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四十二。
向暖从凌乱的文件夹堆里抬起头，姣好的面容上满是掩饰不住疲倦。
这个时候，也只有她和楼下保安还奋斗在“前线上”。默默嘬了口已经冷掉的咖啡，向阳手脚麻利的将做好的文案扫进电脑里。奋斗了近半个月的案子，明天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这个项目。鼠标来来回回扫了几遍，终于按下保存键，压在向暖心里的那块大石也终于落下一半。
脊椎腰椎都已经酸痛到不行，向暖稍稍活动了下脖子，取下挂在墙上的白色手提包，头也不回的出了办公室。
足足有十厘米高的鞋跟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响声回荡在空旷的大楼内。
“向总监，下班了啊。”
门口的保安略带打趣的看着脚下生风的向暖，这位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总监，是公司出了名的“拼命三娘”。但凡有什么重要的案子或是项目，她总要加班到半夜才出公司。
向暖微微颔首，唇角扯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礼节性微笑，仿佛并未听出保安话里的玩笑意味。
出了公司大楼，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向暖一个激灵。下意识拉紧身上的外套，明明已经是四月，这天却依旧丝毫没有回暖的意思。身上这件小薄外套也抵御不了多少寒气。已经快零点，打到车的几率微乎其微。所幸自己住的地方并不算太远，向暖咬咬牙，迎着风往左走去。
街上早已经不见了什么人，从公司到住处的这条路自己走了整整六年，向暖即便闭着眼睛也能回去。只是此时此刻的气氛却总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第一个十字路口右拐，向暖瞟了眼闪着绿光的红绿灯，搓了搓冰凉的手指大步往前走去。不知从哪带出来的一阵风，紧接着向暖身上被狠狠挂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道让她完全没有抵御的能力，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整个人就已经被这股力道甩了出去。
大脑空白了几秒，紧接着是不知哪里传来的剧烈痛楚瞬间让她扭曲了面容。
远处似乎传来急刹车的声音，向暖痛的喘不过气来，眼泪冲花了妆容。她躺在地上没有半分移动的力气，心里突然生出绝望。这么晚了，自己就算死在这儿恐怕也不会有人发现。
“你没事吧？”
意识有些模糊，向暖用力睁开眼寻找声音的源头，入目的是一张模糊的男人脸，有些熟悉的轮廓隐匿在漆黑的夜幕里。他似乎喝了酒，面上带着些许红晕。
“疼……”
向暖艰难的吐出一个字，眼泪又落下来。站着的男人似乎着急了，俯下身子来一把抱起向暖。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向暖下意识的撇了撇头，心里却突然起了怒火。
都查的这么严了还敢喝酒开车，喝酒开车也就算了你看一眼红绿灯也成啊！老娘今儿要是挂在你手里，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剧烈的疼痛让她根本无法思考，模模糊糊感觉自己躺在急诊室里，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鼻腔内外。也不知哪里冒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向暖突然想起那些肇事司机逃逸的新闻。于是拼了老命又睁大眼睛看了一眼，站在急诊室外的那个男人也碰巧转过脸来。
四目相接，向暖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成千上万匹***从她眼前奔腾而过，嘶鸣声马蹄声不绝于耳。她卡在喉咙里的一声尖叫还未来得及到达口腔，手术室的门就已经重重合上。连带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一起关在了外面。
沐阳！
昏昏沉沉的不知睡了多久，向暖猛地睁开眼。白花花的天花板，白花花的墙，以及冯念念那张白花花的脸。她不记得自己家什么时候装修成这种格调了。
勉强转了转脖子，想要翻身坐起来，左臂却传来一阵剧烈疼痛，生生又将她压回了床上。腹诽了一声，一张脸瞬间垮了下来。原来那场车祸不是梦。
“暖暖，暖暖你活过来了啊……”
冯念念的声音突然高了八度，略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病房里格外清晰。向暖只觉眼前一黑，下一秒一个略带柔软的躯体就重重砸在了身上，还好死不死的压到了她的左臂。向暖顿时痛的呲牙咧嘴。
“冯念念你要压死我了，起开！”
趁着冯念念起身的功夫，向暖一边如获大赦般的喘了两口气，一边不忘狠狠剜了冯念念两眼。
“我就算不被撞死，总有一天也会被你个妖孽折腾死……”
向暖和冯念念是闺蜜，认识十二年，这份感情还难得的一直维系着。向暖的父母不在这所城市里，若说依靠也就只有冯念念一个人。昨儿个夜里一听说她出事，冯念念更是一刻也不敢耽误的赶到了医院里。
“你到底怎么搞的？”
冯念念颇为幽怨的戳戳她高高吊起的右脚，又戳戳她绑在胸前左臂，圆乎乎的面上带了几分愠怒。
“做了个梦，醒过来就躺在这儿了。”
向暖倒是颇为淡定，一场车祸没要了她的小命，就说明以后的日子会顺当一些。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是，我是说……”
冯念念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也带了几分探究意味。她看着躺在床上的向暖，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把那句话说完。
昨儿个凌晨接到电话，冯念念来不及多想就风风火火的赶到了医院里。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站在病房门前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竟然是沐阳。冯念念确实被吓到了，呆愣在门口半天回不过神来。要不是沐阳催了她一句，冯念念甚至以为是她出现了幻觉。然而事实上，她觉得幻觉和真实的沐阳相比，还是出现幻觉更说的过去一些。
沐阳是向暖和冯念念的学长，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因为向暖的缘故，这个身形修长眼眸深邃的男人对冯念念来说并不陌生。向暖喜欢他，几乎已经到了疯癫的地步。
“说啊。”
侧过头，向暖有些奇怪的瞧着突然闭嘴的冯念念。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喘了两口气，冯念念咬了咬牙，做出一副大义赴死的模样认真瞧着向暖：“你说实话，你是不是跟沐阳勾搭上了。”
她一字一句咬的清晰，却让向暖听得如同在梦里。沐阳，这个在她生命里消失了许久的名字，如今如此突兀的被提出来，依旧觉得深刻。向暖只觉浑身僵硬，苍白的面上最后一丝血色的消失殆尽。原本应该泵血的心脏，这时候只有冰渣渣，咔嚓咔嚓冻结每一寸感知。
半晌，她才像缓过来一般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自嘲表情。
“胡扯什么呢，我都多少年没见到他了。”连他的消息都不曾听到过半分，更别提见面。
冯念念突然有些不忍，索性撇过头去不再看她。这么多年过去，竟然还是放不下这个人。嗫喏了片刻，病房里的气氛有些尴尬。
“昨儿个开车把你撞了的魂淡就是沐阳，啊，我再说一遍你可听清楚了啊，就是你最爱的男人，用你最喜欢的跑车把你撞成了这副熊样儿……我说暖暖啊，日子还得过是不是，这个赔偿问题你要好好考虑考虑……”你这个熊样儿的下半辈子能不能自理还是个问题，别一昏了头一分钱不要人家的。
最后一句终究是没说出口。同向暖一起做沐阳的学妹这么多年，她看着沐阳身边各种各样的女朋友换了又换，也眼睁睁看着向暖掉进这深渊里一步也不能自拔。心里像是突然怼了一块冰，凉飕飕的难过着。
向暖只是浑身僵硬的躺着，车祸不是梦，沐阳不是梦，这一切事实都戳着她心里最最敏感脆弱的角落。十二年足够改变一个人，却依旧无法抹去沐阳在她心里的位置。即便向暖不去碰触，即便她整日忙碌奔波无暇多想其他，也始终无法真的放下这个人。沐阳就像是一颗种子，带着自身所有的好生长在向暖内心深处。枝繁叶茂，根深蒂固。
吞了吞口水，冯念念尽量不去看向暖的表情，声音里却是明显的带了几分心虚。
“沐学长……已经订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