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八房中,橘黄色的厚帘束于窗旁,杏黄色的纱帘朦胧遮着窗。
半人玻璃对着房中央吊顶圆罩大灯,半边透着窗外门楼灰房巴黎灯,半边折映着白绒棉软床与数盏小灯。
两相交映,就如同房内亮起了点点星辰。
白绒绵软大床上,盖着杏色纺织风衣,露着一双脚丫的徐昭容坐躺期间,看似把玩着手机,又漫不经心的瞅着电视,实际上一直注视着白河。
白河坐在矮椅上,眼睛对着电视屏幕,神识却明确的放在徐昭容身上,痛不欲生。
他打坐被徐昭容注视,喝水被徐昭容注视,整理衣服被徐昭容注视,站在窗头看街景还是被徐昭容注视,不管做什么,都被徐昭容注视。
他真的要忍不住了。
于是白河霎时扭头,抢在零点几秒的时间内,抓住了徐昭容一直注视着他的目光,徐昭容几乎同时转开视线,一副没事人的模样。
白河哭笑不得的问道:“姐,你这到底是干嘛?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寒毛都被你盯出来了。”
徐昭容若无其事的转过来,嘴角含笑:“有吗?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难道你后脑勺长眼睛啦?”
白河展眉,有些无语。
他总不能告诉徐昭容,自己后脑真的“长眼睛”了吧?
白河抬头看了看墙上钟表:“姐,都九点了,你还不回房去呀?”
“追踪器还没有报警!”徐昭容极为严肃的说道:“我要是现在回去,你知道内鬼什么时候打开优盘呀?耽搁了抓捕时机怎么办?”
白河摊手道:“那……咱就这样等着?”
徐昭容轻舒眉稍一笑:“等着吧。”
白河顿感无奈,像这样下去,他今夜到底还练不练功了?
不过也没法子,他总不能赶徐昭容走吧?
白河无可奈何,苦笑两声,将视线再一次转到电视上。
至于电视的内容,根本没人关心。
时间又过去了半小时。
徐昭容仿佛躺累了,双手撑着床面站起身子,舒展着伸了个懒腰。
白河偷眼望着,暗道这下你总该走了吧?
徐昭容微笑道:“都要深夜了,那内鬼还不动手,真是急死人了,我还是先去洗个澡吧。”
白河忙不迭的站起身,准备送徐昭容出门。在他看来,洗澡这回事,你肯定得回自己房中去了吧。
“姐,那你先回房去洗澡吧!也不差这十几二十分钟,真有紧急情况你就打我电话得了,我肯定第一时间赶到!”
白河想当然的说着,徐昭容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看着白河道:“谁说我要回房去洗澡了?”
“啊?”
白河不明其意,徐昭容指了指房中浴室道:“那儿不能洗吗?”
“可……”白河想了想,急中生智道:“可我这儿没有姐的衣服呀?”
徐昭容指了指墙角的拉杆箱道:“那不是吗?”
白河顿时闭口不言。
他算是看明白了,徐昭容这姑娘是打定主意赖在他这儿了。
可是,为什么啊?
白河看着徐昭容施施然走进浴室的身影,看着浴室磨砂玻璃门合上,颇为费解。
酒店房中的浴室是以落地玻璃隔成,面向房中的一面只以百折帘遮挡,并不足以完全遮住浴室内的情景。
酒店如此设计的初衷是为了情调,可到了白河这里就是最不齿的行为。
他透过百折帘,隐约还能瞧见徐昭容妙曼的身姿,宽衣解带时迷人曲线,还有……
白河赶紧闭眼转过头。
剑心通明可不是无耻败类。
只是眼睛能闭拢,耳朵却无法拒绝接收信息。
身后浴室水滴拍打着瓷面,传来淅淅沥沥的声响,不断提示着白河有一位美人,他所极为欣赏的妙人,正在他身后一窗之隔,身无寸缕,毫无戒备的,在洗澡。
这真算是一种煎熬。
突然淅淅沥沥的水声中夹杂出尖利的警报声,白河猛然张眼,与徐昭容赤脚踩水的啪哒声合到一处,转首蹲身,下一刻便像白猿挂树般蹿了出去,两步来到浴室门前。
单手捂胸的徐昭容半推开浴室大门,毫无顾忌的将手机扔给白河:“快!目标出现了!就在红点显示的方向!就在我们身边!”
白河不敢多看一眼,劈手夺过半空处的手机,躦步打开房门,同时反手一掌将浴室门拍闭,顾不得徐昭容的惊呼,在空中看了一眼手机上的红点方位,落地时不屑的哼了一声。
冷哼声中,带着怒意。
因为红点讯号,来自于曼希尔顿酒店八一六号房,梁汉歌的房间。
“竟然是他!”
棕色木墙过道飞退,吊顶琉璃大灯擦发尖而逝。
白河躦步蹿至八一六房门前,眼中冷光一闪,左脚大踏步向前,毫无片刻停留,右手随身成势,势成横拳,背出棚劲,右拳如一杆大枪般捅在了门锁之上。
门锁顿时下凹,一声巨响中,白河身势不停,右脚提膝下踩,正是心意六合拳中的寒鸡腿!
八一六号房门应声飞开!
一股劲风中,梁汉歌如惊弓之鸟般弹射而起,下一刻便楞在原地。
因为白河,气势如虹。
“白河……你……”
梁汉歌显然受到了惊吓,但他背脊弯曲如弓,双腿含劲似箭,双手一前一后立腕撑掌,像两把长刀,随时可以迎战,随时可以杀敌。
白河冷眸微合,将梁汉歌的这副姿态看在眼中,却丝毫不放在心里,视若无睹般昂头走出一步。
接着第二步。
第三步。
如虹气势徒然再拔高!
“终于,找到你了。”
霎时间一股寒意直冲梁汉歌脑门,他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如被逼至绝路般的困兽,对持,隐含,舍不得破釜沉舟。
他突然反应过来,心中妒火中烧,源自于心底深处的自卑霎时强烈反弹,衍化成极为强烈的自尊,昂头瞪眼连踏两步!
白河微合的冷眸骤然如怒目金刚般睁开,梁汉歌所踏的两步,在他眼中不异于剑修拔剑!
白河过去四十一年人生中磨砺出剑心通明,手中剑如人,人亦如剑。
既然敌手已拔剑,那便万万没有退避的道理!
出剑吧!
白河心境顿时一片空灵清明,四周一切都仿若消失于虚无,这片天地就只剩下他与梁汉歌。
他将自己视作一把剑,右脚往前一步踏上,右手所出之招,也是心意六合拳中的首把大劲,背劲!
所谓背劲似剑!
白河右手如虎尾般,带着衣袖间的霹雳之声,化作连续的残影,霎时间砸向梁汉歌脖颈!
梁汉歌如刀般立腕撑掌的右手瞬间朝外一送,化刀为棍,沉肘内旋。
砰。
白河的老虎尾瞬间撞在了梁汉歌的反手棍身之上。
白河与梁汉歌师出同门,背劲又是卢氏心意六合拳中的首把大劲,他们二人自然都曾学过。
所以梁汉歌的应对完全正确。
可是,白河的功力能硬压梁汉歌一头!
梁汉歌的反手棍顿时被白河的老虎尾扫破!
反手棍一破,白河覆手为雨,五指如具有生命力般搭在梁汉歌的脉搏之上,坐胯压肩,身似脱兔,左脚直趟梁汉歌侧线而进,左手同时挤住梁汉歌的后肩。
梁汉歌顿时无法转身动弹,他忽然惊起!因为他非常熟悉这一套进攻思维!他知道后面是什么招数!
可惜他想退,却太慢了。
白河左手一挤,右手沿着手臂瞬间来到梁汉歌太阳穴旁,两手交替间,拍掌之势已成。
此时梁汉歌方才刚刚心生退意,身出前躦劲。
白河右手瞬间如苍穹般盖下,虎虎生风,覆至梁汉歌左脑。
虎虎生风的拍掌,加上梁汉歌本身的前躦劲,梁汉歌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凌空屈成红虾,在空中骤然一顿,下一瞬便砸在了毛毯之上。
足有一米厚的水泥地板都产生了明显的震动。
不远处玻璃桌上的茶杯哐当摇晃了两下,摇摇欲坠。
白河眯起眼,止住身势。
不是他心慈手软,而是蓝星的法律中,打死人,是要偿命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梁汉歌虽然有罪,但不至死。
梁汉歌双手挣扎摸索着抓住桌腿,撑住地板,极为痛苦的伸展开躬如红虾般的身躯。
他双眉紧皱,紧闭两眼,脸上毫无一丝血色,左半边脸颊缓缓摩擦着地毯。
此时的他毫无意识,求生的本能让他的大脑不断下达着命令,潜意识支配着他的身体,活动着所有可以活动的关节,器官。
仅仅过了片刻,梁汉歌忽然睁开眼!
他吃力的用双手双腿撑着地板,用了整整五秒,方才像一条狗般趴在地上。
他恢复意识的第一句话:“不要打了!求求你!”
梁汉歌是真的被白河打破了胆!
但他此时四肢着地,并不是再向白河臣服,仅仅只是因为他没有能力站起来。
又过了数秒,梁汉歌方才借着桌子,摇摇晃晃站起身。
白河冷眼旁观,没有丝毫动作。
此时八一六号房外其实已经围满了许多人,但是他们都不敢到房门前驻足观看,因为陈华生正站在此处,报臂旁观。
蹬蹬蹬的急切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
只来得及穿上一件半圆领蓝色毛衣的徐昭容,已然赶到。
她挤开人群,绕过微微闭目,报臂旁观的陈华生,快步上前夺过白河手中的手机,确认了红点信号,随后猛然抬头,视线恰好落在了房中电脑接口。
在那里,蓝白荷花优盘,正闪烁着红灯,显示着正在运作。
她抬起头,看向梁汉歌的眼神中有不解,有愤怒:“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来!白河可是你同门师弟啊!是他带着你闯荡了三年!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
“我没有!”梁汉歌双手撑着桌面,虚弱的说道:“你们到底在胡说什么……我做什么事了!要这样打我!”
他指着电脑上的优盘,缓了缓,他知道,此时此刻,他决不能承认这事!那真的会被打死的!
所以梁汉歌毫无征兆,忽然拍桌怒吼道:“不就一个优盘吗!这是我在陈伯房里拿来要还你的!借用一下怎么了!多大事!至于吗!”
白河声若雷霆,骤然炸响:“一派胡言!”
梁汉歌瞬间拔高音量,直视着白河道:“那你说!我做什么事了!”
白河冷声道:“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不需要听你辩解!”
徐昭容非常愤怒,她虽然一直看不起梁汉歌,没有把他当自己人,可也从未把梁汉歌当外人看待,她怒声斥责道:“你自己做的事还要别人来说吗!拍白河床照,卖给八卦壹周刊!你说!白河住院那次事,是不是也是你泄露的信息!”
梁汉歌咬牙,心中邪火升腾,心道徐昭容你这个[婊][子],这样护着白河,早晚有一天我要干得你跪地求饶!
他咬牙硬声道:“没有!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白河无视梁汉歌高度紧绷,一触即发的攻态,闲庭信步般穿过徐昭容,走到梁汉歌身前,居高临下看着梁汉歌,沉声道:“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优盘会在你手里?”
梁汉歌昂头直视着白河,他心知自己漏了陷,这优盘绝对是白河他们做的圈套,里面必定安装了黑客程序,所以他们才能这么快找到自己。
但事实上,他们还是没有证据!
所以自己现在决不能示弱,必须强撑着辩解!
梁汉歌缓了缓紧张的气氛,道:“师弟!你一定弄错了!这优盘是我刚在陈伯房间里看见,知道是昭容姐落在陈伯房间里的,所以我这才拿来准备还给昭容姐,可临时想起我有些资料需要用优盘储存,于是就拿来借用一下!就这么回事!至于你的床照……那不是假的吗?”
梁汉歌说着说着展露出一副困惑的神情。
白河眯起眼,心中忽然想到,优盘做诱饵,可以钓出内鬼不假。但并非每一个拿到优盘的人,都是内鬼。
总能允许发生一些意外。
可要说内鬼不是梁汉歌,白河今日决不信。
因为当日在房中总共就四个人,唐悠然、陈华生、梁汉歌,还有昏迷过去的影星白河。
陈华生总投资达六千万,他不可能会损失六千万来害自己。
唐悠然已经付出了代价,她的名声与爱情都已经毁于一旦,这种害人害己的事,她没道理做。
那么剩下的只有梁汉歌。
如今优盘又在他手中。
在白河心中这已经足够认定内鬼。
只是也只能是在心里认定,梁汉歌抵死不从,他也无计可施。
不过梁汉歌不承认就不承认吧,也不需要你承认了,我心里明白即可。
“可能真有些误会。这个优盘我拿走了,你早点休息吧。”白河转身拉着徐昭容:“姐,我们走吧。”
徐昭容挣扎了两下,在白河意味深长的眼神中,不甘的瞪着梁汉歌。
梁汉歌表面上松了一口气,苦笑着扶额摇了摇头:“没事,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当白河与徐昭容转过身的那一刹那,梁汉歌忽然紧咬牙关,面色狰狞,通红的双眼几欲趟血。
他看着白河与徐昭容,几乎要择人而噬般心中暗道:“你会后悔的!”
白河迈开的脚尖点地,突停,脚跟落下的瞬间回头,坦然看着梁汉歌,忽然回眸咧嘴一笑,那表情仿佛再说:“你只管来,我等着。”
梁汉歌吓出一声冷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