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婧的那位经纪人，在物产丰富的现代，南来北往的各种美味不知道吃过多少——冒着风雨爬了一日的山，早上起来，就看到这么一碗清淡的鱼丸，不由撇了撇嘴。
看着张婧的面上，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非常简单到几乎朴素的食物——一碗清水上面，七八个白色的丸子飘着，看起来像是哪个街边的小摊子上卖的玩意，还撒了她不喜欢吃的葱。
中年女人将挂在碗边的葱花撇了撇——如果不是想这等会要下山，需要吃点食物，她早已经找个没人的地方，将这碗鱼丸汤倒掉了。
她舀了一个鱼丸，径自往嘴里放去。
“有点烫，小心点……鱼丸里面还有热汁。”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说不出的悦耳，带着淡淡的磁性，将她的耳朵吸引住。
她回头看去，正是那个给她端鱼丸的青年。
这是她第一次看清楚面前这个青年的面容。
甫一看到青年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她愣了一愣。
这并不是一张特别帅气的、意气奋发的明星脸，但笔直的鼻梁、剑眉、唇口，一切都似乎恰到好处，让人愈看愈觉得有滋味，一时间竟舍不得撇过眼去。
特别是面容上的那一双眼睛——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看向天空，那么天空就到了他的眼里；眼睛看向地面，无穷大地物类就被他的眼睛包涵；如果看向山的那边、太阳升起的地方，那么，就好似有一轮太阳真的在他眼睛里升起来，是那么的刺眼、耀目，又让人撇不过眼去，生出无穷的向往……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晃神间，蓦然的，那双眼睛又恢复了平淡，只是异常的清澈，再也没有了其中的玄奥深邃，让人迷失其中。
她都已经忘了原本因为早餐的简陋而生出的不悦了。
“这……这鱼丸……”张婧的小嘴里，细细的咀嚼着、品尝着鱼丸的味道；她尝着那有些熟悉有又有些陌生的、几乎只在小时候记忆里的味道，不由得惊呼着发出声音，毫不估计嘴里的鱼丸与她的形象。
好容易，她才将鱼丸咽了下去。
这才空出嘴来，吐出一句完整的话，“小鱼哥，振华哥回来了？”
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张振华在的时候，才做出过这种汤心鱼丸；想着那种味道，感受着嘴里未尽的余味，她不由得有舔了舔唇，吞了口口水。
其实以前老头也是做的，不过做这种鱼丸，需要练一门功夫，加强自己的手劲，学会一种独特的发力法门；每做一次汤心鱼丸，对于一个人的的精力消耗都极大，所以年纪大了之后，老头就不再做鱼丸了。
只有张振华在家的时候，偶尔做些给馋嘴的弟弟妹妹们吃。
也正因为这样，以前，每到暑假的时候，张婧都要跑山上来耍，其中大半原因，就在这鱼丸上面。
其实做汤心鱼丸的方法，老头准备交给张小鱼的，只是他小时候不喜欢练功，再加上继承张家的手艺，有一个张振华就够了，所以就没多加逼迫。
谁知道，后来张振华怄气去当了兵。这一去，数年也不见回来一次，更别提继承家业了。
未免这门手艺失传，他离开前的这半年，或许是自己知道天年将近，特地将张小鱼招了回去，手把手的教他做鱼丸。
可惜，以前张小鱼手劲太小、力量不够，发力不纯，鱼丸做十次，累死累活，能成功一次就阿弥陀佛了，总看得老头连连失望摇头，到后来的溘然而逝，大抵也没再想过让他继承家业的事，或许能将这门手艺传下去，他就能含笑九泉了。
“他没回来。是我做的。”张小鱼说道。
“哦……”张婧有些失望。
张振华可是她一直以来的偶像。
曾几何时，那一身军装的身影，总让她少女心怦怦直跳。
“放心吧，他会回来的。”老头死得突然，张振华又在军中，自然不可能说回来就回来。
但是，他一定会回来的。
还有什么事，比老头子的死更大？
“那……那他回来的时候，你可要告诉我一声……我们兄妹几个，可好多年没聚过了。”张婧说道。
“我记得你一直就喜欢振华哥。如果不是堂兄妹的关系，我还真准备撮合一下你们呢……”张小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说笑道。
“当然喜欢振华哥咯！他可是真硬汉！难不成喜欢你这个一肚子坏水的小白脸？”张婧说着话，突然打量起张小鱼，转而又奇怪道：“咦——你还真是白——这小脸儿，活脱脱一块小鲜肉！要不，让刘姐给你打造打造，又是一颗明星冉冉升起啊……”
旁边的刘姐，不知道张婧为什么会因为一碗鱼丸而失态。
“难道真有什么特别吗？”
她心里想着，瓷勺已经舀了一个鱼丸放入嘴里。
丸子的味道还没尝出来，清亮的鱼汤，带着淡淡的香气，逐渐在口腔里馥郁开来，在舌尖上酝酿着、醇厚着，将所有的鲜气都散发了出来，好似将舌头上千万个味蕾都唤醒了似的，跳跃着、活动着，呼唤着更多的汤汁与味道。
她第一次喝到这么鲜的汤，浑身直打了个激灵，整个身体关于食物的神经与器官，都好似被唤醒了一样，雀跃起来。
汤已经极鲜了，但鱼丸依旧平平的躺在嘴里，没有半丝的滋味散发出来；与鲜爽的汤比较，口里的鱼丸显得那么的鸡肋。
她甚至想把口里的鱼丸吐了，再舀口汤喝。
但她还是忍住了，好容易下定决心，轻轻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口，就如同那不经意间的一瞥，忽然间瞥见那绝世的风华、瞥见那“蓦然回首”；不知道多少层次的味道从鱼丸中流出，都是鲜，但却是不一样的鲜，超乎寻常的鲜，超出自然造化的鲜，一种莫名的让人生出感动的鲜。
就像突然间看见了什么天地间极美的事物，灵魂都被惊动；一种莫名的力量，刺激着泪腺；忽而之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的，就已经泪流满面……
