拿出来递给西蒙,也不说话,只将身子前倾,将脖子递到了他面前。他从善如流地替我戴好项链,脖子一瞬间一凉,却立时又变得温润了起来。我直起脖子,替西蒙整了整歪掉的领带,然后轻道:“谢谢你。”
感谢这一段似水流年,你能陪在我身边,万幸这一场青春盛事,能有你一起。
偏过头看见了不远处的卬昂,他似乎盯着我们这边看了很久,见我看了过去,突然就笑了,一双桃花眼里,似有大片繁花开来,绚烂多彩。
于是,这个尚未进夏的季节里,我们的高中生涯便这样结束了,往昔的锦绣岁月,全都浓缩成了一张照片。我们三人站成了一个三角,我脖子上的项链,在阳光下,折射成了一点白光。只是拍照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坐在我前面的老师,竟然是,安一诺。
拿着毕业证和毕业照,原应该是有一种解脱感,这该死的学校,烦人的老师,恼人的同学,以后就再也不用强于应对了。只是这心中忽地升起的了一股不舍的情绪,突然就觉得,此去经年,今日这一转身,这辈子,大概真的不会再见了。
一辈子,不过数十载,那么短,却又好像很长。再也不见这种话,说时掷地有声,决绝解恨,说完后,心里却又一阵空落落的悲凉。
应是怕往后再没机会相见,那些在校时十分要好的朋友都聚在一起拍照,想要多些凭证来记住这段校园时光。卬昂也高高举着手机,招呼我和西蒙跟他一起合照留恋。他一会要在教学楼前拍拍,说是高中三年大半时间都是在这度过的,值得纪念;一会拉着我们到了教务楼,说这楼里的老师个个兢兢业业,学识渊博,教他学问知识,值得纪念;一会又跑到图书馆,说这图书馆虽然无用,却建的气派漂亮,藏书也多,值得纪念;一会又蹦跶到食堂,说泽川的食堂价格公道,味道良好,怕是大学食堂没有这般有良心了,值得纪念......
我实在是耐心体力都耗尽了,便停在了湖边,依着一棵杨柳,死活都不肯动了,只道:“你觉得这也值得纪念,那也值得纪念,你就去拍吧,我是觉得一点都不值得纪念的。”
“馨儿,你怎么能这样呢?这学校,以后可能都不会来了,你都不会怀念吗?”
“我爸是校董。”往后我可以时不时陪着他过来看看,想来看看,机会多得是。
“馨儿,我们往后可能就要分隔两地,一年可见的天数,屈指可数,难道你都不会想我么?”卬昂眉头微蹙,作心痛欲哭状。
“我们可以填到一起去。”想了想,又加了句,“其实不在一起也没关系,你这张脸,看的多了也会觉得厌烦。”后一句话却是玩笑话,西蒙一直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们斗嘴,此时却忍不住轻笑出声。
“馨儿啊”,卬昂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你难道没看出来,我是怕你因为无人跟你合照,尴尬啊!”
我简直要被他这句话呛死,真是这样的话,还真要请他莫要多操心,让我清净清净。却不想与他多费口舌,只是不冷不热地白了他一眼。
此时,有人隔着河在对岸呼唤着西蒙和卬昂,原是篮球队的,在喊他们过去体育馆合照。队里几人一起打了三年篮球,本就志同道合,两人都不推脱,应和了两句就准备过去。西蒙问我要不要一起,我实在是被卬昂折腾得没有力气,便留在此地等他们。那边呼唤愈急,西蒙和卬昂便快步跑过去了。
我寻了处阴凉的长椅坐下,便是在此处,我受了惊吓,西蒙为了护我,手背被小石子硌伤;再是左手边的操场上,我与西蒙罚跑,我跑得气力不接,西蒙却脚下生风,步履如飞;眼前的体育馆,进门便是篮球场,我看过西蒙带球运球,跨步上篮,动作干净漂亮惹人注目;再往右是教学楼,我仿若能看到我们当初一起迟到,在教室门口第一次和平聊天的走廊。
教室里,他扔我书包的跋扈,还我钱时的扭捏,也会偷偷替我调高空调温度,与卬昂嬉笑打闹;食堂里,他说我占了他位置的霸道,溅了我一身菜汤,而后我们一起吃饭,互抢吃食;校服定制室昏暗的光,医务室里和光轻扬的微尘......
回忆如决堤,没曾想,我不过来这学校短短百日,却仿佛处处都留下了我们的影子。
我倚着长椅扶手,静静地看着湖面,水上荷叶青青,似有荷花隐隐带苞,羞羞欲开。有风吹过,花茎随风轻轻摇曳着,隐隐能闻到淡淡的栀子花的清香。远处人声喧闹,倒更显得此处闲适幽静。
这安静却被一声手机拍照的声音打破,抬眼望去,竟是安一诺举着手机,远远地与我拍了张合照。他半点没有偷拍被发现的尴尬,倒是满脸懊恼地自责道:“哎呀,忘记关快门声了,真是失策。”
“你怎么在这?”我有些警戒地问道。
“我的得意弟子毕业了,我得拍张照片做个纪念啊。”他得意地晃了晃手机,大喇喇地在我旁边坐下,晃过我想抢手机的手,十分宝贝地将手机揣进了西装的内侧兜里。我瞪着他,一脸不豫,他却不看我,只是看着前面,也不知是看那荷花,还是看着体育馆外来来回回奔跑的人影。
“你讨厌我吗?”安一诺突然开口问道,问得漫不经心,我却愣了一下,开始反思起来,还未思考出个结果,他突然转身看着我又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讨厌我呢?”
讨厌吗?好像是有点。为什么呢?应该是因为初次见面,他就十分地不友好,而后也总是一副处处看我不惯的样子,扔我漫画书,用戴思揶揄我,非要我做倒霉的课代表,天天使唤我爬上爬下地送试卷。可现在摸着毕业证,好像又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事了。不过泽川百日记忆拼图中,小小的一块而已。
他却似乎并不是为了得到我的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就因为卬昂与西蒙不喜欢我?”这人自说自话的本事也是无人能及了,我适时打住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跟西蒙他们本就有嫌隙,可不能再把我这笔账算在他们头上了。“以前讨厌你,完全只是因为你长得欠揍而已。”
安一诺不怒反笑,伸手轻轻拽了拽我的发梢,“论资排行,我也是你哥哥,居然这么跟我说话,真是不像话。”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他却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道:“走了,再不走,就真的要挨揍了。”我一看,果然西蒙和卬昂正往我这边过来了。安一诺走开了两步远,突然又停下,回头看着我,一脸慵懒地笑道:“毕业快乐!”而后再不多言,背对着我摇了摇手,快步离开了。
原以为西蒙和卬昂必定要探听一番安一诺与我说了些什么,却不想他们什么都没问。只是都觉待在此处甚是无聊,左右无事,就准备走了。到了大门口时,看见韵姝正嘟嘴卖萌在自拍,我竟鬼使神差地冲着她笑了一下。而后,我愣住了,她也愣住了,保持着嘟嘴的姿势半天,都没按快门。
本来泽川高中是有毕业典礼的,只是后来越来越多的家长反映,这种典礼实在鸡肋,参加吧太费时,不参加吧又觉得愧对孩子,所以后来这项活动就取消了。拍完毕业照,拿了毕业证,就与这学校无甚瓜葛了,便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可人的怀旧因子总在作祟,总想着再多拍几张照片,再晚一点走。因此,我们三个倒是第一波离场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