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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百日红

麻衣少女丝毫不扭捏,落落大方的说道:“侄女百日红见过黄叔父!”

“真是不知礼数!”百日耀随即在她额前轻轻拍了一下,低声呵斥道:“要叫仙师大人!”

百日红忽一咧嘴,不满说道:“他是女儿的叔父,叫一声有什么不对?爹爹,你不是常说黄叔父与你亲如兄弟吗,当年他刚来千巍山时几乎要冻死在雪林里,是娘亲路过之时救了他一命,既然咱们家与他渊源这么深,你又何必如此卑躬屈膝,净是让黄叔父笑话!”

理是这个理,但放在不同的环境下却又有不同,百日耀混迹千巍多年,太清楚修士多变的性格了,又哪里敢做出举恩要挟的蠢事,所以他一听自家女儿的口无遮拦,脸色唰的白成一片,抬起手臂就要狠狠的扇下。

黄凌忽然伸手阻止了他,道:“红儿说的对,你不要责罚她!”

“你看,黄叔父是正派仙师!爹爹当年真是交对了朋友!”百日红嘻嘻一笑,毫无一丝拘束感,她显然是一个性子活泼的少女,不卑不亢,是非分明,却尚显单纯。

百日耀则是一阵呆愣,不知该如何回应!

黄凌不想给他压力,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语气柔和的问道:“耀哥,我记得当年花姐去世的时候,你发过毒誓终生不再入千巍,为什么还要回来?”

这是一桩悲惨的往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但黄凌依旧记忆犹新,花姐名叫方青花,是百日耀的结发妻子,这对夫妇与他一样都是带着成仙的梦想而定居千巍山,久经磨难却始终入不得仙道。

黄凌十四岁时抵达千巍,那是一个酷寒的冬季,他缺少御寒之物而冻伤在雪林里,恰好被路过的方青花所救,自此与这对夫妇结下了渊源。

后来黄凌辗转数月难以拜入修士座下,就被方青花引荐到了盘蛇峰,当时百日耀与方青花已经成亲数年,两人同拜另一位女修胡露为仙主。

两年后顾元艺死于仇杀,黄凌脱离了盘蛇峰,与此同时,胡露也死于一场猎妖战里,三人再次凑到了一起,便携手拜入了制丹修士席满光的灵峰,一起种植灵田,这期间倒是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

但是不久之后,方青花无意间怀上了身孕,这造成了她的行动不便,在一次做工途中,她不慎误损了一株灵草,因此招来了大祸,方青花被恼羞成怒的席满光直接打断了双手,并无情的驱逐下山,她拖着重伤之躯独自在荒山中艰难生活,月余之后诞下了百日红。

在百日红出生的时候,百日耀担心席满光降罪而不敢前去探望,唯独黄凌一人陪伴左右,这并不是黄凌有多么勇敢,而是那天他碰巧被席满光派遣出山去采摘草药,便顺道去看望方青花,谁曾想却赶上了方青花的临产。

时至今日,黄凌依旧记得那一天所发生的事情,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日方青花抱着刚出生的百日红问他:“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阿凌,我替她取的这个名字是不是预兆不祥,要不要换一个?”

黄凌当时说:“这千巍山的灵花一年四季都在盛开,如果不是有人采摘,它们根本不会凋谢,这是修仙界,不是凡间,所以花姐,你不必换!”

方青花凝视着他,“对啊对啊,那就叫她百日红吧,真希望她能永不凋谢!阿凌,如果有一天你成了修士,可一定要照顾她,千万不要让她像我一样受尽凄凉!”

“但我连自己都照顾不了!你是红儿的母亲,她应该由你来照顾!”黄凌的这句话只是由衷而发,并没有伤害方青花的意思。

只怪他当时太年轻,一点不了解人心,就因为这句话,直接将方青**上了绝路。

方青花是一个敏感且自尊的女人,她虽然满怀成仙的梦想,却没有抛弃她的人格,她宁愿嫁给一个爱她的凡人,也不愿做一个修士的玩物,所以她在千巍山蹉跎十年,依旧踏不上仙道,她当初的仙主胡露就多次说过,只要她愿意,就立刻介绍一个恩主给她,保证让她心愿达成,但她拒绝了,最后嫁给了与她自幼相伴的百日耀。

当她被席满光打断双手时,她依旧对未来充满幻想,但当百日红出生时,怯懦的百日耀选择了逃避,她火热的心也就熄灭了。

一个断手的女人就算回到故乡也毫无用处,可假如继续留在千巍山又有什么盼头?根本不会有仙主再要她,这种想法将她逼进了死胡同,她就此开始绝望。

百日红的出生并没有带给她多少欢喜,反而成了她的包袱与重担,她当时之所以叮嘱黄凌照顾百日红,不过是希望这个被她视为弟弟的男人能够给她一点鼓励与安慰,但黄凌当年哪里懂得女人的细腻心思,莽撞的拒绝了她,这让她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溃散。

当黄凌走后,方青花冒死找到了百日耀,逼着百日耀立下毒誓带着百日红返回故乡,并终生不再入千巍,这之后,她独自一人默默离开,当夜就从附近的一座悬崖上跳了下去,直至半个月后,黄凌与百日耀才找到了她残缺不全的尸骨。

百日耀最后遵从了方青花的遗命,抱着百日红在席满光的洞府前跪了三天三夜,最终求到了摆脱仙仆身份的赦免令,之后带着百日红离开了千巍山。

自那之后,黄凌以为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百日耀,他觉得这对父女会在凡间和和美美的度过一生,其实这样也蛮好,但他万万想不到,百日耀还是回来了!

为什么要回来?是不甘心吗?

百日耀不敢直视黄凌的目光,忽然抱头蹲在了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哭,但黄凌明白,这是因为他背弃了自己的妻子。

黄凌默默的望着百日耀凄楚的模样,神情显得很复杂,他并没有鄙视百日耀的毁诺,只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伤感。

青花凋零时,他也曾经哭过,那是他在千巍山唯一的一次哭泣,就像孩子一样,肆无忌惮的发泄他的委屈与痛苦。

但那已经是过去了,他如今再也不会流泪,他只流血!

“既然回来了,那就继续待下去吧!程海翁是一个不错的修士,他会善待你们父女的!”

黄凌不准备再呆下去,如果不是他感念当年方青花的救命之恩,根本不会下来与这对父女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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