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入学后第一次运动会的散场，以一场大雨收尾，操场上散落的，有运动员喝完的塑料水瓶和身上贴的标签，这些东西，天晴以后自然会有人来收拾的。看台里除了我以外空无一人，我想起初中毕业后自己写过的一篇日记，讲的就是一次运动会的散场。日记里，散场不再只是运动会的结束与退场，散场成了一段时间，一些事情的终结。哦，对了，我忘了在日记里提到的是：有些时候散场，还可以是一段感情的终结……
记忆里的事情，久而久之就会被时间冲刷的一干二净，时至今日，记忆已经变得不再像当初那般澄澈，只是模模糊糊的还记得那天。那天我跑完三千米以后天色就黯淡了下来，头顶上的乌云挡住了下午四点的阳光。我看了看周围的学生，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我甚至不用听就能猜出，大部分人都在说着与运动会赛事无关的话题，往届运动会都是这样的，尽管学校不同，但这是一种惯例：大家只会看自己同学，或者朋友的比赛，至于其他不认识的人，除非他在项目里强得无人能敌，否则谁也不会去在意。
“喂，你说是不是啊，许默？”我感觉肩膀被人捶了一拳，条件反射赶紧扭过头去，一旁的徐强瞪着两个大眼傻看着我。
我刚刚正发呆呢，连他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的我都不知道，但我嘴上还是说了句：“嗯，没错呢。”说完伸了个懒腰，在看台上坐久了，觉得有些累。
徐强是我入班不久后认识的，喜欢戴一只白色的手表，与他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看上去有些奇怪。徐强这个人平时属于班里的活跃分子，话比较多，因此我不太喜欢他，我大多数时间都是不说话的，但为了不与他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缠，我还是回答了他并且点了点头，只是并没往他的方向看，而是扫了一眼操场：此刻的橙白条遮阳伞因为没有了阳光，终于不再那么刺眼，我看见排队检录的运动员开始越来越少，再抬头时天空已经是灰蒙蒙一片了。
“快结束了吧。”我望着操场上川流的人群，像是在跟徐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嗯，我看有人陆陆续续已经离场了，要不我们也走吧？”他在一旁坐立不安，因为后面的比赛越来越平淡，已经快要让人坐不住了。
“哦，你先走吧。”我克制住自己的不耐烦，说：“我等退场再走，你不用管我了。”我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平和。我要等人都走光了再走，我喜欢看人群像潮水一般慢慢退去的样子，那些陌生的背影越来愈远，知道变成一个个小黑点，只剩下我一个人的看台，不知道什么，这样的场景让我有些着迷。此刻我没心思再去想比赛，更没空搭理徐强，脑子里全是退场后的操场，那样子真是寂寞极了——所有的人，运动员、老师、裁判和观众都离开以后，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足球草场和跑道……我倒是想看看，操场上能不能留下些许他们来过的痕迹。
“啊？什么东西退潮？虽然不知道你说什么，可是马上要下雨了，不走吗。”徐强显得颇有些着急。
我心里已经骂了这家伙一百遍，连话都听不清了，这到底是脑子的问题还是耳朵，我僵硬地说：“没有，我说我等退场了最后再走，你先走吧，不要等我。”
”哦。”徐强没听懂似地应了声，然后看见其他正要离场的同学，边追上去一起走了。徐强走了以后没多久，大概五点多的样子，操场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运动员都回去了，之前在场内乱窜的观众和摄影师都收拾好东西回到了看台，天还没全黑，只是乌云越压越低了。
我记得，雨是在运动会散场以后才下的，草皮和塑胶跑道很快被雨水染湿了，沾了水的跑道变成了暗红色，操场上几乎就要空无一人了，连看台上也没剩几个人；一些空瓶子和塑料袋被风吹的不安地晃动着，像是等着人来把它们带走一样。我走到有顶篷的那片看台躲雨，面前正对着操场——这里应该是全场观看比赛最好的位置，只有最高年级的学生和老师才能坐在这里。两旁的遮阳篷下面已经没有人了，桌椅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撤走了，我打算等着雨稍歇就走，十几分钟过去了，雨势却没有减弱的架势。我心想这雨是不打算停了，看样子甚至连暂停喘口气都不会有。远处，风一下就把遮阳篷刮倒了，棚子底下绑着固定用的圆柱形石墩在满地乱滚，很快大雨变成了暴雨，连草场都已经看不清楚了，只有暴雨中若隐若现的伞棚上的橙色条纹。我在想，雨水不久就会在操场上汇集成小河，等雨停以后操场就真的要想退潮那般了。我想说“退潮”这个词用的可真有意思，人有时候真像潮水：来的时候是涨潮——入场花了这么长时间，去的时候是退潮——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只剩下面前一个空空荡荡的操场和看台。
可很多时候，退潮是在形容一种状态，一种正在快速消逝的状态。这个世界上与人有关的很多事情，都像潮水一样，到了退潮的时间，无论如何也阻挡不了，回想我当初的那段感情，不也是如此吗？然而过去的潮水除了带走我那段不堪的爱情，还带走了些什么，回忆？感情？还是过往时光的颜色？也许都是，也许还不止这些。
“看样子得淋雨了。”我心说。
由于刚才漫无目的的瞎转，加上遇到大雨又匆匆忙忙的找避雨的地方，一直到现在我才想起来看看手表，指针停在傍晚时分——差一刻钟七点处。远处的教学楼亮起了灯，我见雨势有些衰减便匆匆走出遮雨棚，冰凉的雨点落在脖子上让我猛地一缩，我可没打算再退回去等雨停，因为马上就是晚自习时间，相反的，我赶紧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过去的回忆到这里戛然而止，我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车上睡着了。我回想我刚刚在干什么，想起来今天我去了趟学校参加国际部的散学典礼，刚刚正坐在24路汽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清醒之前最后记得的事情就是身后的校园离我越来越远，而刚刚散学典礼结束的时候，大家简直就像开学那场运动会那样，如潮水般匆匆退去，让我既有些怀念，又觉得陌生。我不知道那样的“退潮”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它只是一个普通的散场，刚刚的“退潮”标志着我高中三年生活的结束，我离开了这个山腰上的位置奇怪的学校。就在刚才我也是最后一个走的，我说过：我无论何时总是习惯最后一个走，我能想到的理由也只有像之前说的那样，纯粹喜欢那样的气氛，这让我想起我看一本外文小说，书里的作者说：“很多时候习惯就是单纯的习惯，它不告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它只是让你这样做。”
我睁大眼看着汽车驶过一个个空荡的站台，刚刚睡过一小会现在精神多了。我扭头看见远处，几条马路对面的那高座山，山腰上应该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小点——那就是南国一高。“原来我睡觉的功夫，车才绕到这里啊。”我心想。
我知道，那个远处的小点要是看不到了，那就再也看不到了，因为我不会再回去了，我已经毕业了，离开了，刚刚的散学典礼不就是这么个意思吗？我已经成人了。这些都是我梦寐以求的，只不过现在的我有些高兴不起来，我本应该高兴的，可为什么……
曾经，我在第一次入学的时候就想过毕业这一天。因为这一天我会彻彻底底变成一个“自由人”，而离开校园意味着脱去那身我早已经看厌了的校服，跟着我十几年的“学生”的标签终于在今天被我扯掉，尽管大学生也是学生，但他们没有校服这种标签贴在身上，时时刻刻提醒着别人“我是学生”。
我没什么好留恋的，我早就准备好做一个成年人，去面对未知的新环境。但不知为何，从离开南国高中后心里就一直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块什么东西似得。
我扫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座位，偌大的车厢里只有我一个人，还有汽车一阵一阵的马达轰鸣，我看着傍晚的车流像潮水一样涌向同一个方向，车屁股灯扯出一条长长的红色车龙，24路巴士夹杂在里面走走停停，晃得人心烦。此刻，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也不悲伤，过去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这样一种没有感情的状态。我这三年来都是这样，说不上开心还是难过，也没什么在乎的东西，那些人要怎么样，无所谓，与我无关，同学同学，到头来只是一同学习而已，最后还要加上一个“曾经”。我究竟带走了些什么，又留下些什么呢？也许只有档案里的几行字吧。
坐在巴士上的时候我想到情绪这东西总是都跟事情联系在一起的，遇见开心的事情就开心，遇见难过的事情就难过，遇见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难过的事情时，就像现在一样，在失掉一些重要的东西之后，我觉得那个地方变得前所未有的空虚，校园它越是大，这种空虚感就愈发强烈。毕业这件事情和我这三年来遇见的诸多事情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只能算是一些重大转变当中的一件而已，到底应该算成开心的事情还是不开心的事情，我也说不清，只是感觉外面雨又下了起来，车又停了下来，而心里却静得跟一潭死水一般，因为也没人再往里头扔石子了啊……
我有些无聊地翻着手机，碰巧开了日历——原来都已经入秋了啊。实际上，入秋以后，这边的沿海地区还是要热一段时间，就像今天这样又是雨又是风的，早晚冷，白天热。学校的国际体系原本定在暑假的散学礼，由于天气太热的原因一直拖着，一拖竟然拖到了今天。原本没打算再参加了，像我说的那样：我对这里没什么依恋，无论是这里的人还是物，没什么让我在意的东西。可无奈这个时间班的同学都闲着，大家坚持要全部人到齐，说不然告别仪式就显得不正式了，我最终拗不过还是来了，回家的路上巴士给堵住了，外面又下着雨，我觉得有些头疼，真想再睡上一觉。
汽车有一搭无一搭的向前蹿，我也有一搭无一搭地不时扭头望向窗外，远处雨幕重重，被风一吹来回摇摆，我都能看出风的形状了。我对缠缠绵绵的雨最烦，要不就来个痛快的，这样软软弱弱地下着既没有氛围，还影响人们的出行……
一路走走停停，转了几趟车，大约在晚上十点半左右到了离我家最近的一处巴士的终点站，我不明这趟路程今天怎么这么远，而之前我来来回回走了百十来趟却一直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发现。车站里的车到这个时间已经不再运营了，我庆幸自己赶上了末班车。刚一下车，司机就把车灯熄了，没有了身后的车灯，感觉天色都变得不那么黑暗了，远处曦微的有灯光、星光，还有月光。秋风就这样不经意地划过，好冷，我不禁缩了缩身子，把手插到兜里保持一点温度。
走过这条路就到一片坡地，跃过那片和缓的坡地可以看到远处的一抹淡黄色灯光，需要走近以后才能看出这是一个生活小区的入口：一扇窄小的橡木门周围被上过漆的铁皮包裹着，小门紧紧挨着一旁凹凸不平的淡黄色石壁，灯光下面分不清那片明暗交错的是石墙还是路灯。
我远远地看见那片昏黄色灯光，心里想着不着急，打算再在这儿附近来回转转然后才回去。我身后的道路弯弯曲曲地延伸过来，两旁的树杈越过铁皮栅栏伸到路的上方，遮住了一部分灯光，小路显得昏昏沉沉，像是夜已经很深很深了。忽然间我记不起我从车站过来时的路了，这条小路在我回头看的时候好像已经变了一番模样，路面上光影斑驳，在亮处还可以看到地面依然是湿润的，似乎在印证着傍晚那场喋喋不休的雨。我转过身去朝着小路的方向前进，像探索一条新路一样。走过那段被树杈遮盖的区域，前面的路一下开阔明朗起来，刚才我有经过这里吗？我好奇。周围住宅楼的灯光大多已经熄灭了，右手边是一座学校，我扒着铁门往里面看，空空荡荡的操场，连盏等也没有，月光下面看得很模糊，但那个操场还是让我想起了橙白条纹的遮阳伞，想起高中第一次运动会还有那个散场，其实散场以后又发生了好多事情，只是我现在有些记不太清了而已。今天大家离开学校时候的情形好像稍微刺激了一下我过去的记忆，也许过几天以后我就会回想起来的。我看看这片操场，心想：“这座学校的操场好小，和南高比起来小太多了。
树叶被晚风吹起来，落在我脚边，我四下里撸了一眼，没有人影。指针已经指到十一点半的位置了，这个时候应该是不会再有人出来了，我把那座学校和那块操场抛在脑后，一心想去看看附近那片公园晚上的样子，我记得就在前面，我以前经常去那里，记得白天的时候公园里人还不少呢。
脚下的路越走越宽，到后面已经从原先的土路变成了水泥路面，看得出一场秋雨把地面冲洗的挺干净的，起码没有密密麻麻的落叶铺在路上，远处的公园黑压压一片，如果不是平日里经常来的人这个时候肯定是分辨不出的。路上冷冷清清，而在白天这里却是人来人往，中间两条道的马路偶尔奔过来一两辆车，公园里应该是人声鼎沸的，孩子、学生、老人或者成年人都在这里面或是闲逛，或是嬉闹。站在公园的门口，我突然间觉得身心都已经疲惫到极限了，已经不想再往里进了，于是决定打道回府好好休息一下，远处的猫尖叫了一声，惊起两只树梢上夜行的鸟。
那两只鸟飞走以后，周围静得吓人，我看了看表，指针正对着十二点，突然听见远处的脚步声，像是朝着这边走来的，高跟鞋底杵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我猜想这个时间有可能是加班晚归的上班族，也可能是外出参加聚会的青年人。灯光里模模糊糊走过来一个姑娘，路灯映照下穿着一件看上去像是淡粉色的上衣，肩上裹着短披风，裤子很短，露出一节大腿，虽说到了这个凉快的季节，这样一身打扮却不稀奇，周围许多年轻女孩都是这样穿着的，但有些女孩却不会，那样的女孩不在乎多露出一块肉可以带来什么样的效果，但我时常觉得那样的女孩有时候真的很迷人。
我看着她摇摇晃晃地向我的方向走着，一时间觉得那张面孔似曾相识，我还在寻思的功夫她已经从我身旁晃悠悠走了过去，我扭头过头去，恰巧对上她同样转向我这边的脸，只一瞬，我觉得头皮发紧，身上发热，我在心里暗暗骂自己：“该死的，一紧张就这样。”我下意识猛地把头扭回来，刚刚看的那一眼对于我来说根本不能算是看得清楚。随着她消逝在浓浓的夜色里，我也慢慢回过神来，感觉身后的风呼呼的，大街上只有我一个人傻楞在暗黄的路灯下，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于是就一个人站在那里哭了。那张面孔我看得再清楚不过了，因为看清楚它根本就是一瞬间的事，那张面孔我见了千百遍，光是心里一想就会清晰的浮现在眼前，为什么曾经属于“那样的让我觉得迷人的女孩”，为什么那样的白，如今会变成这副模样，我那时究竟做了什么啊。
我觉得好多东西都变了，变得不再是我印象里的样子了，三年来，时间默默然都做了些什么。
女孩离开好久以后，我收拾了一下难过的心情。“她没有跟我打招呼，我该觉得难过还是庆幸？”我心里正反反复复琢磨着这个问题，想不出个答案，就在刚才我还怕她走上来跟我说话会让我不知道如何去应对，她却很懂我似的装不认识默默离开了，这倒是给了我一点安慰——白曾经一直是最懂我的人，如果她都变得不再理解我，这个世界上又剩下谁来理解我呢？可是，当我沿着她走过的路，朝着家的方向漫步的时候，我脑袋里马上又想到一种解释：也许是我认错人了。我这样想也不是空穴来风，因为最近总在想白的事情，看见和白年纪相仿的女孩就将其错认也情有可原，也许她真的只是一个才从聚会回来的醉醺醺的姑娘呢。
一阵晚风吹过来，我闻到那姑娘身后留下来的淡淡的香气，混着湿润泥土和草木发出的腥味，我稍微有些吃惊，这味道，我记得很清楚，是白身上的味道。
“有些怀念呢，啊。”我自言自语道。
“现在的她对于我来说到底是什么？”我边走边想，也许只是同学吧，曾经的同学，一位曾经很亲密然后又好久没见的同学，想起我在巴士车上给“同学”这个称呼下的定义，说同学就是一同学习而已，现在还有加上“曾经”两个字……想到这我觉得有些伤心。于是自言自语道：“只是同学这两个字，真是有些伤人呢。”
风吹起我的头发，我感觉有清醒了许多，我决定今晚不再想关于白的事情了。跟白有关的话题，说起来确实是有些沉重，那些东西和那些事情倘若继续在脑子里盘旋，到最后会让自己筋疲力竭的。看着两旁葱茏的草木在黑暗中失去了昔日的生气，我于是加快了步伐朝着那座小土坡走去：翻过那座小山坡就是熟悉的路灯，还有那扇铁皮包边的橡木小门。我的脚步愈发的快，按照现在的速度，不出五分钟就可以看见那扇橡木小门……终于走到了小山坡的脚下，我却在这里停住了，四处张望着——我还是放不下她的事，如果有机会再见到她，我一定要当面给她道个歉。
无果，想不到她细弱的身影在这夜色下消失的毫无踪迹，一阵失落涌上来，我的心骤然紧缩，似乎比刚才还要疲惫得多。我用最后一丝力气冲刺，想那天运动会上三千米最后一圈那样，我用尽全力向坡上奔跑，最终气喘嘘嘘的停在了橡木门面前。我用一只手扶着门，感觉这扇暗黄色的木门在秋季的深夜里散发着温度，把头低下看着地面，一边让自己缓一缓，把气息平稳下来。
眼前的灯光愈发明晰，把我笼罩在里面，我感觉自己愈发陷入到过去的回忆里：那时候每天放学都是走的这段路，到了中考前夕，所有学生放学后都很晚才离校，出校门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我就沿着这条路一路骑车过来，有时一个人，有时和白一起。我们在一个路口出分别，我自己走剩下的路，到了坡脚下就下来推着车走，走着走着就看见眼前那片昏黄色灯光，和现在一样。过去的那段日子，现在看上去还是留有温度的，只是我已经不知道那温度背后的含义了，好多过去的东西后来都被我丢弃了，在这个过程当中，时间也做了我的帮凶。在我眼里，这个世界上凡是有关于人的，无论是感情还是关系，都终究不能放在相册里保存永久保存，时间一久，你便会把它们撂在一边，去经营你新的生活，到你再打开相册的时候，里面除了一张没有故事的照片，什么也剩不下。在我这里更是如此：不知道为什么我总也抓不住他们，我根本不敢去抓住它们，我就这样放手让它们溜走……脑子里的东西好像前一刻还觉得熟悉，后一秒便像退潮般散去，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前只剩下孤零零的一盏路灯而已。
想到今天散学礼之后的散场，不知不觉的就把它跟运动会的那次退场联系到了一起，好像生活里的每件事情不管是短暂的盛事，还是漫长平淡的一段时光，到了我这里，最后都只有消逝的命运，我们花了这么长时间去适应的一个地方，一群人和一种气氛，到最后都纷纷如同退潮一样退去匆匆，要说我因为无能而抓不住属于我的过去，那些抓住的人，又能紧握多久呢？这其中的复杂，我怎么也说不清楚。
三年前的我曾有过一段不怎么愉快的回忆，我把那些回忆都折起来，然后埋起来，藏住，之后满怀希望开始全然不同的生活，我当时逃离般地离去，什么也没多想，只顾拼命地逃，逃去我以为会美好的未来……现在回想，那时候的我是不是和那些退潮人群中的每一个人都一样，急着去奔赴新的一段旅程而匆匆了结了过去，以为新的总比旧的好，可如今我们却坐在带着秋意的晚风中，靠着过去的回忆拼命去找那其中几丝少得可怜的慰藉和温暖……
脑海里那片橙白条文的遮阳伞又清晰地飘摇起来，我忽然觉得它们是那么扎眼，尽管在那样的雨天里，在汹涌的雨幕下只留住几条橙黄的色带，当退潮以后，当雨停以后，那片操场成了一片荒芜的空地，那片看台只剩下落幕时分的悲哀，唯一醒目的，却只有那几架遮阳伞，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还有伞下的那个女孩，有些苍白的面孔，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站在那把大伞下，她身后是与她的温柔正相反的，倾盆大雨……
那是我和她的第一次相遇。
我站在花园的东隅，对面是广袤无垠的群山，星星就在眼前，像是长在了山上。我对着浩瀚的夜海和星星，心里想：“此刻我在想念的人，是否也在同样想念着我，如果是的，请星星你眨眨眼吧。”
星不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