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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夜溟深·夙影之遇

黑暗来临的时候,回忆便如无法断绝的流水,毫不留情地撩拨着每一根原本安眠的神经,让本就脆弱的心灵负荷累累。血光,人的喧闹,血一般红的曼陀罗花,破碎不堪的偶人,沉稳有力的声音……

“!”安楹终于从无边的黑暗里挣脱,像刚从水下浮出水面,大口喘息着,明媚的光让她不得不再度遮掩起眼睛。

“你醒啦……”与方才在脑海里闪现的低沉声音不同的愉悦而带有戏谑语气的男嗓。

安楹松弛的精神猛地紧绷,她略微侧头看去,一张大脸近在眼前。她用尽全身力气压制住喉咙里的一声叫,迅速将身子蜷缩到无法后退的冰冷的墙壁,这时才看清眼前的人——风华正茂,眉眼多情,五官姣好,体态轻盈,一袭如墨黑衣,飘逸的长发被束在脑后,一绺前发姿态优雅地垂在外,将本就俊朗的脸颊衬得风光无限,那人见到安楹的反应,满意地笑着,嘴角擦亮了几点星光。此刻他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安楹的反应。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传来,随之出现一张妇人的脸,安楹揉了揉眼睛,确认到真实的触感和视觉的完好,确认了那妇人便是魔族的——蓝色泛浅紫的皮肤,头顶的两个棕黑色犄角,白色的头发,诡谲魔幻的服饰,五官虽与常人无异,但那些最浅易的特质无一不说明着她的身份。虽是魔族,却温婉无比:“姑娘也醒了?正好,饭做好了,北溟极寒,土地贫瘠,只有一些最普通不过的粥,虽然寒酸,但是也正好养一养你们虚弱的身体,快准备准备,起来吃点吧。”

“哦!谢谢岐婶,马上就去。”男子回头应了一下,那脸便消失在屏风后,脚步声也逐渐远去。

男子再度把视线聚焦到安楹脸上,似乎要从那精致的面容下挖掘出什么令他感兴趣的东西一般:“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

“不愿意说是吗?也对,毕竟看上去年纪这么小,怕生也是正常的,但是我看你的装束,大约是有来历的人……这把杵……龙巫宫的人?”

“……”

“还是不肯说嘛?”男子直立起身子,抱臂环于胸前,满脸的困扰转为严肃,“这么倔强,也罢。在这里,我比你醒得早,我暂且对现在的情况做个说明,方圆几里,只有你我二人是大荒来的‘入侵者’,无疑需要相互扶持,对立对你我来说都没有好处。毕竟在弱肉强食的北溟,孤苦无援者只能等着被吞噬。所幸的是,这所‘夙影村’里的居民心地善良,方才的岐婶便是个例子,但是仍然不可掉以轻心,权且修养好了,你我二人共同出了北溟,再分道扬镳,可好?”

安楹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在确认安全之前,她根本不打算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她见那男子的装束,辨认出来是魍魉的人。

安楹掀开身上的被子,衣服已经被换成了一套更加粗糙厚实的服装,她瞪了一眼男子,男子无辜地举起双手,朝岐婶离开的方向指了指。安楹拿起龙头杵,撩动了左耳后的长发,施施然去往前厅,那男子跟在身后。

简陋的魔族的住所,透过窗户,安楹看到外面被横生的错综的树枝枝干切割的粗粝的天空,这样的天空,只有北溟才会有。前厅的餐桌上,盛了三碗与人间吃食无异的白粥,被称为岐嫂的妇人正往送饭用的双层屉笼里装菜肴,那菜肴净是安楹在大荒从未见过的,在北溟其实是日常饭菜。

“家里还有别人?”安楹问道。

“嗯,我丈夫正在地里干活,等吃完饭后我就要去地里送饭,村里的人都知道你们俩,所以待会出去转转也没什么不妥的。”妇人温和地笑着,简直与人类妇女无二。

安楹点点头,落座后端庄地拿起筷子,她把白粥凑到脸前,却不直接进食,眼睛直直地盯着粥,似是为了避免红木林一事再度发生,那不知名的男子却大咧咧地一边喊着“饿死了”一边大口吃着,岐嫂的眼里满含着笑意,仿佛是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般。

安楹确认过白粥后,又看见男子吃的痛快,才慢吞吞开始吃。席间不怎么说话,从话唠男和岐嫂的对话中她知道了,家中还有一个男主人岐海,夫妻俩膝下无子,过着清贫的日子。前几日岐嫂在迷踪沼泽发现了昏迷过去的安楹和男子——他自称墨幽——俩人隔得不远,便将二人一同带回家来静养。如此看来,安楹的性命反倒是被魔族救了。

岐婶吃完后,见安楹仍在慢慢进食,原本打算四处扫除,收拾碗筷,那男子倒也不见外,让岐婶现行送饭,待会自会帮着收拾,岐婶这才放心出门。男子敲着筷子,发出响声,安楹下意识地皱眉,被男子戏谑道:“瞪什么瞪,自己吃饭太慢,不会审时度势,还有理了?”

安楹撂下剩余无几的白粥,拿着杵走出门去,男子在后面叫道:“哎唷,小小年纪,脾气这么大,浪费了粮食,晚上要尿床的!”

屋外,北溟凛寒的空气怀着审视的意味袭来,安楹暴露在衣服外的每一个皮肤毛孔都不由自主地收缩,身上厚厚的衣物此刻便起了作用。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苍茫,冰凉,肃杀。树的枝干粗壮,枝桠像巨大的手挣扎着伸向天空,盘虬的根系却牢牢扎根地底,无法逃离。名为夙影村的村落,此刻显得非常冷清,不少像岐婶一样的女人拎着提笼,从自家门口出来后拍拍在门槛上玩耍的魔族儿童的头,牵起那蓝幽幽的小手一起去地里,她们中的一些人见到了安楹,起初有些惊诧,不多时便恢复常态,点头示意后离去。没有想象中的血腥浓云笼罩天地,也没有青面獠牙的魔怪扑上前来,一切都很静谧,静谧地有些诡异。

“!”

安楹没来由地感到背后有一阵寒意,回头望去时,却是寒鸦噤声,枯叶飘零,空无一物,唯有墨幽在厅堂里收拾残羹,嘴里碎碎念。

是幻觉吗?

安楹揉了揉太阳穴,不知和水无月她们走散多久了,也不知道她们现在的情况如何,更不知道是怎么从红木林来的极北极寒的北溟,与这个来路不明的魍魉呆在同一屋檐下,一切的一切,还都是问号,亟待解决,安楹盯着散发着暖人的金黄色光辉的龙头杵,她只相信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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