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失子

已经是半夜十分，空寂的医院走廊里，惨白的灯光，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向暖抱着手机，一步一哆嗦的走进电梯里。中央空调开得很足，冷风吹在身上，向暖只觉整个脑子都跟着身体僵住了。八楼是普通病房，一出电梯，向暖就看到站在走廊尽头的李维斯。他低着头，脊背靠着墙，整张脸都隐匿在黑暗里。向暖心里突然起了一股火气，她现在甚至想扑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给李维斯一个耳光。李维斯面容憔悴，胡子拉碴。他眼底的黑眼圈很重，脚下早已经留了一地的烟头。听见响动，李维斯微微抬了头。他的眼睛木讷哀伤，干涸的一滴眼泪都没有，看得向暖一阵发冷。“念念在里面，她刚刚睡着……”撕裂般的声音，从粗糙的声带里划出来。李维斯又低下头去，依旧是僵硬木讷的表情，没有半点改变的意思。手触到病房门上，向暖的腿却有些发软。咬了咬牙，拧开门走了进去。病房是单人间的，灯光开的很暗，她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冯念念苍白的脸色。鼻头一酸，突然失了控制，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她们只是几天没见面，她只是最近忙的有些顾不上冯念念，再见面却是这么一副场景。胸腔里像是开过一辆火车，铁轨碾压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所到之处，血肉翻飞。向暖咬着牙，右手捂着嘴不让呜咽声从喉咙里发出来。眼泪淌在手背上，像是烧开的水滚过去一般，痛的她几乎站不稳。“命途多舛，时运不济。”高中那篇非常著名的课文，现在依旧清晰刻印在脑海里的只有这八个字。冯念念似乎听到了响动，她皱了皱眉，勉强着活动了下胳膊。“……向暖？”那声音虽然是试探，却又坚定无比。沙哑的却着实吓了向暖一跳。冯念念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向暖站起来扶住她，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我的孩子没有了。”冰凉的手抓在掌心里，向暖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冯念念靠在她身上，全身瘫软着几乎没有一丝力气。她虚弱极了，甚至连声音都哭不出来。向暖摸索着去扶她，却只扶到一手的冰凉眼泪。她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此刻胸腔里排山倒海一般的疼痛告诉她，什么都别问。她只是作为一个外人，就能难受成这样。冯念念与那孩子一脉相连，心里的疼，恐怕不是别人能体会的。“咔嚓。”病房门开了一条缝儿，李维斯站在门口，灯光将他的背影拉的老长。李维斯迟疑了一会儿，提着粥走进来。他轻手轻脚的将保温桶里的粥倒在碗里，正准备拿放在盒子里的勺子，趴在向暖怀里的冯念念却抬了头。她的眼神是向暖从来没见过的恨，夹杂着冷光和怨愤，弯刀一般直直插进李维斯的心窝里。他眼神里的哀伤更甚，半晌才垂下头去，像个接受审判的犯人一般站在病床旁边。冯念念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一下扑了过去。她端起桌子上的粥，劈头盖脸的朝李维斯砸过去。滚烫粥撒了李维斯一身，米粒粘着衣服，布料也被汤水打湿。向暖一下没按住她，再想上去拉住已经来不及。冯念念的身子没有借力点，直直的往下坠。桌子的边角擦过额头，顿时血流如注。向暖慌了，她将冯念念拖起来重新安置在床上，却见她双眼紧闭着，额头的鲜血已经顺着脸颊淌下来，几乎沾湿了半张脸。“李维斯，你去叫医生，快去！！”尖叫声回荡在走廊上，李维斯显然也已经吓懵了，哆哆嗦嗦的应着向暖的话，踉踉跄跄的往楼下跑。每个病床前都有应急按铃，向暖也是有些六神无主，直到李维斯跑出去这才猛然想起来。她用手捂住冯念念的伤口，正想越过床头去按铃，衣服的一角却被冯念念死死拽在手里，半点都动弹不了。“念念，念念你乖，我叫人来给你包扎伤口，你松一下手……”声音颤抖着不成样子，向暖确定冯念念听见了，可却越抓越紧。“……我……我要跟，跟他离婚，你帮我……帮我！”最后一声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冯念念双眼紧闭，鼻息越来越弱，抓着向暖的手却始终不肯松开分毫。“离婚，好……你不喜欢我们就离婚。念念你醒过来，醒过来啊，念念……”拼命压抑的呜咽声终于变成嚎啕大哭，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冯念念的痛苦，冯念念的恨，她却突然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如果当时向暖能再坚持一下，如果她铁了心不让冯念念嫁给李维斯，那么今天这一切，即便不能改变，至少也能让冯念念再多考虑考虑。医生赶上来，不由分说将向暖推了出去。空寂的走廊里，向暖再也忍不住，抬手重重给了李维斯一巴掌。他的脸上迅速肿起几个手印，眼眶微微泛红。向暖浑身发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她的眼泪还没擦干，挂在脸颊上，狼狈不堪。就这么瞪着李维斯，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一起看穿。“冯念念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会让你去陪葬。”几乎从牙缝儿里咬出来的一句话，向暖发了狠，通红着眼睛盯着沉默不语的李维斯。“她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为你生孩子，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让冯念念恨你恨成这样！”“现在她在里面躺着，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李维斯你个混蛋，你是个混蛋！”“你不配……你从一开始就不配跟念念在一起。我会请最好的律师，你要死就死的远远的，别想再拖累念念！！”最后一句如同降雷，镇的李维斯几乎肝胆俱裂。他像是受到什么冲击，身体猛地晃了一下，终于痛苦的蹲下身去，双手捂着脸颊，呜呜咽咽的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