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室里很宽敞,摆着一排排经架,十分整齐,地面的木板打扫得也非常干净,没有一丝灰尘。
“藏经阁每个经架皆有九层,一个经架置卷五百,你若想拿到高处的经卷,就要踩梯而上。”智明手指角落里靠墙的竹梯。
“喏,随便给你看看,这里有《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是用来度体弱病多久治不愈者的;你再看,这是《佛说阿弥陀经》、《观无量寿经》、《无量寿经》净土三经……”智明且行且说,仔细介绍一番。
刑坤点头,一一牢记智明所讲的每一句话。
智明微笑着转过头,望着刑坤,认真说道:“守经需静心,无事时要诵经,我们三人不可离开经阁,不比其它和尚,斋饭会有人送来。嗯……,还有,藏经阁每日需留一人守夜,今夜是我,明夜是智善,后日夜里是你,守夜看住一层大门即可,楼上窗户紧闭,不会有事。”
……
此后,智明又开始边走边讲解,说了很多,刑坤始终跟在他身后,特别认真特别仔细地倾听着。
最后,他站定,转身询问。
“听明白了吗?若有不懂,就上楼寻我。”智明很认真的叮嘱道。
刑坤赶忙点点头,已将智明所讲的全数记于心中,他学习的天赋过人,性格沉稳,不论在何种环境下都能适应。
虽然是高等界体中身份尊荣的贵族,但他没有丝毫的纨绔心性,被追杀,又不幸来到低等界体,很可能再也回去,无法帮助魁玉等等,这些糟糕的境遇同时压在他身上,却没有让他感到沮丧,一蹶不振,相反,他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认真而努力的学习着地界的一切,语言,礼仪,为人处世,佛法……。
在刑界时,他学什么都很快速,现在来到地界,学习经文佛法以及相关的一切内容同样很轻松,没有丝毫的障碍,不但没有障碍,理解起来,竟然速度奇快,智明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章经,他都在瞬间理解,瞬间记忆,分毫不差。
“智明师兄,我现在去一层吗?……”刑坤低声问道,十分谦卑。
“对,我回三层做事,你去一层扫尘、修经!”智明转身上楼,不再多言。
刑坤独自一人来到一层,拿起麻布掸子,楼上楼下,逐一清扫经卷,清洁完毕,他回到一层,坐回桌边,垒垛堆放的破损经卷,高过头顶,他细细察看,认真修补。
时间似从指缝溜出,送午斋的小沙弥,将饭食分别送到他们三人手中,不知不觉,午斋之后,夜幕在刑坤修补经卷的手起手落间降临,晚斋也送来。
终于守到亥时,已至深夜,刑坤疲倦不已,回到禅房,倒头便睡。
……
日复一日,他春末夏初来人界,后逢冷秋霜冻的寒冬,果熟叶落秋黄满目,白雪皑皑、寒风瑟瑟,时日转瞬即逝,藏经阁垒垛的残经损卷已剩不多,刑坤也练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一层二层,扫尘、描字、整理、修补、诵经、理经、守夜、静读,无一不能。
转眼,便翻过一年,春初三月,雪已融化,鸟雀在枝头清唱,刑坤再也没见过紫吟叶,偶有思念,却不知何处去寻她。
这日,他同往常一样,忙得不可开交,朝乾夕惕间,时间已晚,将近亥时,困倦之际,双腿沉沉,回到禅房,准备洗洗入睡。
却突然想起一事,不甚明了。
“今日的《摩诃衍经》有十余字磨损不清,需补字刻字,明日近午就要拿走,怎么办?”刑坤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个时辰后,明确态度的他果断起身前往藏经阁,今日正逢三层的智明守夜,今夜不问他,明早定然无法修完。
入夜已深,他穿过檐廊院落,来到藏经阁时,夜露已浸润僧衣,浮上眉梢。
刑坤轻叩大门,却无人应声,经阁大门内锁,他也入不得,只能回头离去,兀自纳闷,智明为何不在一层看守?
无奈,待明日再问吧!
刑坤走后不久,藏经阁四层的经室内,细影晃动,轻若叶落尘泥的脚步声,浮于楼板之上。
“乌虞,你今日可见那小沙弥智善?”斑纱轻抚发丝,将鼠尾收回裙底。
“见到怎样!你我修炼百年,借的是这佛寺的庇荫,你难道想……”乌虞抬手拿下一本佛经,随意翻阅,鼠尾摆于裙间。
“哼!我才不稀罕!早就想出去,只要吸干智善的血,再将楼下虫精的妖丹取了,我们两个便可以去檀州府安家!”斑纱转身走到楼梯口,探身朝下望去。
“曲宁的妖丹?你想得太美了,她若不将智明杀死,吸去精血,哪里来的妖丹?”乌虞冷笑。
“曲宁早就想吃掉智明,迟早的事情,你我只等她有动作时,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哈哈哈!”斑纱掩口大笑,刺耳尖笑回荡在偌大的藏经阁四层,隐隐传向楼下。
藏经阁三层,小沙弥智明盘膝坐于第十八排经架后,肩顶冒绿烟,双目呆滞残忍,布满血丝,牙齿咬得嘎嘎至响,浑身上下抖动不止。
智明膝前,平铺两尺长竹卷,刻满密密麻麻细小文字,许久后,时至夜半,他才站起身,收起竹卷,深叹一口气。
“《亡者苦修》……”
“哼!杀之后生,此招到底该如何修炼?”
智明将竹卷藏在经架最下层一处暗格中,满心不悦,悻悻的离开藏经阁三层,满脸疲倦,双腿无力,去往一层看门守夜。
他刚下楼,蛀虫精曲宁便从墙缝中钻出来,打开暗格拿出《亡者苦修》大法,平铺在地上,俯身细看。
“杀之后生?真是蠢!七经八脉都未通,你还想过了杀之后生这一关?《亡者苦修》?真是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难道智明去了山上?”
“哼哼哼,这作死胆大的沙弥,竟把恶鬼的邪法带回来学?妖都不敢学的东西,你居然胆敢染指!……”
“怎生不多读经文,我还需佛性悟深之精血,不行!看来等不得了,智明若突破杀之后生,他的精血至少毁一半的佛性,污浊之物要来何用?”
曲宁怒睁双目,站起身,一脚将《亡者苦修》踢到一旁,径直往一楼走去。
夜烛摇曳,光影颤动,为修炼杀之后生,智明虚耗体力,昏昏欲睡,半倚竹椅,眼皮打架。
蛀虫精曲宁浮地而行,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一把将智明的脖子捏住,夜寒袭袭,曲宁冰冷的手惊醒半眠之人,智明反手挥开曲宁正在加力捏紧的双手,一跃而起,睡意全无。
烛光下,曲宁苍白柔软的身体,一丝不挂,暴露在智明眼前,两道深黄面纹从眼窝延至耳根,眉目间浅露妩媚,唇动微吐气息。
智明从未见过女体,他有些失控,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本就悟佛不深,心无宁绪,大半夜又看到这般勾魂的身形,竟然忘了曲宁是妖精,心中动起欲念。
见智明发呆,曲宁半眯起双眸,踮起足尖,闪到智明身侧,一阵竹丝之味飘过,蛀虫精久食佛经竹卷、经架楼板,浑身上下散发青竹香韵,袅袅不绝,这气味撩得智明心烦意乱。
“智明,今夜你的命,是我的了!”
曲宁细弱娇嗔的嗓音传入耳中,他更加心痒难受,晕乎乎,仿入梦境,坠入凡尘,不佛不法,感到女体在靠近,身不由己,猛地转过身,愣头愣脑,扑向曲宁……
刑坤睡到半夜,辗转反侧,梦中肚饿难耐,日间太忙,佛寺里的饭食又素,夜里睡眠还未尽意,肚子就挨不住饥饿,咕咕叫唤起来。
实在是饥饿难耐,他翻身坐起,忍了半晌,惦记起刻经补字之事,翻开小布袋,拿出前日偷藏的玉米馍,在陶碗中倒了点冷水,一边喝一边吃,总算止住了饥饿。
透过纸窗看看天色,最多不到寅时,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他起身穿好僧衣,再次前往藏经阁寻智明。
不如今夜把字刻完,明日一早交给般若师兄,也好免去一顿骂,刑坤边走边想着。
山间夜雾深重,他穿过院廊,来到藏经阁,轻叩大门,隐隐听见里面传出撕扯拖拽之声。
叩门声突然响起,曲宁一惊,急忙推开压在身上的智明,不等他焦急的伸手拉住她,便起身跑回三层,智明贪婪的回味着,赶忙穿好衣衫,整理僧衣,抹去满头大汗,定定心神,不忘回头再看一眼,消失在楼梯拐弯处那袅娜柔软的身体,心中百般的依依不舍,慢吞吞姗姗踱步,前来开门。
“夜深,是何人?”智明的声音颤抖不定,从门内传出来。
“是我,智明师兄,我是智惠!”刑坤又抬手叩门,轻声言语着。
“哦,你怎么来了?”他将门打开,烛光下,刑坤眼见智明,猛地吓了一跳,只见他面色惨白,嘴唇发青,眼珠泛黄,浑身抖动不止。
“你……”刑坤愣在门口,脚下好像呆滞了一般。
“什么?何事?”智明转身走进去,浑身无力,坐了下来。
“没,没事,我想问今日送来的《摩诃衍经》,有十余字磨损不清,需补字刻字,明日近午就要拿走,可我记不得那些经文,师兄说与我听,我来将它们补上,不然,明日定要挨般若师兄一顿骂。”
“原来是这事,那你去拿经卷,我来给你说。”智明半靠在竹椅上,眼望刑坤走去拿竹卷,又走回案旁。
“就是经文头章,倒数第三段……”
“嗯,你听着,我说一字,你刻一字……”
智明逐字念来,刑坤认真刻字,待刻完时,已经天色微明。
“我回房间去一趟,你在藏经阁守着,天明以后我再回来,般若师兄来问,你就说我如厕去了。”智明起身往门口走去,缓慢的挪动着步子,越走越远,这状态和他平时判若两人。
“嗯!智明师兄,你好像身体不适,如果很不舒服,就放心去休息吧!我在这看着,你回去好好休息,不要急着来藏经阁!”刑坤点点头,见他这副模样,免不了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