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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晶象征性地带了我几次后，该我自己出山了，她给我的建议是先从身边的亲戚朋友入手，她说很多商机都是来自周围的朋友圈，为什么现在微商这么火？微商大部分还都是做代理的，有时候连东西都没见着过就直接通知上家发给下面的买家发货。为啥他们能卖的出东西？信任呗！
我心说此话有理啊，带我那几次也没得到什么真传，但这个真谛绝对得当名人语录来记。
于是乎，我熬了两晚的夜，将很少联系的三亲六故、乃至幼儿园时期的亲同学的联络方式都搜罗出来。
我先给老家的二表舅打了个电话，我说二表舅你最近身体好吗？我是您表外甥女。
二表舅丈二和尚摸不出头地说：“表外甥女给二表舅打电话是你爸妈吵架离婚还是你结婚请客啊。”
我说：“二表舅你真是神机妙算啊，竟会为我们家民族分裂和你外甥女终身大事考虑，这次考虑考虑你自己，想想你外甥女能给你带来什么福利待遇啊？”
二表舅更是懵了，说：“外甥女你不是借钱吧？前几天家里的猪下仔儿就留下三，现在卖了也不值几个钱啊，你要真等用钱，过两年等圈里猪长大长、肥了，卖个千八百的借给你到是没问题。”
我说：“二表舅让你考虑自己你考虑你家猪干啥啊，外甥女不是土匪，没惦记你家的猪，直接说吧，二表舅你岁数也不小了，儿女也不咋孝顺，干脆上个人身保险吧？一年八千，连着上十年，十年后每个月能领一万八。”
二表舅说：“外甥女你拉倒吧，十年后你二表舅早就入土了，还不便宜那帮没良心的。”
我不死心，“二表舅要不你上个人身意外险吧？万一喂猪把腰扭了保险公司给你花看病买药的钱……”
听筒里传来了估计是二表舅妈学的两声“嗷嗷”的猪叫。
“外甥女你省省吧，老母猪叫唤人呢，得喂猪了，外甥女你吃了吗？有空来二表舅家吃饭啊，先这样，二表舅先去喂猪。”
拿我跟圈里的猪相提并论也就罢了，为了找借口挂电话还自己学母猪叫。叔可忍，婶不可忍啊。
果断挂断电话。
既然亲戚下不了手，我就把我这猎人般的双眼射向久未联络的同学。
第一时间回我信息的是老同桌二墩子。
看来还是阶级感情深哈，听他财大气粗的口气，是搞建筑承包的，据说最大工程是我们村的洋灰马路，那条路几年前我走过，虽然偷工减料，麻麻扎扎，但至少骑自行车车闸省了，上村东头买瓶汽水跟骑黄土高坡流的汗那么多。
“二墩子你还记得我！不愧是初中三年老同桌，没白让你抄三年作业哈！”
“小阚嘛？咋不记得？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咱们班的霸王花啊？”
“霸王花不敢当，班花到是勉为其难吧，你现在是咱们村有名包工头了哈？”
“哪的话啊？我只是咱们县小有名气的农村企业家而已嘛，承包各项工程建筑，咱们村大队的厕所，知道不？我盖的，两层！能同时容纳来考察的县级、市级领导，光外面那层墙砖啊，都是浮雕限量版……”
我真想发个呕吐表情过去，但为了我的光辉事业，忍无可忍，我从头再忍。
我发个大拇哥外加若干鲜花的表情图标。现在我算明白，虚伪这个词，就是在无奈中学会的，而且会越来越离不开。
继续虚伪：“像你这么有身份的人至少身价百万吧？应该有我们公司为你量身打造的钻石级人身保险为你保驾护航。而且你的工程队，哦不，是大公司，你作为总经理也要为公司员工人身安全考虑一下嘛，毕竟你是他们的衣食父母，给他们吃喝也要保他们平安。这样你的员工才能干劲十足，你才能财源滚滚来嘛。”
二墩子够义气的回，“行了老同学，这点行情，我懂，我当然买你的账，明天把你的险种都发给我，哥先撂个话，你，阚晓今，我有求必应。”
我忽然觉得光辉高大的是他，低级龌龊的是我。
凭什么我看不起同学，我不就是貌美如花能力绝佳温柔贤淑才华横溢的大学生嘛，就这点资本加起来都敌不过我老同学这一句“有求必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我惭愧，我不能对自己拥有貌美如花能力绝佳温柔贤淑才华横溢而沾沾自喜；我检讨，我不能再带着有色眼镜瞧不起别人。二墩子同学修公路偷工减料有可能经费不够，二墩子同学盖的超级豪华大厕所不是在搜刮村民的血汗钱搞形象工程，将来我们村万一开发搞旅游，会有成百上千的游客来我们村，那么就会有成百上千的游客需要上厕所，说不定将来还要再加几层，并且要电梯直达的。我道歉，因为我觉得我的检讨不够深刻。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二墩子同学耽误我的时间、手机空间、以及我仅存的善念和耐心。
我像个垂钓者，播撒满载“真诚”、“希望”当做鱼饵的渔网。而二墩子这条鱼，不仅吃掉了鱼饵，还在我拉网的时候狡猾地挣脱离开。
他的交易是有筹码的。从开始发发黄段子给我，到发发打擦边球的暧昧图片给我，到邀请我“过来坐坐”。我的愤怒从星星之火到满腔怒火到燎原火海。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阚晓今是爱钱，但再怎么爱我就真缺你那点臭钱？
从别的同学口里听说，二墩子的建筑队就几个人，其中包括他爸，他爷，他叔。把村里大队书记溜须好了，村里有点小活就交给他。媳妇早就娶了还经常去外面勾三搭四、拈花惹草，是个不折不扣的社会渣子。
我就说嘛，上学时骗老师、逃学、抄作业、给全班女生都写过情书的人能脱胎换骨成为优秀的农村企业家的概率不可能被他改写吧。害的我浪费了手机流量。
突然发现我很寂寞，月底了手机通话时长200分钟还纹丝不动，手机流量又到了底线。而手机流量光消消乐就用去了百分之八十，看看新闻头条的娱乐八卦占了百分之十八，剩下百分之二施舍给了二墩子。
我发现我真的很寂寞。就像人们说的寂寞的最高境界，别人在等伞，我在等雨停。
4
第二天我又跟打了半管鸡血似的精神抖擞了，生活还在继续，小命没停止，赚钱事业就不要停止。
刚出门看见了院主，这个四合院的主人，细高的像面条的房东，脑袋上顶着摩登的方便面头，说好听了是方便面，其实就像个喜鹊窝。
一大早看见他感觉很惊讶，“月底还有几天呢，这么着急收房租了吗？”
“我脸上写着‘收房租’俩字是吧？怎么感觉你见了我就像个欠账的见到债主一样呢？”院主假装不悦的样子使我想到了青葱稚嫩小学生把大人的衣服穿上假装成熟，很是可笑。
“那你是来看看我是不是把你房给大卸八块吧？放心哈，我就把咖啡不小心染白墙上了，上次切西瓜的时候桌子划了俩道子，其他都原封不动的，刚租半个月你没必要这么不放心吧？”
“就是不放心，还好意思说，这四合院租出去这么多年都没你这几天破坏成这么惨烈，你看看，我这花也不管浇水，小猫小狗也不喂。”
“我是租你房还是给你看家的？是我按月交房租给你，你给我照顾花的钱了吗？我自己还饥一顿饱一顿的，还管喂流浪猫儿狗，要不是我是个爱狗人士，我早把它们炖吃了免得我饿得快翻白眼了。”
我的房东就是这么好欺负，也许是岁数差不多，也许是他天生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好了好了，说不过你，自从你搬来后我这四合院其余三间都是空着的，一直没有租客，我就怀疑你是不是天煞孤星附体啊，这几天我带人看房，你这么刁钻要不要把四间都租下来，免得租给你看着不顺眼的租客，你要是租整个院我给你打八折啊。”
“麻烦你快点租出去吧，要不我一个人住这四合院总有种身临鬼片的感觉，最好租个帅哥啊，既可以养眼，也可以护花。我还可以近水楼台，哈哈哈哈，想想就开心。”
“租个打铁的吧，给你当闹表。再租个做臭豆腐的，帮你节食。”
“强中更有强中手啊，算你狠啊，院主，今天本姑娘有几百单的保险业务等着，我得去单位早报道早打卡。有时间再狠狠和你切磋切磋。”我做出了平生最不淑女的表情。
“随时恭候啊。”
院主那个小人得志的样子，好像彩票中了5块钱似的。
匆匆忙忙赶到公司，见到郝晶。她正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看杂志，办公桌上一杯咖啡讨好地冒着热气。
我说：“郝晶我是黔驴技穷了，我的亲戚朋友圈是发展不了了，估计换了优异传销头目来也开发不了我朋友圈这个贫瘠的盐碱地。我该怎么办啊？”
“说实话你不适合做保险业务，你的圈子不行，你本人更不合适。”郝晶很郑重地跟我说。她的视线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杂志、没有眨眼，我信了。因为在她带我做保险业务的时候，她是总会眨眼的，有时候为了抛出个娇媚的眼神，有时候是伪装心底的真实，甚至有时候是违背意愿迎合他人再来个隐蔽的鄙视而轻蔑的眼神。
这就是郝晶，说完就继续伏案工作了，不加多于语言，不带任何色彩。冷静且冷酷。
我决定辞职。在辞职前我想让公司为我服务一下，挨到下班点，我用办公室的打印机给自己打了50张简历，还是彩色的。那台打印机累得直冒热气，我拍了拍它，辛苦了，临别，交个朋友，以后公司被我收购了，我把你列为第一功臣。
傍晚我去了趟洛河公园。这是个刚开工不久的工程，空旷一片，三五成群的树，还有未铺完的鹅卵石路，洛河水也很浑浊，水面上漂浮着垃圾。看规划图，这儿不久的将来应该会是个风光旖旎，水波荡漾的怡人之所。不过在修整之前，俨然是一副灾后未重建的场面。也许我的未来也会很璀璨，就像电脑里出的规划设计图，但是我现在很茫然，就像眼前的狼狈。
还记得小时候送妹妹上学，走到洛河边我们就分开。那时候的洛河水清澈见底，温暖的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妹妹扬起手臂跟我说再见，白净的脸上满是灿烂。
有时间是不是应该也回家去看看，在无助的时候回无助的地方就会信心倍增，这是我的混蛋逻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