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开，再张开点……不然我怎么放进去！你快点……”，男人低沉发闷的声音，透着股子强烈的不耐烦。
女人紧捏着椅子扶手的几根手指头，已然指节发白，惊惧的身体绷紧着，面容扭曲看不清，在强光灯的照射下发出了唔唔呀呀的声音……
莫纤纤将一双贼溜溜的大眼睛紧贴在门缝上，听着里面传来时高时低的各种声响，突然觉得自己的牙更加钻心得痛死了。
“喂！你做什么呢?你！”,一位穿着粉红护士袍的年轻女护士紧盯着正趴在诊疗室门口偷窥的莫纤纤，面色不善。
“我？我……就……看看！”，莫纤纤老实地站直了身，脸上腼腆地赔上了笑，一不小心咧开的菱角红唇，露出了两对白生生的大板牙。
对面美女护士了然又不屑的目光，让莫纤纤一阵儿尴尬，面飞红霞。一只白嫩的小手立即捂上了嘴，另一只手却是飞速掏兜，摸出了个画着卡通人偶的淡蓝色口罩，慌里慌张地套在耳上。
戴上了口罩的莫纤纤却是比露出庐山真容要显得漂亮得多，齐刘海的直发软柔地散在光洁的肩颈边，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舒眉长睫，透着灵秀。
莫纤纤小心翼翼地坐回到了候诊室，等着叫号。
屁股是坐稳了，可刚才不知咋的突然大着胆子偷窥到的拔牙场景，还是让莫纤纤的小心脏，不听话的扑通扑通乱跳，一只白嫩的小手随势就按在自个儿的胸口上，西子捧心。
谁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命，治起来却是粉可怕的。
而自己的牙痛得如此诡异，可能那个医生动手起来会更狠，会更痛……
“十二号！莫纤纤！莫纤纤！”，电子排位器响过几声之后，一位护士不耐烦地抄着排位登记，又在候诊室门口吼了几嗓子，没人答理，就开始叫起了下一位。
牙科诊疗，人流如织，跳号的事情时有发生，很快少掉了个患者的事，就被护士小姐华丽地抛在了脑后。
莫纤纤仿若被牙齿的意志控制着，灰溜溜地跑路了。
在从医院溜走了三十分钟后，莫纤纤的身体还在牙科医院公交站点的十米内兜着圈子晃当，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想着自己看牙的事情。
又晃了几圈，抬腕看了下手表，已经到了医院下班时间，莫纤纤终于舒了一口气，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欣喜爬上了公交车。
怎么办呢？原本就是打算在十一假期里把牙看了的，可现如今看来，是又华丽丽地浪费了一天。
独自坐在公交车靠门的单人座位上，戴着大口罩的莫纤纤，皱起了一双秀气的柳叶眉。
莫纤纤是东平大学中文系大四的学生，虽说东大中文系美女多，但从前的莫纤纤丢在美女堆里也不差。
当然，各种各样的校花班花，她排不上。
她这种小模样娇娇怯怯，身高不足一六零，小身板前后无料的类型在现如今个顶个内在外在质素优良的二十初代美女中纯属垫底的扑货，也只有踢回到中学学生堆里才能勉强看得过去。
可是就算有点逊有点OUT的美丽也只属于从前的莫纤纤，确切的说是属于一个月前的莫纤纤。
九月份，最后一学年开学，莫纤纤就开始牙痛，本来以为是假期在家吃得营养过剩长了智齿，可仔细一咂巴，痛的是担当门面的两对门牙。
一开始去校医那儿拿药是按上火治的。医生开了药嘱咐了饮食等等注意事项，莫纤纤就严格地按照交待，按时吃药多喝水，戒口吃清淡食品。
可混过了几天，牙还在痛。莫纤纤终于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不对劲，她的牙痛不是上火，是在长牙，长门牙！
本来莫纤纤的牙极漂亮，是那种露齿一笑如排列齐整的珠米一般能直接拍牙膏广告的。
可是在连续的牙痛之后，莫纤纤对镜自照发现自己的门牙居然在二十二岁高龄时，长了！起码在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就比以前的样子多出了三分之一。
牙齿的问题，看着事小，但牵连甚广。
人的相貌，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牙往外突点，嘴唇就也会跟着往外突点，然后整个脸形也变了，脸形一走样，天仙都变无盐了。
幸好超级敏感的莫纤纤赶在了被别人注意之前先发现了自己逐渐变丑的节奏。
因为长门牙实在怪异，一向低调的莫纤纤没跟任何人诉苦，第一时间借口感冒戴上口罩，独来独往。
好在已经大四了，同学们的人生开始忙碌也还没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何况莫纤纤也耍了小心眼，几次不得不露真面目的上课，她都趁着快开课的点独自一人坐在教室最后。
然后低头装认真记笔记，用秀发挡着大半部分脸，垂首含住下颌，嘴唇微微分开留出一指来宽的缝，尽力地给别人的印象中留下一个还算漂亮的侧脸。
可是，莫纤纤不可能一辈子不跟人正面打照面。眼看毕业在即要现眼的场合也越来越多，所以她开始在网上疯狂地查找着各种相关病情资料。
但可惜，她这种“病”没有任何记载。
十一放假前，一夜恶梦，更是让莫纤纤梦到了自己长出了一对象兔子一样的大板牙，还自对着镜咧嘴狞笑着。
一向胆小的莫纤纤吓着了，这才有了在十一假期主动出击，把牙的问题彻底解决掉的想法。
可是到了牙科医院，她又不由自主地临阵退缩。
“何况这么怪的事如果被外人知道了，会不会抓我去做研究？毕竟这年头还只听过龅牙妹整牙变美的，还没听说有人成年了还乱长门牙变丑的……”
晚上，莫纤纤早早地就躺着宿舍的床上捧着一面小圆镜看着走样的脸，自伤自怜。
宿舍的灯突然一下子灭了，半靠床头坐着的莫纤纤唬了一跳，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限时熄灯的时间到了。
四人宿舍的其他人都在十一长假里各有各的安排，只有莫纤纤为了看牙没出去。怕这怕那的她，这也算是一生之中第一次一个人独居。
这会儿，在一片幽暗之中莫纤纤环顾了下四周，目光落到手中的镜子上，突然觉得自己的脸更增了一种变形的诡异。
她呀的一声轻叫，把镜子扣着丢在枕边，迅速躺下拉起被子蒙住了脸。
莫纤纤是个胆小鬼，不折不扣。甚至于在大学里，她长得不赖，却连对象也找不着，百分之九十也是因为胆子不够大。至于另百分十的原因，她害怕得不敢回想……
所以，对于莫纤纤来说，最好的人生，是要有足够安全感的。
相对于同学们宏伟的人生计划，她的目标很实际。
上完四年大学，能考上研就继续读读书，若书没法继续读下去了，就回到家乡试着找个铁饭碗。找不着就再退一步由父母罩着，在母上大人任教的中学里平凡安静地当个勉强应当可以称职的老师，然后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
可是，也许现在这么普通的愿望实现起来，都很难了，谁会喜欢一个有着两对大牙的姑娘？而且那牙还会不停地长，越长越大。
睡梦中的莫纤纤，还是不由地悲从中来，紧皱了眉，咬上了被角。
冥冥之中，似有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直钻进莫纤纤的耳朵，“你想改变吗？变得更美更好？”
“想呀！变美，变好！我想！我要！”，梦中的莫纤纤，挺身而立，有着不同于现实版的豪气干云。
“那个，不拔牙就能变漂亮，可以不？”，询问的声音里多加了点忸怩。
“不用拔牙，肯定最好呀！”，怕痛的莫纤纤更加地心花怒放，连连点头……
一道淡淡的光芒在莫纤纤的铺位上，骤亮骤灭，窝在被子里的人形，瞬间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