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戏说简单也简单,只有一场打戏,一场文戏。
说难也难,因为陈华生临时起意要用花枪对赤手,刘伽梁与白河二人没有太多时间演练熟悉,只能依靠扎实的功夫底子。
白河与刘伽梁凑在一起商量了许久,齐齐朝陈华生打了个手势,陈华生还特意问了声要不要用替身来打,刘伽梁佯怒问道:“你看我像是老的打不动了吗!”
白河也只好摊手道:“刘老师都不用替身,我怎么好意思用?”
陈华生坐在监视器后,捂着嘴想了想,翻着自己的分镜画稿道:“不行,你们对打的戏份不用替身,这我支持。可白河跳车的那部分内容,太危险了。
火车疾驰,白河是纵身跃下,凌空转身窜入车厢,这时候镜头会马上转接爬上车厢顶张望的警卫兵,时间最多只有一秒到两秒。以火车的速度,这两秒钟可以开过两车窗的车位,白河实在太危险了,最起码,咱们得上威亚做保护,实在不行回头做特效。”
刘伽梁转头望向白河,风里来雨里去的他很无所谓,甚至带着刺激白河的意思道:“年轻人,我就问你怕不怕!”
徐昭容翻眼瞪了刘伽梁一眼,担心的看向白河:“白河,听陈伯的吧。别逞强。”
白河拍了拍自己胸口,认真的说道:“我不会逞强,但是用威亚会限制动作的真实程度,用替身,替身也是人,不是机器,和我自己上没区别。这样吧,陈伯,试一次,实在不行,就让火车减速,还不行就上威亚固定,跳车和翻车窗用两个镜头剪辑。”
话说道这份上,陈华生只能答应了白河的提议,刘伽梁大笑着拍着白河肩膀:“干武行,不要怂就是个干!我喜欢你呦!”
只有徐昭容悄悄握住白河的手掌,十分忐忑,却传递着她对白河的担忧与支持。
白河没有回头,反手用力握住徐昭容,示意她不用为自己担心,随后大步迈向火车,沿着车厢接轨处爬上原定的车顶。
车下众多工作人员齐齐高呼着:“白老师加油!”
白河微笑着挥手,对讲机中传来陈华生的命令,开始拍摄!、
火车随即发出呜呜鸣叫,车头扬起一卷浓雾,伴随着哐当哐当的巨响,火车渐渐开始加速,白河居高临下,劲风如刀子般刮着他的脸,生疼。
车下稻谷齐齐折了腰,如走马观花般一茬换了一茬,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白河能成功吗?
白河深吸一口气,如果放在以前,这根本不算什么,他的肉体强度足够和火车比一比短暂的爆发力。
可现在不是当年,他没有真元可以调动。
早已准备好的警卫兵龙套开始攀爬阶梯,另一名站在阶梯下的龙套,在镜头外拿出钢管使劲敲打,随后快速扔掉。
随着一声在白河耳中极其轻微的叮响,白河闪电般回头看向接轨口,丝毫没有犹豫,纵身一跃,跃出车顶!
火车疾驰,绿皮车厢擦着白河的后脑飞速驶过!
看见这一幕,所有人几乎就要喊出声来!
快转身抓车窗啊!
白河还是高估了自己,跳下车顶他才发现自己太过轻视这一动作的难度!
疾驰而过的火车车皮擦着他后脑,唰唰作响,他却根本无法转身!
难道就这样掉下去吗?
会摔成半身不遂的!
白河徒然双手后扬,紧紧抓住身后窗沿,并拢的双腿用力抵住车皮,双手一使劲,整个人如蛇般滑进车内!
安稳落地。
剧场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愣愣看着疾驰的火车。
白河松了一口气。
现场徒然爆发出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早就站在车厢内的刘伽梁对着白河竖起大拇指。
影后陈慧语冷眼瞧着现场欢腾,冷哼了一声。
恰好站在陈慧语不远处的徐昭容斜眼望着,突然大声叫好,就是刻意叫给陈慧语听。
陈华生没有制止工作人员们的违规欢呼,因为他自己也看得浑身发颤!
太悬了!
他兴奋的拿起对讲机道:“过!拍摄第三条!车厢冲突!”
早就准备好的工作人员立刻进入车厢,接连架起三台摄像机,默默等着陈华生下达命令。
白河朝刘伽梁一笑,回到窗口站定。
故事继续进行。
……
翻身入窗的白河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稻田,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提了提行李箱,忽然意识到不对,为什么总觉得身后……好像有人?
白河警惕的提起精神,刻意放松的肢体徒然发力,左脚猛然一蹬,右手行李箱霎时旋转飞出!
他腰胯扭转如龙,翻身腾跃如虎!
身后那人明显吃了一惊,右脚擦地下蹲,脚带胯,胯带身,身带手,左手横掌下插,拿着黄布包裹的右手提臂外旋,硬拍横挡!
看着自家行李箱斜飞而出,撞在了厢墙上,白河意外挑眉。
他在转身的瞬间已经打量过了整个车厢,这是一个专门置放行礼的豪华车厢,连车座都包着金黄色的真皮。
而眼前这人,穿着一身短打劲装,身后还摊着一个被打开的真皮行李箱,白河眯起眼,气定神闲的道:“坐趟马,分子午,南拳啊。南拳五大家,洪、刘、蔡、李、莫,不知你打的是哪一家?”
刘伽梁所扮演的张宪周转马搭桥,将右手黄布包裹系上腰间,昂头道:“十二桥手,洪拳。”
白河轻笑,抬头逼问道:“那我到请问一下,你到底是挂行,还是荣门。我辈武人,可不屑做这等鸡鸣狗盗的龌龊事!”
张宪周闻言冷哼一声,他生为爱国名士,何时被人这般侮辱过!
不过他一贯不善言辞,于是带着怒意伸手一抽,一杆藏在墙角的白蜡枪顿时倒飞而出!
白河身体一抖,双手一提,如鹰爪般猛然抓下,白蜡杆朝他身前窜入两寸,就被他抵在了掌心!
“藏身裹胯,熊形鹰捉,形意?不对,心意六合拳!了不起啊?”
张宪周抓着枪头,侧身回首,带着傲意徒然展身,枪杆顿时传来一股横力。
若退,空手对长枪,自己必然吃亏。
若进,还有一战之力!
白河顺势一扭,如一条泥鳅般滑着枪杆前进!
他只有一个念头,不能给对手扎枪的距离!
张宪周见白河不退反进,显然也是在意料之中,他紧握枪头,连退三步!
只是退步总是进步快,俯身冲来的白河迅速逼近张宪周,右手搭着枪杆听力,左手与腰胯合为一体,拧转如蛇头般折手曲腕,带着冲势撞向张宪周!
张宪周眼孔微缩,他认出这一式就是心意六合拳中鼎鼎有名的十大把之一蛇拨草!
作为一名顶尖高手,他深知把以成势,势不可挡的道理,顿时缩拢身躯,扭身脚踏子午线,堪堪避过。
尽管未能击中张宪周,白河也没空手而回,他顺手抓取住了荡起的黄布包裹,抬臂顶腕,身势猛然一收,左手顿时下压撑掌,右手如飓风般一卷,带起半身相随。
心意六合拳十大单把,刮地风。
所谓最毒不过心意拳,心意拳毒就毒在其凌厉的攻势上。
只有十式单把,但把把相连。
张宪周真的被打急了,他居然丝毫不顾脚下膝盖破碎的危机,手持枪头倒扎而下!
枪杆,直指白河的脑袋!
……
白河忽然意识回来,这是在拍戏。
可自己却把刘伽梁逼到绝境了!
怎么办?
收手吗?
最精彩的流畅程度将会因为自己的收手,毁于一旦!
那么这场打戏全白费了!
不收手吗?
真的和刘伽梁以招换招?
其实在这种情况下,白河不是没有办法化解刘伽梁的倒扎枪杆,只是那些办法的后果都是打伤刘伽梁,这和拍戏的初衷不符。
枪杆越来越近,容不得白河多虑,他侧身一捋,刻意将刮地风落空,紧接一式猫洗脸转臂将枪杆震开。
也许最精彩最真实,最原汁原味的一场大戏就因此毁在了他的手中。
可刘伽梁,明显松了一口气。
毕竟老了,年岁大了,接不住年轻人的节奏。
但因为白河故意卖出的破绽,让他得以将这场打戏,带回最初的基调。
这些心思,只有白河与刘伽梁二人明白,在镜头外,所有工作人员,全部看的如痴如醉,仿佛在欣赏一场华丽的盛宴!
……
张宪周双手一松一紧,卸开白河通过枪杆传递来的震力,凭借毫不惜命的倒扎枪杆,他终于得到了空间。
他握住枪杆,反打劈枪,调转枪头,双手一抖,将身一挺,蜡杆长枪斜扎向白河头颅。
白河蹲身避过,紧接着就要欺身而上。
蹲身是猴竖蹲。
进一步便是过步箭穿。
过步箭穿一出,就是马形。
只要过步箭穿能以欺身,马形必然能够踏碎张宪周的胸膛!
就在这时,张宪周双手持枪,凌空一抖,枪头微回,双臂一曲,持枪双手翻转如灵蝶丛生。
白河在心底叹了口气。
没机会了。
张宪周的洪拳大花枪显然炉火纯青,可谓登峰造极,一手花枪抖扎硬是打出了一枝独秀百花开的境界。
一枪出,就是百枪相连。
白河面色凝重,双手在腹前一手托天,一手抱圆,相互盘绕,如两条灵蛇相护左右,每一条灵蛇击出,他的身形就退一步。
此步法,正是心意六合拳中被誉为鬼魅身影的蛇形步。
张宪周连抖十八枪,一枪出后,便是如影随形的十八点扎。
白河连退十九步,一步退出,就是圈圈相扣的十八蛇形步。
张宪周的攻势徒然一缓,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白河眼前一亮,若是能再接下一番十八点扎,他必然就能寻回机会!
可是,没有退路了。
车厢拢共就那么大,圈圈相扣的十八蛇形步,已经让白河退到了极点!
白河刚踏出半步蛇形,脚后跟就撞到了车厢壁!
真的,没路了!
张宪周如何肯放弃这一机会,十八点扎虽然耗尽了他的体力,但生死一线之际,他还是强提起一口气,喝声中点扎出致命的一枪!
银色枪头带着一点寒芒,由远极近,在白河眼中由针尖变成冰锥,再有五寸,就是他的咽喉!
真的,没路了?
没有退路,那就进啊!
谁说马形非得先打过步箭穿?
他白河偏就是不信!
白河后脚轻点,身体徒然跃起,双脚如战马扬蹄,连踏在枪杆之上!
一杆寒枪点扎,刺透了身后厢壁!
张宪周持枪,双手开始颤抖……
白河站在枪杆之上,双脚连续践踏,竟硬是在三寸之地踏出了过步箭穿!
枪杆坠落,张宪周反而带着傲意昂头,松手飞退。
白河三步箭穿,再次纵马扬蹄!
胜负,瞬见分晓。
白河的马形精准的踏在了纵身飞退的张宪周肩脖,张宪周双膝一软,便被硬踏跪地!
白河轻跃而起,凌空转身落地,一脚老寒鸡已然提起,顷刻间就要踏在张宪周的胸膛!
车厢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厢门把手霎时扭转!
白河慌忙一脚踏地,借着反震力弹射向窗外!
被白河马形踏碎肩胛骨的张宪周猛然抬头,单脚一踏,跃至座椅,随后弹射出车!
房内忽然涌入数名身穿华服的不列颠贵族。
他们的身后,是持枪警戒的警卫兵!
弹射出窗的白河扒着车顶边缘翻身站上了车顶。
他的身前,是毅然跳车,如同一团废弃物般做自由落体的张宪周。
火车继续疾驰。
前方依旧是苍茫天地。
可白河却怎么也收不回自己的视线。
这是真正的一代洪拳宗师。
阴错阳差,英雄落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